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美鮮嫩青毛豆

積雪草

古老的《詩經·豳風》有“七月享葵及菽”的說法。“葵”即葵菜，如今已是蹤影稀渺。“菽”即豆的意思，是所有豆類的總稱。

農歷八月采食毛豆，正是毛豆又肥又美的時節，豆粒碩大鮮嫩，顏色比正綠淺，比嫩綠深，是正宗的豆綠，狀如彎月，外面裹著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白衣，靜靜地臥在豆莢中，如一個可愛的小寶貝。毛豆是黃豆的年華盛世，青春正好，因其豆莢上長滿細細的絨毛，所以被人們稱為毛豆。

清人袁枚的《素菜單》里有一道“香珠豆”，即取之毛豆，“毛豆至八九月間晚收者，最闊大而嫩，號‘香珠豆。煮熟以秋油、酒泡之。出殼可，帶殼亦可，香軟可愛”。

毛豆是地道的本土作物，歷史悠久，愛豆者眾多，喜食者也不少，且地域不同，食法也不盡相同。有一年去南方，在一家小館里要了一碟糟毛豆，一個人有滋有味地吃起來。南方人活得精致細膩，綠油油的毛豆莢細心地剪去兩角，上面的毛毛也不知怎么弄掉的，看上去清爽干凈。煮過的豆莢顏色青碧，看上去賞心悅目。剝開來，香濃的汁水中泊著兩粒青豆，瑩潤剔透。舌尖輕輕一卷，豆入口中，慢慢咀嚼，柔嫩鮮美，豆香四溢。回味時，除了豆香，還有淡淡的酒香。糟過的食物就是這樣，口感清爽，卻又層次分明。去江南，哪怕吃一粒糟毛豆，也會讓人浮想聯翩。溫婉美麗的江南女子，儒雅溫潤的江南男人，坐在粉墻黛瓦飛檐翹角的廊下，纖纖素手，輕輕剝開碧綠的豆莢，聽一段小曲，品一盅閑茶，開啟一段慢生活，這一例休閑小食會不會讓人美上一整天？

鹽水毛豆是北方人的吃法。夏日炎炎，白天日頭毒，人們不大敢出門，貓到天黑，夜幕降臨，三三兩兩，呼朋喚友，在街邊的小食攤前擺開龍門陣，一碟鹽水毛豆，一碟鹽水花生，再整個拌海涼粉，開始扯閑篇。一粒黃豆，一口小酒，愜意人生才剛剛開始。天南地北，古今中外，上自家國大事，下至芝麻綠豆，滿嘴跑火車，直扯得昏天暗地，直扯得夜深人靜，暑熱消退，才意猶未盡地回家洗洗睡。

鹽水毛豆是一味不可多得的休閑小食、下酒小菜，操作簡單，吃起來方便，最要命的是豆香能使人上癮，吃了一粒又一粒。鄉野人家喜歡把整棵毛豆不去枝不剪角直接丟進鍋里煮，再抓一把鹽丟進鍋中，既簡單又省事。吃的時候，依然就著豆枝剝開豆角，食其豆，棄其枝，豆莢殼依然留在豆枝上，一雙一對，像翻飛的小蝶。

小時候，中秋前后，毛豆成熟的季節，母親也會煮幾次毛豆，慰勞我們這些小饞貓。母親煮毛豆的方法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但就是好吃。毛豆洗凈帶殼放入鍋中，加入八角、桂皮、花椒、香葉等，開鍋后揭開蓋子，能保證毛豆莢看上去嫩生生，翠綠養眼。

對于食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靈感和體悟，電光火石間，劍走偏鋒，不拘一格。煮熟的毛豆涼至半干，豆皮起皺，這更增加了毛豆的彈性和韌勁，慢慢咀嚼的時候，豆香味在齒舌間互相碰撞和彌散，層次清晰，味道更美。

毛豆青青，肥美鮮嫩。對于某一種食物的偏愛，往往是和記憶連在一起的。味蕾細胞的異常興奮，促使記憶中的香味迅速發酵，使美食成為身體里的另類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