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穎/內蒙古興安職業技術學院
韋恩·布斯(Wayne C.Booth,1921-2005),美國著名文學批評家,“芝加哥學派”的領軍人物,在執教于芝加哥大學的幾十年育人生涯中,布斯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教育理念。他從修辭學的角度來探討通識教育、大學教育以及教學中的倫理教育等等問題。他對大學教育的探討于今仍有借鑒意義。
布斯的大學理念與通識教育密切相關。按照哈佛大學通識教育委員會的報告的提法,通識教育的概念和自由教育、跨學科學習的概念有諸多重疊,它指的是一整套教與學的體系,提倡對知識的綜合性掌握、非常重視跨學科學習。它秉持的基本理念是“一個寬廣的、基礎性的教育應當既堅持基礎知識學習、自我反思、藝術創造和賞析的重要性,也堅持科學概念和實驗的精確性,”師生之間、學生之間的交流對話是實現這些目標的重要方式。從修辭的角度來看,布斯認為,共享的修辭規約有助于我們實現更好的交流與理解。
修辭學家布斯眼中的大學首先是一個分享“共享修辭”的場所。在布斯看來,如果世上真有人們普遍需要且為人們普遍使用的藝術的話,修辭就是這樣一門藝術。所以作為交流手段的修辭也可以成為“求同修辭”,若沒有某種共享的修辭,大學將會崩塌。
他在《一個修辭學家眼中的大學理念》一文中,把修辭學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各個學科前沿特有的各種修辭,如“合理運用圖表”、“如何分析交響樂中的奏鳴曲類型”等等,這屬于亞里士多德所稱的勸說中的“專用話題”,即每一個學科內所有人均有共同默認的規則。第二種是“通用修辭”,它是我們和每一個正在運作的組織或社會的成員所共享的修辭,大都是那些人盡皆知的“常識”性的話題,如“應該避免常常帶來惡果的行為”、“在科學報告中弄虛作假是錯誤的”等等命題,這是所有組織的運作中都可調用的一套資源,而不僅僅用于學校。第三種是“學術修辭”,它依賴于對某一大學內部的成員而言才算合適或特別的共同依據,比如某某論證是否對路、是否思維縝密等等話題。
這三種修辭都可能會出錯,界限也永遠模糊不清,孰輕孰重亦會因領域、場合的不同而發生變化,但三種修辭都包含著各種領域都可共享的修辭規約的技巧。“這些技巧包括:說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說的話,暗示自己具有對主題而言恰如其分的學術精神,避免顯露出新手的痕跡等”。通俗地講,這些技巧就是我們常說的表達、溝通與交流時通用的修辭技巧與規范。布斯認為,合理的修辭訴求和不合理的修辭訴求間存在著實實在在的差別,合理的修辭訴求取決于我們儲存的修辭行為及規范的多少。共享的修辭規約有助于我們實現更好的交流與理解。
在共享修辭的基礎上,布斯提倡通識教育,他認為大學應是致力于跨學科話語的場所。針對現代大學教育日益專門化帶來的知識的分割,他強調真正的大學應是處處展現著跨越一切學科的生機勃勃的充滿求知欲的大學。
哈佛大學通識教育委員會主張:
“學生應當理解在大學里,研究的路徑雖說各不相同,但有時確是相互交織在一起的。學習自然科學的學生應當體驗一下詩歌翻譯的挑戰,了解如何對經濟進行量化分析;學文學的學生應當對自然科學里的數據分析以及證券的理論基礎有一些了解;學社會學的學生應當了解音樂的文化功能和基因科學。要想接受寬廣的教育,這樣的跨學科探索是很必要的。這同時也讓學生了解到我們今天探索的各個領域之間的聯系,包括他們自己的主修學科和其他學科之間的關系。學生不可能成為所有領域的專家,但是他們能夠并且應當對各種理念、作品和理論做出評價。一種新的、有創造力的聯系只有通過探索各類學科領域才能建立起來。因此,我們建議制定一種分布式必修課,以確保在哈佛期間,學生能夠獲得一種寬廣的、多樣化的教育,并且建議所有的由系開設的除了導師制課程、導論性和中等水平的外語課程外的其他所有課程都要滿足這些要求。”
如果說,哈佛大學文理學院是提出通過以“分布式必修制”課程來改良傳統的“核心課程”、以便實現通識教育的功能的話,布斯卻是從修辭教學的角度來探討跨學科式教學,上文提到,跨學科式學習與通識教育的概念有諸多重疊(本文把其視為通識教育的另種提法)。
第一,布斯認為,作為一種溝通交流的藝術,修辭藝術為所有學科通用。因為這些學科的日常運作中不可避免地要使用修辭,即使是在數學和物理這樣的所謂的“硬”科學中也是如此。科學家的大多數工作依賴于修辭論證,比如撰寫期刊論文、尋找或隱或顯、豐富多彩的隱喻、直接或巧妙地操縱讀者的感情等等。
布斯指出,在“知識爆炸”的時代里,我們對許多領域的知識一無所知,“不僅沒有一個人能完全了解任何一部好的百科全書所包含的內容,百科全書本身也幾乎清一色的內容不充分、使人產生誤解”,達芬奇式的全知人物已經一去不復返,所謂無所不知的全知感也僅是個幻象而已。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對并不了解、并不熟知的領域做出理性的判斷,因為“我們已經學會了如何運用自己對人格及其評價技巧的熟識(一位教授甚至將此稱之為‘智慧’)來判斷人;我們已經學會了如何在論文中找到質量的表征,因此,即使在我們并不能讀懂作者論證過程的領域中,我們也能判斷一項研究的好壞”,我們已經“學會如何根據一名候選人的文字和談吐判斷其思維的質量。”“如果我們都知道這個特別而理性的勸說如何產生效果,我們可以更好的利用它,從而提高我們大學的品質。”這種能力源于修辭學的訓練。布斯所說的修辭訓練類似于我們常說的聽說讀寫能力的訓練,布斯更注重閱讀、理解和表達能力的訓練。
第二,既然修辭能為所有的學科通用,那么它就為各專業之間的理解交流提供了基礎。布斯說:“人與人互相理解不僅本身是件好事,它也是一個真正的大學必不可少的條件。……我們最主要的任務之一就是要促進真正的理解——當然是所有三種理解。我們似乎需要擴大每個鱗片和各鱗片間重合部分的面積。我們要促進自己觸須的生長,從而可以從一個鱗片伸展到另一個。但是,我們更迫切的需要是增進對我們實際上如何通過這些觸須來交流及如何能做得更好。”
這里,布斯引用了心理學家唐納德·坎貝爾的理論模式,在這種模式下,所有的專業形成一個“鱗狀網絡”:“把每組專家想象成整條魚身上的一片魚鱗,每個專業的愛好和能力都和相鄰專業的愛好的能力互相重疊。整個網絡或魚鱗圖案‘知道’人類所知的任何東西,但沒有一個單元知道很多東西,每個單元都通過綿延不斷的重合和其他所有單元相連。”按照坎貝爾的觀點,這意味著所有的學科都不是孤立的,而是彼此相通的,依據此模式,布斯指出,許多領域都建立在一切學術及科學領域所共享的話題和依據的基礎之上,掌握大多數領域的專用話題的同時,也會促進對一切理性話語中的共同話題的掌握。上述三種方式都掌握在我們每個人手中。
所以,布斯主張,任何一個好的大學課程都應該積極推行包括歷史學、政治學、經濟學、自然科學等所有領域的教育。他說:“我的確夢想著能在一個更致力于跨學科性的大學里生活。”
顯而易見,布斯無疑是主張在大學里實行通識教育的,在他看來,作為交流手段的修辭可以填補各個學科、領域之間的溝壑,所以修辭教學是大學實現通識教育能夠的路徑之一。這與哈佛文理學院通識教育委員的《報告》中指出的師生之間、學生之間的交流對話是實現通識教育功能的重要途徑,有異曲同工之妙。《報告》指出本科生應當接受涵括不同知識領域的通識性教育,它應該具備以下幾種功能:“必須能夠幫助提高學生的理性思維能力和獨立判斷能力;必須能夠培養學生對人文藝術的感知能力,提升他們的創造力;必須能夠為學生提供在當今這個日益全球化、多元化和碎片化的世界生存所需的寬廣的基礎知識。”這是通識教育的核心思想。布斯認為這些功能也是修辭教學的功能。總而言之,在布斯的心目中,大學既是一個共享修辭的場所,又是一個跨學科話語的場所,他理想中的大學應該盡可能多地開設涵括諸多領域的通識類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