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破球衣

肖靜

兒子十一歲，白白胖胖，籃球打得棒，被同學們封為“灌籃高手”。小家伙十分得意，沖著這封號，每天清晨，我們都還沒醒，他就走了，練球十分積極。

好馬配好鞍，好人配好衫。兒子心之神往有一套好球衣。

五月的一天，我和我姐我妹三家人聚會，兒子嘟著胖胖的臉，噘著紅紅的嘴巴，說：“我快過節了。”我們都聽出了潛臺詞，那就是，你們送什么禮物給我呢。我姐連忙接過話頭：“六一兒童節，姑姑送你一套球衣?！边@天離六一節還有五天。

五月最后一天晚上，兒子做作業的速度比平時快了起碼三倍，合上本子，就鼓動著要去姑姑家玩。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于是和老

婆一起帶著兒子到姐姐家。

一進門，姐姐就笑著拿出一套黑色球衣，說：“我們正準備到你們家去的。”

兒子胖胖的臉蛋像一朵棉花糖，兩只小眼睛瞇成一條縫，當即拆開球衣，套在身上。這套球衣德國進口，黑色，衣袖和褲腿拉著兩條平行的白線，其款式正是兒子夢寐以求，而我和他媽嫌貴沒給買的。

晚上七八點鐘光景，我們一家三口回到家。老婆對兒子說：“快把衣服脫下來，讓媽給洗了?！崩掀庞袧嶑?，家里無論誰的衣服，一買回來必定先下水才行，她強烈堅持，新衣服一定要洗一遍才能穿。兒子死也不同意，嘴里念叨著：“明天過節，我要穿。”兩條胳膊護著，不讓老婆脫。

見他娘兒倆僵持不下，我勸說：“老婆，別認真了，小孩子的衣服哇，將就點。”

老婆說：“那可不行，一件衣服從制作開始，它的布料、配件基本上都在地上堆放過，你想想，地面灰塵夠多，還有老鼠、蟑螂、螞蟻爬來爬去的。我去過制衣廠，親眼看到一件新衣服的生產過程，縫紉是一道工序，熨燙是第二道工序，剪線頭是第三道工序，這期間，會經過多少人的手？在咱們買回來之前，衣服又被多少人摸來摸去，指不定沾染了啥危險細菌。你們難道就不覺得，新衣服氣味很難聞嗎？兒子呀，快過來讓媽洗了再穿吧?！?/p>

兒子根本不理，繼續和老婆躲迷藏。老婆無計可施，就對我說：“哎，你快幫忙啊?！?/p>

我說：“幫什么忙，明天過兒童節，你一洗肯定干不了，破一次例吧，你就別杠精了?！?/p>

老婆說：“我可不是杠精啊，衣服臟也就罷了，關鍵是它難聞哪，你知道這些是什么氣味嗎？我告訴你，每件新衣服幾乎都會和消毒劑、防蟲劑、染料打交道，這些化學品都有可能導致皮膚過敏。除此之外，新衣服里還含有一些刺鼻的對人體有害的物質，比如甲醛和NPE。你應該知道，甲醛可能引發呼吸系統疾病，而NPE則可能對男性生殖功能產生不良影響。你想想，不洗就穿，是不是損害健康？”

老婆是他們公司辦公室主任，見多識廣。我原本向著兒子的，聽老婆這么一說，新衣服里面的NPE可能對我兒子生殖功能造成影響，這可不是好玩的。就和老婆打配合，對兒子圍追堵截，一個死拉，一個硬拽，從兒子身上扯下新球衣。

“等媽洗干凈了你再穿，乖?！崩掀拍弥鴳鹄?，走到洗衣機跟前。

兒子當了敗將，無可奈何，跟在老婆身后說：“媽媽，把轉速調高，甩干些，我明天真的想穿。”

老婆說：“放心吧，兒子，這天兒收潮，一晚上能干?！?/p>

兒子一改往日早睡的習慣，磨磨蹭蹭，去了好幾趟陽臺。他對我說：“爸，我摸著可真濕，甩干機不頂用?！?/p>

我笑著安慰他：“明早一定會干的。”

“真的嗎？”

“真的?！?/p>

兒子上了床，卻翻來覆去的，過了好久才聽到他均勻的小鼾。

一夜無話。

第二天凌晨，約莫五點鐘光景，兒子如平常一樣在臥室外喊：“爸爸媽媽，我上學去了?！?/p>

我連忙喊：“兒子進來，讓我瞧瞧?！?/p>

兒子斜著身子進了臥室。穿著新球衣的兒子真的很酷。

“干了嗎？”我心想，兒子想穿球衣的心情可以理解，如果還未干透潮一點兒也隨他了，反正小孩子運動量大，一會兒就可把衣服逼干。我一邊問，一邊伸手摸球衣。還是夾夾濕，充其量也只有九成干，這怎么行。于是捅捅旁邊老婆：“快起來，給兒子把衣服吹干。”我想起以往旅行住酒店，早起衣服沒干，老婆就是用吹風機把衣服吹干的。

兒子說：“我已吹過了?！闭f完低下頭囁嚅著，“就是……就是吹破了一個小洞洞。”

老婆一聽，急了，翻身起來：“什么，小洞洞？讓媽瞧瞧?！?/p>

兒子從褲腰里扯出已扎好的上衣，我的天，肚子處哪里是什么小洞洞，洞口足有吹風機口那么大。再看兒子，低著頭，抬著眼，一副怯怯的樣子。

我和老婆對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