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被查的農墾掌門人

楊天易

2019年5月27日，寧夏回族自治區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被告人王永忠受賄案刑事判決結果，寧夏農墾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農墾集團）原董事長、黨委書記（正廳級）王永忠退休后被查處，法院認定其收受賄賂500余萬元，以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1年，并處罰金80萬元。

王永忠，1955年出生于彭陽縣，是土生土長的寧夏人。1982年7月，王永忠升任共青團固原縣委書記。1996年12月，王永忠從西吉縣委書記任上升任寧夏農建委副主任，40歲剛出頭便官至副廳，四年后升任寧夏旅游局局長，官至正廳。2017年3月，王永忠從農墾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任上退休。然而退休半年不到，王永忠就因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審查。

用招標代理作交易，35次收受同一金主400萬元

王永忠受賄賬單上最大的金主是趙鵬，趙鵬結識王永忠源于一個偶然的機會。2003年的時候，趙鵬在銀川市電力局所屬的祥元酒店工作，當年中秋節前，趙鵬受領導指派給寧夏環保局領導送月餅，并因此與剛到寧夏環保局副局長任上履新數月的王永忠相識，后來兩人關系逐漸熟絡起來，趙鵬也在日后成功傍上了王永忠這棵大樹。

2009年1月，趙鵬從原單位辭職，并應聘到寧夏國際招標咨詢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國際集團）工作。國際集團從當年5月開始實行企業化管理，實施收支兩條線，公司將收取的代理費60%作為各業務部門的業務費用包干使用，規定業務費控制在40%以內，持合法票據予以報銷。

集團同時規定個人收入和個人績效掛鉤，即按照個人為公司爭取到的招標代理項目提成計算個人薪酬。也就是說，只有爭取到招標代理項目，公司才會按比例給個人報酬，如果爭取不到項目，只能拿最低工資。

國際集團這一工資政策對于剛入職的趙鵬無疑是雪上加霜，由于缺乏關系過硬的業務單位，無法拓展更多業務，趙鵬剛開始只能靠最低工資艱難維持生計。然而天無絕人之路，低迷了一陣子的趙鵬猛然想到了王永忠，彼時的王永忠已調任寧夏農墾事業管理局（以下簡稱農墾局）任局長一年有余，該局管理的農墾集團有大把的項目要做。

于是，為了爭取招標代理項目，以提高個人收入，趙鵬鄭重其事地請王永忠幫忙。趙鵬見面時告訴王永忠，集團規定只有代理到招標項目，才會按比例給其個人提成發放報酬，并表示希望王永忠幫忙將農墾集團的招標項目交給自己代理。一開始王永忠并未表態，但經不住趙鵬軟磨硬泡，王永忠最終答應幫忙。

王永忠專門跟農墾集團負責招標項目的部門負責人李一成打招呼，讓其將農墾集團一些招標項目交給趙鵬，由國際集團代理。在王永忠的幫助下，趙鵬以國際集團名義代理農墾集團的招標項目漸漸多了起來，趙鵬也因此受到集團領導的重用，先后被提拔擔任集團三個部的部長。

2009年，趙鵬向國際集團老總徐大明匯報工作時，無意間提到自己與農墾集團董事長關系不錯。為保持良好合作關系，徐大明于年底特意到農墾集團拜訪王永忠。王永忠當著他的面說，農墾集團把項目交給國際集團做招標代理，就是沖著趙鵬的面子。

趙鵬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自己腰包鼓起來了，自然不會忘記幫助自己的王永忠。2010年起，趙鵬陸續利用各種機會向王永忠進貢，王永忠也“心領神會”，繼續好人做到底，將更多的農墾集團工程項目交給趙鵬代理。

經農墾集團發展規劃處處長楊俊事后證實，2010年農墾集團的項目招投標代理工作由發展規劃處負責，當時除了亞洲開發銀行投資的項目外，趙鵬代表國際集團幾乎承攬到了農墾集團所有招標代理項目。有關證據顯示，2009年1月至2016年1月七年間，農墾集團陸續將200多個招標項目交給國際集團代理。

按照國際集團的規定，趙鵬可以按照業務收入45%左右的比例享受招標代理收入，趙鵬因此賺得盆滿缽滿。據國際集團財務信息顯示，國際集團因代理趙鵬承攬的農墾集團招標項目，2012年、2013年收入分別為481萬余元和162萬余元，相應地，趙鵬也分別收獲業務提成193萬余元和59萬余元。就這樣，僅2010年至2013年的四年間，趙鵬總共分得業務提成419萬余元。

吃水不忘挖井人，暴富后的趙鵬繼續加大向王永忠的進貢力度。趙鵬事后交代稱，為了感謝王永忠，其索性按照當時招標代理行業內的潛規則，提取代理費的10%—30%，送給王永忠作為好處費。趙鵬事后證實稱，2010年至2013年這四年，他先后送給王永忠30萬元、55萬元、75萬元和20萬元現金。

相關證據顯示，趙鵬領取業務提成是以各種交通費、招待費、評標費、辦公費和差旅費等費用來報銷領取。之前趙鵬辦理這些手續一直很順利，但從2013年起開始遇到一些麻煩。2012年10月，國際集團歸寧夏國資委管理后，徐大明被任命為董事長，國資委又派來了一個新的總經理叫張立永，從2013年起，由張負責審核業務報銷。相關證人作證稱，趙鵬與張立永因利益分配的事發生過爭執，過了一段時間趙鵬就自己辭職了。

趙鵬辭職并非洗手不干，而是準備注冊一個招標公司自己干。當時適逢農墾集團計劃選定一批招標代理公司作為招標項目代理機構，因此趙鵬便迎來了新的機會。2013年1月，趙鵬借用山東正平招標咨詢有限公司的資質，注冊成立了正平分公司，并臨時聘用十多名工作人員，對外承攬工程招標代理業務。

正平分公司注冊后，趙鵬再次來到王永忠辦公室，把自己成立正平分公司、想繼續代理農墾集團招標項目的想法告訴了王永忠，王永忠表示應允。后在王永忠的協調下，正平分公司順利入選了農墾集團的招標代理機構。楊俊回憶稱，正平分公司是2013年進入寧夏農墾集團公司招標代理機構的。正平分公司進入之前，王永忠說現在農墾集團招標代理機構只有國際集團一家不太好，應該再招一家進來。過了一段時間，正平分公司就成了農墾集團公司的招標代理機構。王永忠事后供述稱，當時自己向農墾集團總經理趙良元暗示過讓正平分公司入選。

楊俊證實稱，正平分公司入選代理機構后，王永忠還叮囑自己多給正平分公司安排代理項目。于是從2013年起，楊俊就有意識地給正平分公司多安排一些招標代理的項目。據統計，2013年至2015年三年間，正平分公司就代理了農墾集團70多個招標項目。

開公司做項目賺了更多的利潤，趙鵬便繼續向王永忠送錢。趙鵬事后證實，自己在2010年至2015年六年間，累計30余次送給王永忠400萬元現金。趙鵬還證實稱，2011年的一天，王永忠問自己給他拿了多少錢，趙鵬想了想就把當時的總數額告訴了他。之后，趙鵬就將每次向王永忠送錢的數字記在辦公桌上的臺歷上，每年下來算個總數。

法院經審理認定，王永忠收受趙鵬所送的400萬元后，將其中的92萬元轉給女兒王睿，用于在北京購買二手房，另將255萬元陸續交給其妹夫孫華保管。

王永忠的妹夫孫華證實，2011年上半年，王永忠讓孫華到其辦公室，王永忠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孫華，讓孫華先拿著。孫華回家以后經過清點，發現里面裝著10萬元現金。2011年起至2015年，王永忠陸續將255萬元現金交給孫華保管。

2013年夏天，王永忠收到一封附有PS照片、詐騙勒索其10萬元的信件。出于害怕，王永忠委托孫華給信件中所說的一個外省賬戶轉款10萬元。孫華就從王永忠讓其保管的現金中拿出10萬元，到固原建設銀行柜臺辦理了現金匯款。

2014年7月，王永忠說女兒王睿在北京購買房子還差100多萬。孫華與王睿聯系后，通過建設銀行賬戶向北京錦昊萬華置業有限公司賬戶匯款141萬余元。孫華解釋稱，由于王永忠妻女并不知道自己為王永忠保管財物的事情，孫華遂以自己名義給王睿轉款。后王永忠提議將其名下的位于銀川的一套住房過戶到孫華的名下，就算是把該房子以100萬元賣給孫華了。王永忠表示這樣做了以后，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能掩飾自己通過孫華幫王睿交房款的事實。

為了規避契稅，2014年10月，二人又簽訂了一份交易房款為50萬元的虛假轉讓協議，約定由孫華經手辦理房產過戶手續，共計繳納8.49萬余元的契稅、土地出讓金等。孫華事后稱，事實上，自己并沒有給過王永忠100萬元購房款，自己也從未使用過那套住房，而且那套住房也不值100萬，事實上一直在王永忠的控制之中。

用工程項目送人情，動動嘴皮子賺了30余萬

寧夏新視拓裝飾工程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王斌與王永忠也是老相識了。王永忠擔任寧夏旅游局局長的時候，為了宣傳寧夏旅游景點，王斌經人介紹為旅游局拍攝過一些照片，而王永忠也愛好攝影，兩人志趣愛好相投，慢慢地就成了朋友。

2008年5月左右，農墾集團計劃制作黃羊灘“擎天柱”廣告牌，考慮到王斌有廣告設計的經驗，王永忠就把王斌介紹給負責此項工作的寧夏農墾局總會計師楊佳，王斌遂順利承接并安裝了該廣告牌。2008年7月28日，農墾集團支付廣告牌制作費用43.5萬元給新視拓公司。為感謝王永忠的幫助，2008年年底王斌來到王永忠家中閑聊，臨走時丟下一個信封，里面裝有2萬元現金。

2010年，適逢農墾集團沙湖旅游公司（以下簡稱沙湖公司）對沙湖濕地博物館工程設計方案招標，新視拓公司的設計方案被采用，后農墾局根據該設計方案組織了施工招標。當時，王斌想從沙湖濕地博物館的工程中做一些布展設計的工程，但國家規定設計單位和施工單位不能是同一家。后王斌經人介紹，結識寧夏石元建筑公司（以下簡稱石元公司）老總周挺。經協商，周挺同意王斌掛靠自己的公司投標，并由石元公司提取5%的管理費。

為了承攬到該工程，2010年六七月項目開標前，王斌再次來到王永忠辦公室，告訴其掛靠在石元公司名下參與競標沙湖濕地博物館工程，請王永忠予以關照。臨走時，王斌放下10萬元現金。

經農墾集團發展規劃處處長楊俊證實，王永忠當時通知其說有一個叫王斌的人過去找他，楊俊明白王永忠的意思，知道是其安排王斌來接工程。隨后楊俊讓王準備好投標資料盡快報名，為了保證能讓王斌順利中標，楊俊以項目招標負責人的名義去了招標現場，并在最后表態階段舉手表態同意由王斌中標。2010年7月，王斌掛靠石元公司順利中標沙湖濕地博物館工程項目，工程合同金額1711萬余元。

2011年夏天，王永忠打電話給王斌說自己準備出國，當時身在重慶的王斌立即把3萬多元現金兌換成5000美元，坐飛機趕回銀川，將5000美元送給王永忠。

法院經審理認定，王永忠介紹上述工程給王斌做，并先后五次收受王斌給予的現金27萬元、美元0.5萬元、價值0.2萬元的購物卡。

以人身自由為代價，廳官斂財500萬余元領刑11年

2017年8月27日，寧夏紀委的一條消息宣布王永忠受賄案案發，該消息稱：農墾集團原黨委書記、董事長王永忠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審查。就這樣，王永忠苦心經營10年的賄賂之路，最終換來11年牢獄之災。

2018年1月26日，寧夏紀委將王永忠涉嫌受賄的犯罪線索移送寧夏回族自治區人民檢察院。同日，該院以涉嫌受賄罪對王永忠立案偵查，并對其采取刑事拘留的強制措施。2月8日，寧夏回族自治區公安廳對王永忠執行逮捕。

2018年6月4日，王永忠涉嫌受賄罪一案，經寧夏回族自治區人民檢察院指定管轄，由石嘴山市人民檢察院依法審查并提起公訴。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遵照寧夏回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指定管轄的決定立案受理王永忠案，于2018年7月26日、8月19日兩次召開庭前會議，8月27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

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王永忠利用其擔任寧夏環境保護局副局長、農墾局局長、農墾集團董事長的職務便利或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或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他人謀取利益或承諾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價值537萬余元的現金財物、美元0.7萬元、價值0.2萬元的購物卡。

2019年5月27日，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王永忠受賄一案刑事判決結果：被告人王永忠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罰金80萬元;對被告人王永忠違法所得537萬余元的現金財物予以追繳或沒收;將王永忠收受王斌的價值0.2萬元的購物卡視為0.2萬元現金，予以追繳;沒收王永忠收受的賄賂贓款0.7萬美元。

掩卷深思，王永忠退休被“秋后算賬”，再次彰顯了中央反腐的決心和力度，體現了執法機關對貪腐官員“零容忍”“無例外”追責的態度，也再次昭示退休不再是貪腐官員的“護身符”。

（本文除王永忠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