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檣的詩

李檣

自在

幾尾小魚兒在窗外

的池塘里

一動不動，魚尾如天上

滑翔的翅膀

我坐在窗內，忍不住動了一下

如靜止了許久

突然輕擺的魚尾

在水面劃出層層漣漪

臥室

落地燈的黃色光線柔和得

恰到好處，跟窗外的夜色一樣

安靜達成對白日的諒解

大皮球在地墊上低飛

有一次我們鉆進一只更大的皮球

被江面上的風吹到半空

又落回江面

光線暗處，兩幀結婚照掛在墻上

臥室里沒有時間

兩個年輕人從相框里探出頭來

又失望地回去了

父親的詩

在一本書里

我隱約看到坐在樹樁里的父親

他已戒煙多年

這讓我稍許心安

青年時的父親曾是文藝宣傳隊

的領銜琴師

他坐在長笛手的母親后面

不止一次地把琴弦撥亂

父親其實很少坐下來

即便在閑暇無事的冬天

也會不斷清掃院中的落雪

直到春天出現在墻外的樹梢

腿疾迫使父親放緩了腳步

他坐在樹樁里打盹

我倚著樹干，抬頭看了會兒月亮

然后就吹著口哨離開了

沿河堤跑步

沒人能改變河岸的風景

只有它自己

我從中間一段跑到另一段

河流太長，像一束光

跑著跑著我就會掙脫它

像一只驚飛的知了

凌霄花

我對藤蔓植物的偏見

并不妨礙它們向上生長

在半空中開出花朵

吃掉粗壯的樹木

吃掉墻壁的保護層

只需輕輕一推

樹木和墻壁就會倒塌

但是凌霄花用力巧妙

不會讓其攀附的物體輕易倒掉

它們繼續向上攀援

而我只能在地面爬行

和向上的枝條

呈九十度角

我的一生

原來都是它的陰影

在鄉下

在鄉下，人會變得安靜

安靜得能聽見吹過骨頭縫隙的微風

安靜得不想讀書

不需要去河邊垂釣

窗外的滴雨聲

把午覺變成一場酣暢的旅行

醒來一陣兒，又復睡去

鄉下的植物也比城里的安靜

所有的葉子都睡著了

請不要驚擾它們

小外甥女烏溜溜的黑眼睛

蓄滿令人心碎的微笑

你如果不安靜下來

便會羞愧

便會失去

安靜的本領

責任編輯? ?洪?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