淺析徐志摩詩歌《偶然》的音律

廖玉萍

（鄭州師范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4）

偶 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243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234

你不必/訝異，32

更無須/歡喜—— 32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432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442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442

你記得/也好，32

最好/你忘掉 23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1]532

“音律”是指詩篇和詩句的音節數或音步數及其組合格式和規律。一首好的詩歌離不開對音樂的重視，尤其是其中的節奏的掌握，只有做到將節奏和諧，協調到一起，才能使詩歌讀起來具有其獨特的韻感，特別是格律詩。而節奏，對于詩，也猶如生命，依賴節奏的變化和諧，才能使詩的音樂美凸顯出來。徐志摩作為新月派詩歌的“盟主”，音樂美是其詩歌美學的核心，他善于將詩歌外在的節奏和內在的感情和諧起來，對詩歌音律技巧的運用尤為嫻熟，從而為現代新格律詩的發展奏響了它獨有的美妙聲音。他抓住詩歌的內在旋律和外部節奏，用音步、語速、標點等方法來表現外部節奏，又通過內在的詩情和自然的律動來表現詩歌內在的旋律。兩種手段，融入貫通、交相輝映，創作了一首又一首優秀的詩篇。下面以《偶然》為例，淺析徐志摩詩歌的音律。

一、外部的節奏

徐志摩在創作時注重通過音步、語速、標點這三個方面來顯示詩歌的節奏，以此表達豐富、復雜的情感，使詩歌的外部節奏整齊中富有變化。

（一）音步。第一節的音節變化是abccd式，第二節的音節變化是aabcd式。二者各不相同，使詩歌節奏錯落有致。同時，詩歌兩節內部又有聯系。第一節第二句與第五句停頓不同，二者的停頓方式卻正好相反，形成一種回環往復的效果；第二節的第三、四句停頓方式也相反，停頓的方式與矛盾的感情相符。就整首詩而言，較長的音步與較短的音步相間，不僅呈現徐志摩詩歌長短錯落、整飭有變的建構特點，還使人讀起來紆徐從容、委婉頓挫、朗朗上口。

（二）語速。徐志摩善于將感情節奏與語言節奏統一起來，用不同的語速表達不同的思想情感和不同的詩歌內容。表達悠閑、深沉的感情用慢語速，表達瞬時感情用快語速。詩人運用長短句結合的方法，在描寫精確、周詳、細致的事情時，用語速慢的長句，如第一節的第一、二句，展現一種云彩悠閑、從容的姿態，渲染一種舒緩的氣氛。在表達歡快、激烈、豁達的感情時，用語速快的短句，如第一節的第三、四句表達“訝異”、“歡快”這樣一瞬間發生的強烈感情，因此，用長、短相間的句子，最能表現整首詩歌的情緒起伏。根據表達感情的需要，語速當快則快，該慢就慢，既靈活多變，又把節奏的變化貼合感情的變化，使詩歌具有極高的表現力和極強的感染力。

（三）標點。徐志摩還善于用標點來營造一種視覺和聽覺的審美感受。使用標點來表達一種明顯的停頓效果，如《偶然》的第二節的“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用兩個逗號把一個長句分為三個短句，且與音步相同，從視覺、聽覺兩個方面表達兩個完全相異、背道而馳的意象——“你有你的”和“我有我的”，二者卻恰恰統一，包孕在同一個句子里，歸結在同樣的字眼——“方向”上。這種表達效果是單一個長句所不具備的。

破折號的使用，則在視覺、聽覺上都有一種突轉的感覺。如第一節的第二句和第四句，使視覺和聽覺上形成一種轉折——云投射在海波了，你也不必驚訝、也不必歡喜，因為這只是一瞬間的交會。營造一種起伏的情感波動，有助于表達詩人復雜的情感。

二、內在的旋律

徐志摩不僅擅長用外部的節奏來表現詩歌，而且還能依靠內在的情感流動表現詩歌的內在節奏。

（一）內在的詩情。在《徐志摩全集》中，詩中大多都是以第一人稱來寫，第一人稱的使用給人以親切自然的感覺，同時也有助于作者情感的抒發，過于口語化的語言，將詩歌中的意象以自我的角度講述出來，增強其真實感，引起讀者的共鳴；同時，情感與事物的完美結合，對大自然的向往，也是他詩歌的顯著特征之一。《偶然》寫于1926年，正是他跟陸小曼結婚的第二年，俗話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作者把自己比作“天空中的一片云”，自在、瀟灑、悠游，沒有束縛與牽掛，采用第一人稱“我”來講述自己的經歷與感受，把他結婚后對婚姻的失望情緒融入詩的節奏里，并用詩的形式表達出來。《偶然》就像一支紆徐的輕音樂，輕柔舒緩，自然動聽，與他所表達的情感相互映襯。詩歌敘述了一次美好的邂逅，這是一次既溫柔又短暫的相遇，詩歌描述的一瞬與未描寫的一生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表達詩人豁達的人生觀。

從詩的形式和節奏來看，《偶然》長句、短句交錯，這與詩人表達人生的復雜情感相契合，在詩句的結構中完美的融合了詩人的情感——長句婉轉多情，短句豁達從容，使詩與情寓于一體。

（二）自然的律動。在詩人眼中，萬事萬物有其最原始的律動，而每一種運動的事物都具有鮮明的節奏，都可以表達主觀的情感。云，是沉靜的，在空中飄著，隨風而動；海也是沉靜的，風和日麗時，只微微泛起漣漪，所以，詩人首句用緩慢的語調來講述這個安靜的故事，舒緩的長句流淌著，營造一種靜謐的氛圍。可是，再美好的相遇也要面臨分別，只一瞬，云與波分開，詩人使用“訝異”、“歡喜”這樣的字眼，表達這種瞬間的永恒。一動一靜，一急一徐，符合事物的運動軌跡，也符合詩人的心情。

徐志摩對新詩的貢獻無疑是巨大的，他的《偶然》更是被他的學生卞之琳贊為“形式上最完美的一首詩”。這首詩無論從語言，還是形式，其情感意蘊都體現了徐志摩在詩歌藝術上的追求，而這首小詩所帶來的豐富蘊含，也值得我們用一生去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