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度禮貌對上下級關系的影響探究
——以《人民的名義》為例

■劉貴陽/西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一、前言

社會中的上下級關系主要通過言語得以體現，在這種關系中，上級下級之間采用不同的交際策略會對交際雙方產生不同的影響。禮貌用語作為帶有尊重，友好，積極意義的話語，對于人際關系來說有著積極的作用，禮貌的行為總是出于策略的，但是過度的禮貌有時會產生相反的效果。過度禮貌作為一種過多使用禮貌用語的交際策略，在上下級關系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在社會和工作中，上級和下級在不同的語境下采用過度禮貌的話語進行交流會對雙方的關系產生積極或者消極的影響，這種影響來自于交際行為中聽話者對說話者所采取的過度禮貌策略進行的積極或者消極的評估。本文所選擇的語料均來自于電視劇《人民的名義》，本劇中存在有較多的上下級關系，且對話情境均比較符合事實，主要通過上下級之間的過度禮貌用語探究其對于雙方關系的積極和消極影響，探尋過度禮貌話語中隱藏的深層交際信息，使這些交際信息能夠被更好地解讀。

二、上下級關系

魏振英（2019）指出上下級關系是指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上下級之間的相互尊重對于人際間的和諧和團隊的發展是極為重要的。［1］我國學者對上下級關系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主要集中于社會學和管理學領域。周雪光和練宏基于上下級部門之間的談判探究出其談判的三種策略模型。［2］于維娜等基于寬恕視角研究辱虐管理對上下級關系的影響，通過對研究對象所填寫調查表的量化分析，解釋了下級心理消極到積極的變化。［3］在這些研究中，交際話語作為上下級關系較為明顯的體現，并未被考慮在內。

三、過度禮貌

“任何超出適當行為范圍的語言行為都有可能被歸為‘禮貌’的范圍內，其中包含潛在的反諷，攻擊，辱罵等”，［4］過度禮貌和不禮貌都應被歸結為“不禮貌，不適當，具有負面標記的行為”，［5］即無論是禮貌還是不禮貌，都是超出正常適當交際范圍的語言行為，因此其都應該在“禮貌”的范圍內進行討論；如果說話者使用多于維持正常交際關系的話語，聽話者會積極解讀其中的信息，但是這樣也容易引發相反的情況，即禮貌用語并不總是能夠獲得積極的評價，因此Watts（2003）提出“Overpolite（過度禮貌）”這一術語。但是過度禮貌和不禮貌并非等同，交際中過度禮貌的影響應該基于情境分別進行討論。

目前我國學者對過度禮貌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少，我國學者張建麗提出“過度禮貌打破了某種社會條件下言語行為的恰當性常規，其話語常表現為超出了既定語用期望值形式；語言行為上表現為禮貌性表達的過量出現以及其他類型言語行為的共現”,并基于過度禮貌的界說，總結出網上致謝行為的三種實現形式［6］；吳雪峰認為過度禮貌大致可以分為兩類，即積極過度禮貌和消極過度禮貌，前者從正面去理解說話人的內心情感，后者從反面對說話者的言語進行負面解讀；基于此，他歸納出致謝言語的四種主要實現形式，并基于積極過度禮貌和消極過度禮貌兩方面對這四種實現形式做出順應性解釋［7］；陳芳基于《非誠勿擾》中的相關語料，探究禮貌言語的過度使用造成的語用失誤及其影響［8］。對過度禮貌現象的相關研究并未受到太多的關注，研究的主要焦點集中于致謝語和語用失誤這兩方面，但是在交際中，過度禮貌對交際雙方的關系產生的影響是更加直觀的。因此本文基于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中的相關語料，探究過度禮貌對于上下級關系的影響，旨在使交際過程中的隱藏信息能夠得到更為全面的解讀，促進人際交往更加和諧地發展。

四、過度禮貌與上下級關系

（一）過度禮貌對上下級關系的消極影響

（1）上級對下級的過度禮貌，含有諷刺含義。在《人民的名義》第一集中，侯亮平越級指揮陳海進行抓捕行動，季檢察長得知后阻止抓捕行動，并與侯亮平發生以下對話：

01侯亮平：讓你們季檢察長接電話。

02陳海：你等一下啊，季檢給你說。

03季檢察長：啊，侯大處長，有什么指示嗎？

……

04侯亮平：等你們匯報完了，這黃花菜都涼了。

首先季檢察長與侯亮平熟識，通過這一段對話可見，季檢察長是侯亮平的上級，但在03句中，他卻用“侯大處長”來稱呼侯亮平，在日常交際中，上級會使用姓名稱呼下屬，而下屬則會采用姓加上職務來稱呼上級，在這段對話中卻出現了相反的情況，且“大”這個字在漢語中多用于對長輩或者地位比較高的人的稱呼中，但在這里侯亮平明顯屬于地位較低低的人。此外，季檢察長還用“指示”這一詞語詢問侯亮平，這個詞語多用于下級向上級請示工作計劃的對話中。由此可見，季檢察長對侯亮平采用“過度禮貌的話語”，是帶有諷刺含義在內的，通過“大”這個字表現出季檢察長諷刺侯亮平的行政級別較低，不能夠越級指揮陳海進行抓捕行動，表明季檢察長拒絕侯亮平關于抓捕行動的態度，因此在這里過度禮貌用語的作用是消極的，帶有嘲諷和拒絕含義在內的。

（2）下級對上級的過度禮貌，有意疏遠關系。在第三集中，抓捕丁義珍的行動失敗后，侯亮平來到漢東省辦理丁義珍案件交接工作，陳海作為反貪局長負責相關事宜，侯亮平不滿意陳海在抓捕行動時匯報工作而導致抓捕行動的失敗，與陳海在辦公室發生如下對話：

01陳海：猴子（頓一下），猴子我在家里給你做飯呢，你在這干嘛？

02侯亮平：陳局長，幸會。

03陳海（吃驚）：侯處長，幸會幸會幸會，怎么了？

04侯亮平：廢話少說，先辦交接。

陳海與侯亮平是大學同學，關系非常親密，并且在此情景下陳海的地位要高于侯亮平，但是在這段對話中可以看出來侯亮平有意疏遠與陳海的關系。在01句中，陳海用“猴子”這樣的昵稱來稱呼侯亮平，可見二人關系非同一般，在此處使用這一稱呼還能夠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因此侯亮平不需要過于禮貌的回復，在02句中，侯亮平卻用“陳局長”這種姓氏加上官銜的稱謂來回復陳海，“幸會”一詞也是我國自古就有的敬語，陳海對侯亮平的這種過度禮貌的表現很是吃驚，而侯亮平在04句中的回復表明他是來此工作。由此可見，過度禮貌話語在這段對話中的作用是下級刻意疏遠與上級之間的關系，在此語境下，侯亮平因為抓捕行動的失敗而心有不甘，通過過度禮貌話語表現出對陳海的有意疏遠，表明其內心的不滿意，沒有把陳海當成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只將其視為工作的同事，刻意保持與陳海的距離，陳海通過侯亮平的過度禮貌用語體會到其并非表現友好親密，而是有意疏遠與自己的關系，因此很是吃驚。在此，過度禮貌對于上下級關系的影響仍然是消極的，體現出有意疏遠關系，拉開距離的特點。

（二）過度禮貌對上下級關系的積極影響

（1）上級對下級的過度禮貌，表達積極情感。第八集中，省委書記沙瑞金在辦公室內與新任反貪局長侯亮平進行首次談話。

01沙瑞金：……就在這時候，最高檢的領導跟我協商，要把你派來當反貪局局長，那是雪中送炭啊，我代表漢東省委，對你的到來，表示真誠的歡迎。

02侯亮平：感謝你和漢東省委對我的信任。

在這段對話中，沙瑞金作為漢東省委書記，他的地位遠遠高于侯亮平，是侯亮平的上級，他用“雪中送炭”這個詞語來對侯亮平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和自己的感激之情，而后又代表漢東省委表示真誠歡迎，在這里，沙瑞金對自己的下屬重復使用了歡迎用語，可以看出其內心對于侯亮平的到來和幫助感到十分激動。因此過度禮貌用語在這里對雙方關系的影響是積極的，沙瑞金通過過度禮貌話語營造出一種較為和諧積極的環境，表明他對侯亮平的信任和對他來此工作的支持，使得雙方關系進一步向積極友好發展。

（2）下級對上級的過度禮貌，有意拉近距離。在第二集中，侯亮平搜查趙德漢辦公室時提到丁義珍，趙德漢急于撇清與丁義珍的關系，二者發生如下對話：

01趙德漢：侯處長，丁義珍是不是出事了？

02侯亮平：牽扯到案情的問題，你覺得我會回答你嗎？

03趙德漢：好好好，侯處長，我得給您提個醒啊……

在此語境下，侯亮平所處的地位高于趙德漢，趙德漢在一開始時對于侯亮平一直用“你”，“你們”這種人稱代詞來代替，而在本段對話中每次他開口說話都會加上一句“侯處長”這種帶有敬重的稱呼來取代“你”，“你們”，通過這種方式他希望緩和與侯亮平之間緊張的關系，討好侯亮平，以此來得到更多的信息便于為自己開脫；此外，他還用“您”來稱呼侯亮平，體現出對于侯亮平的尊敬，同時渴望拉近與侯亮平之間的距離，以此來使得侯亮平不再對自己產生懷疑。在此，過度禮貌的作用主要是拉近交際雙方距離，緩解緊張的關系。

五、結語

通過對相應的語料分析可見，過度禮貌對于上下級關系之間的交際和影響有重要作用，依據語境的不同，過度禮貌話語會對上下級關系產生積極和消極兩方面影響。在消極的影響中，上級對下級的過度禮貌會暗含對其諷刺的意味，通過過度禮貌用語上級將自身擺在更低的位置，以此對下屬的地位和下屬所提出的要求進行諷刺和拒絕；下級對上級的過度禮貌是有意拉開距離，疏遠關系的體現，通過過度禮貌，下級對上級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和生分感。在積極影響中，過度禮貌可以拉近二者之間的距離，表現出積極的情感態度，促進二者關系的進一步和諧發展。

總之，在上下級關系中，交際雙方采取不同的禮貌策略以達到自身的交際目的，或是在交際中確立更高的地位，以此來掌握話語主動權。但是對于過度禮貌用語的選擇和使用要依據具體語境而定，盡量避免因為過度禮貌而導致的消極影響，更多使用過度禮貌的積極作用營造一個和諧的上下級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