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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灘區大遷建

2019-11-14 01:16:16孟中文
山東文學 2019年9期

孟中文

滔滔洪水千古情

從盤古開天辟地起,從堯、舜、禹帝開始,黃河在以其寬厚博大滋養著萬物生靈的同時,也會以獨具的狂暴肆虐之性,以滔天巨浪的威力和進發之勢,吞噬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毀壞著一片又一片美麗家園……治理黃河當然也就成為千百年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愿。而大禹治水的精神,作為一種文化基因,就這樣流淌在中華民族的血液里……

新中國成立后,尤其近50多年來,國家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在黃河上中下游開展了不同程度的治理和開發,形成了“上攔下排,兩岸分滯,蓄泄兼籌”的防洪工程體系,建成了三門峽等干支流防洪水庫和北金堤、東平湖等平原蓄水滯洪工程,同時加高加固了下游兩岸堤防,完善了一系列工程防洪措施,扭轉了歷史上黃河頻繁決口改道的險惡局面, 保障了黃、淮、海廣大平原地區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和社會穩定發展。特別是近20年來,黃河中下游徹底改變了“三年兩決口”的局面。

2018年8月,我到東明、鄄城兩縣黃河灘區采訪時,鄄城左營鄉副鄉長、宣傳委員趙偉告訴我,鄄城一帶從1996年來以來未曾發過大水,雖然期間有過河漲,但均未造成人員、財產損失。東明長興集鄉的黨委書記薛崗山說,東明雖然是“黃河入魯第一縣”,號稱“萬里黃河山東第一大灘”,尤其焦園鄉和本鄉,屬于灘區鄉鎮,在2003年以后,百姓也沒經受過洪水之災……

即便如此,習近平總書記還是不放心,還是時刻關心著灘區人民,牽掛著他們的冷暖和衣食住行,并希望他們能和經濟發達地區的百姓一樣盡快過上安穩的好日子。習近平在打贏脫貧攻堅戰三年行動的重要批示中,強調指出:“要深入貫徹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基本方略,緊盯‘黃河灘’,聚焦‘沂蒙山’,鎖定‘老病殘’,層層壓實責任,精銳出戰、凝聚合力,堅決打好打贏脫貧攻堅戰……”

帶著習近平總書記的殷切希望和囑托,山東省委省政府于2016年11月成立了“黃河灘區脫貧遷建工作專項小組”,計劃2020年徹底解決灘區居民的防洪安全和安居問題,并一再強調:“灘區居民的防洪安全和安居問題,是各級黨委政府的政治責任、歷史責任、感情責任,決不能讓灘區群眾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程中掉隊!”

而菏澤市沿連黃河的四個縣區——東明、牡丹區、鄄城和鄆城,2016年12月份就開始行動起來,市里還專門成立了“灘區遷建督導小組”。

需要說明的是,山東省有9個市、25個縣(市、區)782個自然村沿連黃河,灘區面積達1700多平方公里,涉及居住人口60多萬。其中,菏澤四個縣區涉及16個鄉鎮,207個村莊,形成13處灘區,灘區面積達504.8平方公里,灘內耕地面積61.7萬畝,居民達14.8萬人,基本是全省的四分之一。所以,中共菏澤市委、市政府以及四個縣區的領導在抓好落實上,在一步步的推進中,也是用了洪荒之力。

新時代新征程,為黃河灘區百姓建設新家園,圓百姓千百年來未圓的安居夢,是山東省舉上齊下的一項民生工程,也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不深入生活,不進行實地考察,實在無法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浩大和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工程體系,在工作實施中又是怎樣的復雜、繁瑣和艱辛!想了解,就讓我們一起走進灘區,走進基層,把視野轉向灘區鄉鎮的干部和百姓,轉向灘區的村莊和田間地頭——

一石激起千層浪

灘區遷建的消息一經傳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百姓一下子激動起來,活躍起來,甚至有點不相信,接著不斷有人直接把電話打到鄉鎮黨委書記辦公室,進行詢問、驗證。一旦證明消息確鑿,大街小巷、床頭灶間、家里家外談論的都是搬遷、分配,談論的都是“家園夢”。為了讓大家盡快正確地領會上級精神,避免因閑談議論走入誤區,鄄城縣左營鄉管區書記王保平說:“我們鄉把任務分到各個管區,管區分成組,每組七八個人,一家一戶地上門進行宣傳、解釋,同時發放‘明白紙’,把黨的惠民政策一條一條都寫在明白紙上……”王書記臉色呈健康的古銅色,一看就是經常風吹日曬所致。接著他一臉深沉,強調說:“我們整個左營鄉一共有38000畝灘區,需要搬遷的是2771戶,將近10000人,正是三九嚴寒季節,北風呼呼地刮著,有幾天還飄著細碎的雪花,雪花打在臉上涼涼的疼疼的……”

可以想象,這個精神十足的中年漢子帶著他們片區的人馬,是怎樣穿著厚厚的棉衣,在魯西南冰凍蕭索的鄉村工作的。

魯西南的冬季到處都光禿禿硬邦邦的,只要在大街小巷走一圈,小刀風一會就把鼻子耳朵吹得通紅。但“百年大計”重于一切,在義務和責任的驅使下,他們不停地搓著手、跺著腳,一家一戶地敲門,分發明白紙,從早到晚……

就這樣耐心地進行了幾個月的上門“問答”服務,百姓的思想基本統一了,同時他們也利用這個時間核實了百姓的戶籍、人口、今后選房意向等。

“一開始百姓有多少愿意搬的?多少不愿意搬的?”我問。

王書記笑著說:“百分之七十多的都拍手叫好,尤其是年輕人,巴不得今天有了政策明天就搬呢。”

這和我在其他灘區聽到的基本一致。我曾多次聽到那些年輕人說:“早在這‘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地方呆夠了,離開灘區多好,隨便做點什么生意都比在這強!”

說實話,遷建消息剛確定時,那些在家門口做小本生意的還患得患失,想著搬到新村后生意怎么辦呢?是不是就黃了?但想著想著就眉開眼笑了。例如,原來在家綁笤帚、編筐子、磨香油、做豆腐、開雜貨店的,因為目前生活的自然村小,大多是幾百人,小的也就二三百人,在家門口養不住生意,賺不了大錢,往往還要走街串巷、趕集上店吆喝著賣。尤其開小雜貨店的,不能流動,守株待兔地等,一年也就掙個零花錢。搬到新村就不同了,新村是幾個自然村合到一起的,一般都是二三千人,大的五千人左右,只在家門口做生意就像以前趕大集似的,免去許多走街串巷的勞累。何況如今的小雜貨店到時候可以發展成大商場……

沒娶上媳婦的大齡青年心里也開始盤算了,憧憬了。因為灘內相對封閉,思想觀念落后,以前都靠地吃飯差距還小點,近幾年小日子漸漸落在后邊,所以男孩找媳婦沒在灘外容易。據好事者統計,灘內的光棍漢平均每村比灘外多3.5個……尤其近幾年,女孩相親時先問家里有沒有“一動不動”?這里的“一動”是指車輛,“不動”是指樓房。在灘區,家里有“一動不動”的很少,灘外,尤其在鎮政府附近的,一半以上的家庭都有。如果搬遷的話,起碼不愁樓房的事了,新村都是標準化小區,和城里的樓房一樣……

還有,搬遷后再不用為建房臺操心了。在灘區,凡是家里有男孩的,最愁建房臺、建房——哪個人一輩子不蓋三次房子?而拉土建房臺是一代又一代人、一家又一家最大的精神與物質消耗。很多人家從孩子一出生就開始操心房臺的事,就開始利用每一點空閑時間拉土墊宅基。在幾個月的采訪中,我發現村里的“房臺”都很高,有的達到6米多。他們說村村都這樣,房臺平均高度是4.8米,有的比防御大堤都高。我也曾問過村里的人:“近些年已經不發大水了,為什么家家還建這么高的房臺?”

一個高高胖胖的大嫂亮著嗓門答:“近些年是沒發大水,可誰知道大水什么時候發?難道大水來了再建不成?何況村人一貫有攀比心理,房臺高是一種人多、家底厚實的象征……”

也的確,在灘里生活,沒有遠慮必有近憂,何況千百年來,代代如此,家家如此,已經是一種風氣。以前這里有“三年建臺,三年蓋房,三年還賬”的說法。據了解,現在建一個房臺三年都不止,因為土地都承包了,不能隨便拉土了,要么買土,要么從黃河里抽沙澄淤來慢慢墊,需要投入的時間、精力、財力更大……

不少年齡大點的人還告訴我,每年5月至10月份的防汛期,他們都心驚膽顫的。洪水無情啊,攤上一次洪災,整個家庭元氣大傷,幾年恢復不了。僅是財產損失還輕些,那些遭受人員傷亡的家庭,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往往是幾代人的心悸。例如1950年夏天,安徽、河南交界地區突降大暴雨,暴雨連續下了半個多月,引發了大洪水,洪水沿淮河河道迅猛而下,到達淮北地區時,很快淹沒灘區……由于洪水來得突然,許多百姓來不及逃避被淹死;還有的在逃生中爬到樹上,被洪水沖來的毒蛇也都爬到了樹上,人蛇共處一樹,許多農民被毒蛇咬死……

這是永久的傷痛記憶!

即便2003年那次洪災,東明的老百姓也感覺不堪回首。2003年汛期(9月),黃河流域的降水量突然增大,而且又非常集中,造成河水暴漲。大河奔涌,洪峰氣勢洶洶,接二連三不斷襲來。由于河南省蘭考縣谷營鄉蔡集的控導工程三次大決口難以堵復,兇猛的洪水如千萬猛獸直壓東明灘區……一夜之間,135個村莊被洪水圍困,20萬畝豐收在望的莊稼被沖拔,災難又一次降臨這里。據統計,這次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老百姓的4233間房屋倒塌,24540間房屋成了危房,牛、馬、羊及其他畜禽尸體隨水漂流,百姓的糧食、御寒的棉衣、棉被被洪水卷走……

這些,村里的老人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一直到現在,地勢洼的村莊里幾乎家家備有小船,當水患襲來時,他們首先把小船搬出來,想的是怎樣逃命!如今國家下大力氣為他們重建家園,百姓心里怎會不高興呢?我在鄄城縣舊城鎮采訪時,時任“縣派第一書記”的劉傳喬告訴我:“舊城鎮僅僅建四個村臺,國家就撥款2.1個億,之后,省、市、縣各級政府還要下撥修路、建幼兒園、小學等配套資金,數額同樣可觀……”可見,投入之大,史無前例!

俗話說一事難稱百人意,再好的事也會觸動一部分人的利益,也都有個思想認識和轉變過程,畢竟“灘區大遷建”會牽扯出很多細節和瑣碎的事,會牽扯出許多利益分配,老百姓擔心不公平。

細說起來,那百分之三十不同意的,一是老人,二是日子過得富的。老人呢,苦日子過慣了,窮家難舍。采訪時我看到這些老人的房子多是七窟窿八漏風的,有的早就成了危房,哪里還經得起一場大水?他們對我說:“這房子能撐到我死就行,在灘區蓋一次房不容易,不可能再翻蓋了,但一說要離開,仍然不舍,畢竟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里,屋里的盆盆罐罐、舊東舊西,都是自己從年輕時一點一點操持起來的,用了多年了,有感情了,雖不值錢,上面卻留有自己的溫度、指紋和氣息……”我理解,人都是有感情的、重感情的,尤其老年人,雖然知道很多東西都不中用了,該淘汰了,臨了臨了就是舍不得。

陪我一同前去的李進士堂鎮政府宣傳委員王昌勇說:“還有一種原因,這些老人都經歷了多次水災,膽量大了,尤其近二十多年,鄄城這邊沒發過大水,他們認為政府治理黃河越來越有力度,以后也可能不發大水了,存有僥幸心理,不愿意離開;當然,人一老心就懶了,加上依戀故土,對灘區有感情了,越發不想挪窩了,畢竟搬家是一件很操心的事。”我點頭表示認同,將心比心是一樣,老人們心里糾結是難免的。

再就是日子過得富的,尤其是蓋上兩層樓的,這部分人一是感覺搬遷房沒現在的院子大,不如現在寬敞,放東西不方便。還有一點說不出口的就是,搬遷后在村里就顯不出他們的優勢和氣派來了,虛榮心就沒法得以滿足了。當然內心里更有諸多不舍,畢竟兩層樓也不是那么容易建起來的,有的甚至是窮其一生的積蓄,從一磚一瓦、一泥一沙開始,都傾盡了自己的心血,如今還沒怎么住呢,又要舍棄,心里實在不甘。

我在鄄城李進士堂鎮就碰到一個叫李東來的中年人,這個黃河灘里的漢子一看就是吃黃河鯉魚長大的,身材細瘦,有點龜背,亮亮的眼睛含著一絲倔強和憂郁。據了解,他有兩個女兒,如今父母身體還硬朗,可以說是有福的了。聽說從明白紙發下來后,他就鬧情緒,還給家人說:“我就不搬,死也要死在這里。”家人知道他要強、犟,也不敢多說。面對這種情況,我倒想見見他,于是村主任帶我到他家。房子的確氣派,不僅在鄉鎮首屈一指,應該說在整個縣里也數一數二。坦誠地講,這樣的房子擱在我身上也舍不得,也心疼。

我故意不去觸碰搬遷話題,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閑聊。后來他說:“農村還有重男輕女思想,我就兩個女兒,村里人常常私下里喊我‘老絕戶頭’,在一些喜憂事上都好找兒女雙全的人,我就是有心去幫忙,人家還不愿意呢,說‘老絕戶’不吉祥,所以我心里總感覺比別人矮一頭,有種被嫌棄、被排斥的感覺,就賭氣要把日子過好,過到人家前頭去。前兩年去北京做‘高饃’生意,俺兩口一年下來凈掙了十幾萬,后來就用五年的利潤蓋了這座小洋樓。你看大妹子,我這裝修,還有院子里的小花園,以及花花草草哪一樣不上檔次,哪一樣都是從外地買的稀罕貨,如今說遷就遷,我心里怎能舍得?”他領著我一邊在院里轉悠,一邊對我訴說。

“大哥,我理解,不過我感覺你的癥結還在老思想觀念上,還在一顆要強心上。你在北京做生意,也算見過世面的人了,難道不知道現在城里人都喜歡閨女嗎?即便是農村也知道‘兩個閨女享大福,兩個兒子苦楚楚’,假設你要是有兩個兒子,光這一座小洋樓怎么行?還要蓋一處是不是?這還不算聘禮錢呢,加上聘禮錢,你這一輩子不光給兒子付出了?年齡大了還要看孫子,你想想還有自我嗎?如今你們攤上黨的好政策,不在一邊偷笑,還自找氣生!話又說回來,今后有錢了在北京或者其他城市買樓住,豈不是更體面,更能長志氣,更能讓那些喊你‘老絕戶頭’的羨慕!”說到這里,本來愁眉苦臉的李大哥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然后用期望的眼神告訴我,讓我繼續說下去。

于是我又說:“你們村作為‘灘區脫貧遷建’,樓房均價不是1100多元嗎?國家不是還給你們每人28400元的補貼嗎?你們一家6口人,要個120平方左右的三居室,不是還賺幾萬嗎?話又說回來,你的小洋樓扒后,磚、樓板、窗戶等,都還可以賣錢,雖然便宜點,也得賣個幾萬吧?這樣里外算下來,國家這是白白送你一套樓房又贈給你幾萬啊,你在北京做生意也知道,北京的房子一平方多少錢?不說北京,就說菏澤市或省城,一平方又是多少錢?你不想想,你作為‘同期搬遷戶’占了‘灘區居民’多大光啊!有多少灘外的百姓都嫉妒、羨慕呢,甚至有的提出:像你們這些過得好的,不能享受優惠政策!大哥,在北京做生意怎么做傻了呢?”

我最后兩句話說得可能有點重,本來側身看遠方的他,忽地轉過身來,皺著眉頭眨巴著眼睛帶著三分哲思地看著我。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心里犯嘀咕,同時有點后悔自己沒留口德。不過我正說到興頭上,有些控制不住,仍繼續說:“你要真長志氣,就把兩個閨女培養出來,讀完大學讀碩士,讀完碩士讀博士,然后讓閨女留在大城市發展,你和嫂子今后也在大城市生活,不比在農村攀比有兒沒兒強!”

說完這些,我更加后悔,感覺萍水相逢,一面之交,不該這樣數落他。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侯,他開口了:“大妹子,經你這樣一說,我心里一下子亮堂了,這么多天,沒誰從這個角度算賬,更沒誰這樣勸我、開導我,你不僅會寫作,還會這樣算經濟賬!呵呵,謝謝了。”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眉頭隨之舒展,接著又說:“你說得對,我就是要好好培養閨女,讓她們將來都有出息,都不一般,讓他們三個兒子也趕不上我一個閨女……”我被他最后一句逗笑了,真是要強的人啥時候都不服輸!不過我明白他為什么說最后一句話,因為農村在重男輕女思想下,有“九個好閨女不如一個瘸腿兒”的說法,即好閨女再多,最后也是瘸腿兒給摔盆打幡。大哥他這是沖著這句話來的。

見丈夫舒展了眉眼,一旁的妻子也高興起來,她親熱地拉住我的手,說:“哎吆,我的心可放下來了,這些天他一直鉆牛角尖,一個勁地說‘剛在村里揚眉吐氣地抬了抬頭’,又要扒了,光往傷心處想,他是個心勝的人,我真怕他憋出病來,謝謝你大妹子!”接著又連說幾遍:“留下吃飯,大妹子,吃完飯再走……”

我開玩笑說:“這次就不吃飯了,有機會到北京去吃你們的高饃,‘高饃’也算咱這一帶的特色,是地域性標志,到時候可別裝作不認識啊。何況今天我也不是專門來做你們思想工作的,這不是趕巧了嘛,正好來采訪。”

從李大哥家里出來,鄉鎮的領導還告訴我,也有一開始哭哭啼啼,過了一段時間,又急著想搬遷的百姓。舊城鎮灘區的“豆腐二”趙新起就是這樣。他家是“豆腐世家”,到他這里已經是第四代了。他沿用的仍然是傳統工藝,就是用澄清的黃河水泡豆子,用手推石磨磨豆子,用大鐵鍋熬汁水……但多年來老兩口每天只做幾十斤,自己村里能消化20多斤,其它的需要走街串巷在灘區里吆喝著賣……做豆腐比較累,也不怎么賺錢,所以兩個兒子都出去打工了,不愿意繼承這門手藝。

搬遷政策一下來,趙新起一開始愁腸百結,本就花白的頭發又長了幾縷銀絲。他想著以后在樓上不如現在寬敞了,也不如現在方便了,老兩口都六十多歲了,上上下下的可能弄不動了,經營了四代的豆腐生意可能到他這就斷了,想著想著就有些老淚汪汪,天天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

多年的豆腐生意雖然沒讓他怎么發家,但讓他衣食無憂地養了兩男兩女四個娃,讓他積攢了幾個錢建了兩個房臺蓋了兩處院落,為兩個兒子娶上了不錯的媳婦,一點欠債沒有,這些,他還不滿足嗎?已經很滿足了!

鄉鎮干部第一次上門了解情況時,他咔咔咔拍打著豆腐箱,揚著嘴角帶著幾分嘲笑說:“俺可沒你們那樣怕水,俺八歲就會撐船,每天不到黃河邊上站站,心里就空落落的。你不問問,村里誰家沒有小船?大水漲到屋門口的時候,我們撐著小船走就可以了。”

鄉干部聽了,不急不躁地問:“人走了,財產呢?地里的莊稼呢?我記得1996年那次洪水,雖然是有史以來損失最小的一次,不也顆粒無收嗎?你們逃命回來不也得吃老本嗎?國家考慮的是百年大計,你考慮的呢?”

趙新起挖鄉鎮干部一眼,蔫蔫地蹲在一邊抽煙,但心里不服氣,疙瘩仍然沒解開。誰知幾天以后,他再見到鎮上的人時,竟然眉開眼笑地走向前問:“同志,工作進行得怎樣了?咱們啥時候能搬呢?”

“呵呵,是不是想通了?”

“俺早就想通了,俺希望越快越好哩。”

原來是在廣州打工的大兒子得知消息后打來電話,說:“爹啊,我終于盼到這一天了,咱終于可以離開閉塞的灘區了,等搬到鎮政府旁邊的新村后,我就不外出打工了,咱爺倆租兩間門面房,要把豆腐生意做大,要增加豆皮、豆花、豆干、豆腐鹵、臭豆腐……”最后兒子強調:“您老不知道廣東這邊思想多開放,思路多開闊……我計劃好了,今后咱做豆腐,仍然保持傳統工藝,現在城里人生活好了,吃貨們對傳統工藝可喜歡了。”

好大一個臺

提起“村臺”,大家想到的可能是農村的大戲臺,或城里進行各種演出的大舞臺,任憑你有多么豐富的想象力,都不會想出一個能容納三五個自然村、2000或5000多人居住的村臺有多大!而且這個臺上除了百姓的住房,還要有學校、商店、醫院、幼兒園、菜市場,以及黨員干部學習、大媽大嫂跳廣場舞、大爺大哥進行體育鍛煉等需要的綜合活動中心,還要有小胡同大街道,以及預留今后50年到100年的發展空間……怎么樣?想象力受到挑戰了吧?

說實話,我第一次聽到“村臺”這個詞,是在我們市文聯史長華(時任)主席的辦公室里,史主席對我說:“灘區遷建是史無前例的浩大民生工程,東明、鄄城、牡丹區的村臺正在建設中,給你個深入生活的機會怎樣?”

我當然愿意!文學工作者深入基層、深入生活,拜人民群眾為師,是最基本的職責、義務和社會擔當,也應是一種工作常態,我求之不得呢。但史主席說到“村臺”,我仍然一臉懵懂,雖然之前知道本市的遷建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而且投入之大、要求之高空前絕后,但實在不知道“村臺”指什么!我茫然地看看窗外的炎炎烈日,小聲反問:“村臺?”

“對啊,有的村臺基本建設好了,去晚了就失去很多細節觀察,你會遺憾的,要抓緊時間去……”史主席沒發現我不理解村臺,補充道。

就這樣,我于2018年7月中旬,相繼走進東明縣和鄄城縣黃河灘區,對灘區大遷建進行跟蹤采訪。

第一次去東明長興集鄉的路上,我在車上說:“我對‘村臺’沒一點概念,我的想象力有點枯竭,現在真恨不得一下就看到它。”

“孟老師,你不會和‘蒜薹’聯系在一起吧!”同去的東明縣委宣傳部干事劉圓熙如此接話,她是一個青春飛揚的女孩,人也干練、活潑、細致,我一下子被她的幽默逗笑了。

雖然車上有兩個人去過,見過,他們卻故意不告訴我,直到我走到村臺上,徹底被震撼住!

大家可以這樣想象:只要是“臺”,肯定是有高度的,何況這個臺是為了防洪用,高度肯定不能低了,肯定是經過科學考察、論證和多年的抗洪經驗為依據的。我去的時候,長興集鄉一共需要建10個村臺,已經建好了三個,焦園鄉同樣也是10個,鄄城的舊城鎮要建4個。牡丹區相對少點……在這些村臺中,大村臺占地1100畝左右,小村臺500~800多畝之間不等。這樣說也許你仍然沒有一個形象概念,那就告訴你,舊城鎮最大的一個村臺東西長1200米左右,南北寬800米左右,高6.5米左右……

怎么樣?有點意思了吧。反正,當我站在闊大的村臺上時,我一下子震驚和啞然了,那一刻我猶如置身于曠野,它的廣闊寬大讓我感覺自己是那么渺小,小到如一株稻禾或一棵小草,小到如一只螞蟻……同時讓我想到人類的了不起,想到人類智慧的不可估量,以及黃河灘區的美好未來……

鄉鎮領導還告訴我,在整個搬遷過程中,建設村臺可以說是最“省心”的一項工作,因為前期的選址、清表(又叫清障)等,牽扯到太多太細碎的事情,牽扯到村集體或個人利益,以及一些風俗習慣、傳統文化等,思想工作做起來比較慢,遇到的攔路虎比較多。但“省心”的村臺建設也要經過幾個環節——首先是用土,何況那么大的一個臺!那么大的用土量!現在土地都是承包制,不可能挖大田地,即便能挖,豈不是挖成一個湖了?用一個湖來換一個村臺,這個方法太笨了,造價又翻番了,我們中國人民沒那么傻!那么,土從哪里來?鄉政府的領導干部該怎樣入手?從哪里先動工?

好在現在有“抽沙淤土”公司,能從黃河里進行抽沙淤臺。說到“抽沙淤臺”,以前我也沒聽說過。“抽沙”就是從黃河里通過機器抽取泥沙,“淤”是淤泥、淤積起來的意思,所以“抽沙淤臺”就是通過從黃河里抽取泥沙的方式,把村臺一點點淤積起來。

說起抽沙淤土公司,應該是黃河灘上應運而生的一種事物,一種企業,而這種企業工作起來要求很高的技術含量——即招標來的公司都得有“小浪底排沙經驗”,畢竟村臺建設是一個新鮮事物,是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

黃河素有“斗水七沙”之稱,黃河小浪底水庫“調水調沙”就是利用水庫的調節庫容,人為制造“洪水”沖刷河道,從而減少下游河道淤積,遏止河床繼續抬高。

從黃河里“抽沙淤土”,有的地方也叫“吹沙填土”,這樣建設村臺是一舉三得的事:首先解決了黃河的清淤問題,是民心所系;二呢,解決了村臺用土問題,是眾望所歸;三呢,解決了一部分當地百姓的就業,是人心所望。據了解,一條“抽沙船”從黃河汲沙開始,到沿途管道,再到村臺排沙口,需要二三十個人呢。

土的來源有了,縣里的遷建總指揮部就以面向全國招標的形式,招來安徽、南京、上海等有排除“長江淤沙經驗”的幾個公司。公司動工前,先在選好址的地方挖土——即挖出地表以下半米深的好土,堆在一邊,這些土一是用來建臺打堰用,二是留著今后村臺建好后“包邊蓋頂”用。這里的“包邊蓋頂”也是專用名詞,我們后邊也會進一步解釋。

在建臺的地址上挖完表土后,接著在臺址周邊挖一條深2米多、寬3米多的排水渠,因為接下來的“抽沙淤臺”就會用到排水渠,這里的工作是一環扣一環的事。需要說明的是,修水渠仍然牽扯到用地、賠償、做工作、直到順利施工……

挖完排水渠,就開始打堰修建村臺圍墻了——就是沿著臺址周圍修一道18米寬、約6米高的圍墻,修圍墻當然先用挖渠的土,其實這兩個工程是同步的,一邊挖渠一邊建圍墻。

圍墻建好后,村臺的地方就先形成了一個“湖”,也就是一個大大的“臺坑”,接下來就開始從黃河內引修排沙管道,進行“吹沙填土”,真正建設村臺了。

引修完排沙管道還要架電線桿,因為機器從黃河里“吹沙填土”需要連接高壓線,不然沒法工作。修管道、架電線桿等都要占地,占地就要從百姓手里買。長興集鄉的宣傳委員李紹旺告訴我,從黃河到村臺最近的3公里多,最遠的7公里左右,一個村臺至少要有8個直徑40多厘米的管道,8個管道和數百根電線桿途經過幾個村莊?零零星星牽扯到多少占地?牽扯到多少戶人家?都要把工作做好做細,都要把賠償提前到位。何況國家有“農村耕地30年不變的政策”,牽扯到誰家的地,先是一家家跑到百姓那里告知,說明情況,個別村民理解不了的,還要拿出現在的文件來向他們解釋,萬一碰到“有想法”的,鄉鎮分管人員跑十趟八趟都不止。

李宣委說到這里苦笑了一下,這種“苦笑”我熟悉,因為在焦園鄉采訪時,村臺前期挖水渠用地,牽扯到幾戶村民,有一戶種的是經濟作物,因為要的賠償太高,工作先是擱淺在那里,后來為了推進工作,當鄉鎮干部老陳第三次去做工作時,戶主見了他就拉著臉說:“你又來干啥?”

“問題還沒解決呢,咱再談談。”老陳不管對方的臉多難看,自己還是微笑著。

“答應俺的要求就談,不答應有啥好談的!”

百姓說話往往不講方式,難聽是常見的。當時陳干事尷尬地咽了一口唾液,然后就苦笑了一下,和今天李宣委的苦笑極其一致。

那天,為了緩和氣氛,陳干事接下來遞過去一支煙,戶主不接,仍拉著臉子說:“俺不抽,俺戒了。”說完扭頭就走,很顯然,他不愿意談,在冷戰,在回避,反正誰也不能強拆他的房子。陳干事無奈地跟在后邊,用撓頭的動作掩蓋自己的尷尬。但明媚的陽光下,我還是看出了他內心的那份壓抑、那份無奈、那份憋屈。回鄉鎮的路上我問他:“陳干事,你生氣了嗎?”

他說:“當時確實有點不舒服,但現在不生氣了,依著和老百姓生氣,天天都不用吃飯了,吃氣就行。話又說回來,老百姓也是對事不對人,誰來他都會這樣的。”

陳干事倒理解,反過來還有點安慰我的意思。

是的,在鄉鎮工作就是這樣。常言道:“上邊千條線,下邊一根針。”千絲萬縷、事無巨細,都要從鄉鎮這個“針眼”里穿過,復雜繁瑣而枯燥。

我第一次見長興集鄉的薛崗山書記時,問他:“在鄉鎮工作幾年,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他笑笑,略一沉思,答:“磨人,能把人磨死了!”白凈、文質彬彬的薛書記原來在東明縣委辦公室工作,幾年前來到鄉政府,如今他一個“磨”字,包含幾多酸甜苦辣和五味雜陳?

我忽然生出一種情愫來,想起自己的父親。父親在鄉鎮干了一輩子,不知曾和多少稀奇古怪的村民打過交道,不知受了多少不該發生的閑氣!

我印象最深的是父親從來不抽煙,他是暈煙體質,但他口袋里、提包里從來沒斷過兩包煙。小時候聽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今天要‘下去’。”這里的“下去”,就是要到村里去工作的意思。父親經常騎著自行車到村里去,有幾次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跟著他回老家,父親一進村就下車,見了人就打招呼,下車后第一個動作就是掏煙,然后敬煙。我不知道父親這個“敬煙”的動作是不是“下去”落的后遺癥?但我突然很敬佩父親,感覺他老人家十分不容易。

話說得有點遠,我們還要回到村臺的建設上。

在管道的修建中,每個村臺一般還要經過一條防洪大堤,經過一道或二道生產堤。堤壩雖然有厚有薄,但最薄的一道生產堤壩也有十幾米,最厚的也是離黃河最近的那條,寬30多米。防洪大堤更不用說了,除了十幾米的堤面,堤兩邊各有80~100米的堤床,這就意味著修管道要穿過厚厚的堤壩,也意味著修建時要避開6至10月份的汛期,不然破壞了堤防,萬一帶來水災怎么辦?管道修好后,安裝上船,在水里再架起一段管道,采沙船“抽沙填土建臺”工作就可以正常運行了。

“吹沙填土”就是采沙船從黃河深處抽出含沙量很大的濃稠黑水,這些“黑水”通過管道送到村臺的臺坑里,在臺坑里沉淀多日后,泥沙留下來,澄清的水再疏導到前期挖好的水渠里,用于農田灌溉什么的。

在長興集一號臺坑,我看到一高一矮兩個在窩棚旁邊看機器的人,就問:“這樣一個臺坑需要多長時間填完?”對方木然地看著我。機器隆隆,我以為他們沒聽見,放大了聲音重新問。這次高個子笑了一下說:“請用普通話,我沒聽懂您說什么!”同去的幾個人都哈哈笑了,因為對方的“普通話”帶著濃濃的蘇州味,也不“普通”。于是我們各自操著家鄉味道的普通話交流,最后明白,這樣一天天地“吹沙填土”——抽沙、沉淀、澄清,離黃河最近的一個大村臺,8條600馬力的船,帶動8條直徑40多厘米的管道,一天24個小時不停地工作,正常情況下一月能積聚45000多立方土,把整個臺坑填平約8個月。

我去的時候正是夏天,看機器的蘇州人窩棚里有煤氣罐和煤氣灶,他們一天天的就吃住在窩棚里,如果管道濾網處堵了,或者哪里壞了,他們就直接下水清理。夏天還好,如今秋去冬來,已到三九,魯西南的冬天也是很冷的,不知他們的工作環境如何改善?他們怎樣迎接刺骨的寒風和結冰的臺坑?看來灘區大遷建不止牽動著山東人的心,還有天南地北匯集而來的建設者、支援者。

臺坑經過“抽沙填土”填平后,由于從黃河淤出的土含沙量太高,比較松散,要在上面覆蓋上半米多厚的粘性較強的泥土,這項工程叫“包邊蓋頂”。

等包完邊,蓋完頂,一個村臺建設才算基本完成。

就包邊蓋頂我問了焦園鄉的孔宣委,他說包邊蓋頂的土有一小部分是筑臺堰時剩下的,有的根本剩不下,就要到處去買。

“從哪里買呢?”

“村里那些筑好房臺還未建房的人家,反正以后要統一搬遷,也用不著了,就把他們的房臺土買過來。”

“怎么知道哪個村的哪家有呢?”

“先把通知下到村里,村干部會填表統計,然后鄉干部結合買土公司去談價,一般按照方數結算。”

“這個環節應該不復雜?”

“相對好些,但老百姓仔細著呢,有的心里也不平衡,提出自家的方臺建得早了,土質比較結實,誰誰家的剛建好,還比較松軟,按照方數算吃虧……”孔宣委是個實在人,向來有啥說啥。

“那怎么辦?”

“他們說得也有道理,所以有時候也按車算,反正再結實的房臺一經挖開倒在車上,土就一樣松軟了,每車多少錢也行,每方多少錢也行,總之本著讓百姓滿意的辦法……”

買土、議價、挖土、運輸,從各個村里匯集到村臺上,一家家一戶戶,一輛輛挖掘機、運輸車,加上測量人員,一忙又是一個多月。之后,還要用推土機推平、碾軋機壓實,這樣才算最終包邊蓋頂結束。

孔宣委還說,村臺包邊蓋頂時,一個千畝左右的村臺,每天有挖掘機、運輸車,推土機、碾軋機等100多輛。最多的時候每天出工300多人,他們進進出出、緊緊張張,想想場面就夠壯觀的。

是啊,村臺建設牽扯到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里邊的大事小情、曲曲折折,讓人感慨萬千。

問君還需幾步走

或許有人會說,村臺都建好了,接下來就該備磚、備瓦、備砂子水泥,以及其他建筑用料了吧?然后打地基壘磚造房就行了吧?一開始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拆遷指揮部的人告訴我還早著呢,還要沉降、打夯、推平、軋實呢,還要修輔路、修坡道等幾道工序,不然備料建設時從哪里走?這些,哪一道工序加上驗收,不得一段時日?

我聽了不禁感嘆,真是隔行如隔山,不親自去幾次,實在無法想象其中的復雜。

2018年11份我去鄄城縣舊城鎮時,他們其中一個大村臺正在進行試點降水。“村臺沉降”是個專業術語,“沉”是讓村臺慢慢沉淀落實的意思,“降”指降水,而“降水”是個關鍵環節,因為菏澤一帶的村臺都是從黃河里抽沙淤建而成的,號稱“淤村臺”,其含水量之大可想而知。常言說“地基不牢,房屋傾倒!”土里含水量大了肯定是不能打地基建房的,所以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淀和降水,等土質結實了,水分比率達標了,有關部門驗收合格了,才能打地基。

舊城鎮的試點村臺一開始想自然沉降半年,但根據前期測量的含水結果,有關專家得出結論:“就目前的狀態,自然沉降別說半年了,即便一年、兩年恐怕都不行!”的確,自然沉降需要太長時間,像2003發大水后,2004年國家黃委會曾在長興集鄉淤過一個村臺,實行的是自然沉降,一下等了3年多,直到2007年才開始動工施建。這次時間緊任務重,等不了那么久,作為新興事物,又沒什么經驗,怎么辦?反正得人工沉降,只能一步步摸索著進行,只能在專家的指導下,集思廣益,通過探索取勝。

為了盡快讓村臺沉淀降水,他們想到了“井點降水”法——即在村臺上實行“打井抽水”的方式,先把大量的水分抽出去。

“井點降水”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他們三個工人一組進行打井,整個村臺一共布下20多組——測量的、打井的、安裝水泵的、扯水管的等加在一起,有300多人在作業。

這里打的酷似從前農村家庭用的壓水井,每組打井員十五六分鐘就能打一眼。市水利局的同志告訴我,這種井比較淺,一般深約5米,打的時候要橫成行、豎成行,斜著也成行,井與井之間的距離呢?橫向相隔15米,縱向相隔25米,然后15眼井又組成一組,每組用一個2千瓦的抽水泵往村臺外抽水——即15條直徑2.5cm的水管同時扯到這個水泵上,然后水泵另一端接一根長水管,一直抽到村臺下邊的排水渠里……

他們從村臺的東邊一點點向西趕著推進,這樣一天24小時不停地工作,一個村臺20天左右可以鋪完井點。

鋪井的時候遠遠看過去星羅棋布,全是電機和白色塑料水管,這些水管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亮晶晶一片。電機“嗡嗡,嗡嗡”地像成群結隊的蜜蜂……在這無邊的曠野,在這闊大的村臺上,工作人員豈不就似忙忙碌碌、辛勤勞動的蜜蜂?

20天鋪完,并不等于干完,因為抽著抽著就抽不出水了。或許有人會說,抽不出水了,就是地下沒水分了吧?降水就可以結束了吧?就可以繼續下一步了吧?非也!村臺里邊雖然含水量較大,但滲水比較慢,而抽水法是個集中的降水方式,滲水跟不上,得停停歇歇再抽,這樣經過兩三輪,才能說差不多了。至于每輪間隔多長時間,同一個村臺東邊和西邊也不一樣。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村臺上還有幾臺觀測井,專業技術人員會天天觀測記錄水分含量,每天都有數字報表立檔,專家組會根據觀察一段時間的數據,通過分析研究,給出指導意見。市水利局的同志還說:“專業技術人員發現水分會反彈,例如連續幾天測的本來少了,停幾天,或許連續幾天又高上來……還是地下滲水的問題。”

總之,降水是個緩慢的專業性較強的技術活,不可能通過一種方式短時間內解決了,畢竟水分含在泥沙中,土質沉淀、水分浸出受各種因素影響,需要過程。

不過,遷建總指揮部的領導說,“井點降水法”試點進行完以后,他們請來了國家黃委會的專家,專家們多次到村臺上探測、看數據,經過反復論證,最后對此評價很高,并說可以推廣。從2018年11份至2019年4月,該技術在舊城鎮的4個村臺就推廣開來。

指揮部的人最后講:“井點降水后,觀測井會繼續跟蹤觀測,直到村臺水分驗收合格,才能進行下一步。”

在東明,實行的是“深溝浸水降水法”——即在淤好的村臺上分區域,分段落,用機器開挖縱縱橫橫幾千條寬一米、深3~4米的溝,讓村臺里邊的水分慢慢浸到溝里,然后再抽出去。這種方法之于打井,各有各的優勢。雖然挖溝法看似比打井費事一些,同樣要向外抽水,卻有把深溝推平、軋實的工序,但挖溝法水分蒸發得比較快。

不管怎么說,大家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都在想方設法、盡心盡力地去做這件惠民大事。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黃河灘區大遷建是多么浩大、繁瑣、復雜、細致的工程,它牽扯到多種技術、多層次的人員,還要調集天南地北的專家和機器設備,要協調從大到小方方面面的事情。難怪老百姓稱其為“天字號工程”,意思是沒有比它再大再震撼的了。

東明焦園鄉8號試點村臺水分檢測合格是在2019年2月份,3月份便開始進行打夯。說起“打夯”,大家可能一下子就想到夯歌,想到幾個人抬的圓形或柱形的石頭夯或硪,然后隨著起起伏伏、抑揚頓挫的夯歌一下下打下去……

也許有人會想到機器打夯,即石頭夯或鐵夯由機器帶動……以上兩種之于村臺上的夯,可謂小巫見大巫,真有天壤之別、云泥之分。

在一千多畝的村臺上,以上兩種打夯都落伍了、淘汰了,這里使用的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一種大夯。大到什么程度?反正我看到時一下被震驚了,連連對一起去的朋友說:“真是開眼界了,長見識了!”

說出來也許你會瞠目結舌——圓形的鐵夯,直徑2米多,高1.6米左右,重15噸。怎么樣?15噸的大夯你見過嗎?我感覺應該是世界上最大的夯了!

在焦園鄉8號試點村臺上,一共有17臺大夯車同時作業。夯車先把鐵夯吊到30多米高的空中,然后果斷地操作下放,自由落地。這一夯打下去,成團的土浪飛濺,浪高6米左右,人在150米之外就感覺大地顫顫的,像地震了一樣。

打下去,再提上來,地面上就出現一個大坑——直徑將近3米,深度1米左右……

專業技術人員說:“只要坑深0.9米至1.4米就算合格,再深了,說明此處水分太大,就得停止打夯,下一步施工更要等一等。”

吊車每次把大夯從坑里提上來,都有一個人跑過去測量坑的深度和直徑,旁邊還有一個記錄人員。我走過去問:“打夯也需要記錄嗎?”

坐在馬扎上的這個記錄員胖胖的,臉色紅里透黑,身上頭發上全是土,運動鞋已經看不出什么顏色,她抬頭笑著說:“一天打多少夯,夯夯是個啥情況,都得一一記錄在案,下一步的工作會根據這個結果去檢測,去商量下一步的計劃。”

她還強調:“整個村臺先劃開區域,每個區域先試打8個地方,每個地方打三下,每下都合格,才會在臺上全部展開打,一共打三遍。三遍后,如果驗收不合格,等一段時間再打,什么時候合格了,才能進行下一步……”

“這么大的村臺,會不會有的地方合格,有的地方不合格?”

“當然,假如劃分8個區域,不外乎這個區域合格,而另兩個區域不合格,這是正常的。像這么大的村臺,每次都有幾百畝不合格的,不過哪一塊合格了先打哪一塊……”

看來哪一步都不容易,這里每一步都要求之高、之細、之嚴!

這里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是那么辛苦!像這個記錄員,看似輕松,也就是動筆寫寫記記,但三九嚴寒也好,三伏酷暑也罷,她要不分季節天天在臺上經受風吹日曬,感受四季輪回變換。正是三十多歲愛美的年齡,她臉和手卻粗糙生繭,又干又皴……

打夯前還有個找平過程,這個過程中5個人一組,通過測量儀看看哪個地方高點,哪個地方低點,同樣有專門的記錄人員記錄、立檔建案,有一個人在臺上一一做記號……

我找其中一組交談,對方是個東北人,他說:“一個村臺有試夯過程,試完了要打三遍,前兩遍是‘梅花夯’,第三遍是‘魚鱗夯’。”他怕我不理解,用沾滿泥巴的手在地上做示范。他伸出食指迅速畫了三行圓圈,每一個圓圈代表一個夯印,用手比劃著說:“以此夯為點,然后向左右、前后、斜著輻射,最后輻射成一個梅花形狀,而且不管哪個方向,每一夯相距6米,這是嚴格要求的……”

梅花夯的好處是,能把夯與夯之間的距離最后填完,這樣兩遍下去基本夯面覆蓋。最后一遍是‘魚鱗夯’,顧名思義,就是一夯夯打下去夯印像魚鱗一樣緊密排列,不留一點空隙……

在野外工作雖然苦累,但他們是細致的人,有溫情懂浪漫的人,不然怎么會有“梅花夯、魚鱗夯”這樣美麗又形象的名字?

“這樣打,一個1000畝左右的村臺要多少天完成?”

“一般是50天。”

“你們每一夯都要求這么嚴格,50天能完成嗎?”在這偌大的村臺上,吊車看上去都小巧、稀疏,幾百人在上面工作更是不起眼,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看到的“螞蟻趕集”的匆忙場景……

“必須完成,簽著合同呢。干到一半時,一看時間緊,公司會多派人員與機器,總之,既要保證質量又要保證時間。”他笑著答,然后起身走了,那邊還等著他測量呢。他的步子邁得從容而堅定,背影看上去寬厚而結實,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東北大漢!

焦園鄉的潘成佩書記也說:“打夯到緊要關頭時,一個村臺每天出工200多人,將近40臺夯機同時作業。”

光打夯就要這么多人,這么多工時,一個村臺從開始到結束到百姓們搬遷入住,得有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呀!

打完夯,再用推土機推平,用碾軋機軋實一遍,一個村臺的前期施工才宣告完成,接下來才可以進行下一步工作。

大家可以想象推平、碾軋的場面——藍天白云之下,闊大的村臺之上,上百臺機器來回穿梭,幾百人同時作業……大工程、大村臺、大機器、大出工、大付出……也只有大中國才有這樣的大壯舉、大手筆!

歷時三年多的灘區大遷建,不僅是無以計數的基層黨員干部在忙碌,也不僅是天南海北成千上萬的專家技術人員在參與,更牽動著各級領導的心——省領導不斷來調研,市領導更是心心念念著,每有推進,都要開會,都要親自過問,或者到現場指揮、督促。遷建指揮部的人說:“東明幾個灘區鄉鎮最后蓋房都按照百姓的生活習慣和實用性,每家一個小院,小院土地面積0.26畝左右,然后根據每家每戶的人口多少,分一層、兩層、三層來設計,也就是說,人口多的向上蓋,院落面積大小不變,這種設計是原市委書記孫愛軍親自把關定下的……”

這次,我正好碰見孫愛軍書記(時任)來現場調度工作。他站在村臺上,把指揮部的人和專業技術人員臨時召集起來,當即開了現場會。這天風很大,張嘴說話會有風沙侵入,還有小旋風卷起風沙不斷旋轉而過……

三月的魯西南春寒料峭,雖然天很藍,云很白,杏花桃花正次第開放,垂柳柔美婀娜,但也是個多風季節,塵土時不時地漫天飛揚,每一陣風刮過,都讓人好一會睜不開眼睛……

這里的村臺建設,從開論證會,到民意測驗,到選址、清表、修建管道、淤臺,到淤完后包邊蓋頂、降水、打夯……一道道工序走下來,已經兩年多了。兩年里四季轉換,燕來燕去,花開花落,每天都有數不清人在泥里水里、風里雨里、白天黑夜地辛勤勞作、默默付出!難怪,在走訪中不少當地村民說:“活在當下真是值了,歷朝歷代沒有哪一個朝代像今天這樣厚愛百姓,厚愛灘區……”

還有的說:“村臺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就像一個孩子的成長,俺天天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同時也看到了其中的艱辛不易,見識了其中的非同凡響,感受了從上至下領導的努力和犧牲……俺也要有情懷,做一個合格的新時代農民。”說這話的是家在蕉園8號村臺附近的中年漢子孔令新,他留著時髦的寸頭,看上去干凈利索,尤其細細的眼睛,一笑就彎彎的瞇成了線,顯得喜慶而親切。

“你認為怎樣做才算是合格的新時代農民?”我故意問。

他先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想了一會,說:“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不給國家添麻煩、增負擔,在致富的過程中力所能及地回報社會,回報鄉里,有一顆善良的心……”說完,他充滿期待地看著大家,生怕自己回答得不好。

我們不由自主地為他鼓掌。后來我了解到,他在鄉政府附近開了一間雜貨店,因為緊鄰千畝濕地公園的進口,生意比在其他地方好得多。平時他對父母很孝敬,是鄉里鄉親公認的孝子……

是啊,如果百姓都能像孔令新那樣,平時尊老愛幼,生活中不給國家添麻煩、增負擔,還有一顆與人為善的心,并在致富的過程中力所能及地回報社會,回報鄉里,這就是一個合格的新時代農民!

輔路修建莫小覷

建好村臺后,還要修輔助路,修坡道,為今后打地基、備料蓋房、搬遷做準備。修輔路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這個環節仍然牽扯到用地,牽扯到莊稼或房屋的賠償等。一直以來,只要是牽扯到對接、補助、賠償等,就會有矛盾,就需要調和,就免不了一些相應的麻煩!這次,我們不再細說里邊的一些曲曲折折,僅用長興集鄉一個例子讓大家了解、感受、體悟個中況味。

長興集鄉10個村臺中,有一個村臺的一條輔助路快修到村頭時,忽然有一天不得不停在那里。為什么?因這條路對著一戶人家。或許有人會問,對著人家怎么了?拐個彎繞過去啊!難道需要這家搬遷?回答是:“不需要。”這次該搬的早就搬了,該賠償的也賠了,一開始鄉政府和大家的思路一樣,也是想著繞過去,反正道路九曲十八彎,怎么拐彎都是正常的。何況修路前期本著不擾民、少擾民的原則,能不搬的盡量不搬,能少搬的盡量少搬。

主要是戶主不同意,說:“這條路直直地沖過來,對著我家的房屋,破了我們的風水,這叫‘一箭穿心’,今后會傷人的,得想法讓路‘打兩個滾’錯過去……”

聽的人一時語塞。他們是按照圖紙進行的,路修在哪里,多寬多長,都是一開始規劃好的,如今說不讓修就不修了,怎么可能?沒法給上邊交代呀!何況路又不是一頭毛驢!怎么可能說‘打滾就打滾’?但這家八十多歲的老母親坐在機器前,氣喘吁吁,看上去激動而氣憤,還有幾分病態,誰也不敢輕易挪動她呀!

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事情既然出來了,就得趕快解決。于是緊急反映到鄉政府。鄉鎮領導當然不相信什么“一箭穿心”,很顯然是迷信嘛。領導把村支書和村主任叫來,了解這家的情況,了解平時在村里的表現以及信仰什么的,發現也沒什么特殊性,就是一戶平常人家,就是對風水比較在乎,尤其老太太,年齡大了,怕死……分管領導讓村支書和村主任先回去做思想工作。

兩位村干部一個坐下來和老太太心平氣和地講,一個和旁邊站著的兒子講,道理講了多半天,好話說了無數句,對方就是一根筋地認為“一箭穿心”會傷人,何況老太太大年齡了,身體又不好,扛不住……

村干部告訴他們,規劃好的事不能說動就動,牽扯的面太大,鎮上的書記也當不了家,這是整個灘區大遷建的一部分,何況還有合同,不可能說停就下來,要是違約了責任算誰的?一聽村干部說到違約和責任,兒子一下急了,他瞪著眼睛,梗著脖子大聲嚷嚷:“別拿這一套嚇唬我,我是吃飯長大的,不是被嚇唬大的!你們這些領導干部就是不講理,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光會拿道理壓人!拿責任、合同欺負人!合同管我屁事!我說的是俺家的風水,既然你們不信,那咱兩家換換房子怎樣?要不,在你們家的房前屋后也修一條路試試!只要你們愿意,等修完了再回來告訴我……”

老太太一見兒子急,也跟著急了,她嘴唇哆嗦著,用拐棍使勁搗地說:“你們這是盼著我早死啊,那我今天就死在這里……”說著就有些失控。村干部趕快扶住她,勸她莫生氣,有話慢慢說,有條件提出來大家共同商量。

既然娘倆都暴怒了,犟上了,撞到南墻不拐彎了!村干部不得不再次反映到鄉里。鄉領導憑著多年與百姓打交道的經驗,知道這時候不能來硬的,萬一弄不好就會出現極端行為。于是他親自去做工作,笑著做工作,讓對方說出“破解”的辦法……

鄉里領導到的時候,見老太太口干舌燥地坐在那里,就先遞過去一瓶礦泉水,說:“您老的身體要緊,有啥事慢慢說,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又說:“您老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如果有破解的辦法,先說出來我聽聽……”老太太見鄉里干部、村里干部都尊重自己,讓著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最后提出買一塊“泰山石”來,并用朱砂寫上“泰山石敢當”,立在房屋前面對著路的地方。

一塊泰山石說起來不算什么,但附近沒有賣的,即便有賣的,對方也不相信是真的,非要到泰山山下去買。類似這樣的費用,鎮上、村里都沒地方出,于是鄉里領導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來,讓村里派人派車給他們買來,再立上,這事才得以解決。

細想想,一般老百姓遇到利益沖突時提出自己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們眼界窄、見識少,又沒有很高的境界,凡事先考慮自己,也是一種本能的體現。在農村干工作,就是個了解和化解的過程,其實事都不大,就看從哪個角度去分析、去把握、去解決。

提起鄉鎮干部和百姓對接的感受,他們說得最多的是:不怕工作多,不怕任務重,也不怕加班加點,就怕與個別村民講不通道理。是啊,有些道理在老百姓那里是講不通的,需要變通,而且要尊重當地的風俗習慣。

也有的鄉鎮干部說,在基層工作,和老百姓打交道,經歷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確,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矛盾,就有故事。何況只要去對接,就牽扯到利益分配!所以和老百姓打交道,就是個故事開始與終結的過程。

有的干部能正確客觀地看待這些事,會分析矛盾的根源,他們說:“前些年干群關系有點疏遠和僵硬,因為好多干部動不動就端架子、擺譜、諞能,在老百姓面前盛氣凌人,頤使氣指!在有些事上硬來!還有的干部常常搞特權化、搞腐敗,致使老百姓很反感,對一些干部沒了好印象,在許多事上就出現了逆反心理。不過近年好多了,干部們大都端正了思想和工作作風,到村里去,都是穿著膠鞋或運動鞋,很多時候就在田間地頭一邊和百姓拉呱,一邊做工作……但目前老百姓認為干部是帶著目的去的,是讓他們退一步,所以即便干部放下架子,老百姓一時也難以轉變過去的看法,想重新樹立形象,得有個過程。而黃河灘區大遷建是正面的常態化的與百姓接觸,事情比較多、比較集中,也就顯得矛盾比較多、比較集中,其實這是一種正常現象,要正確看待……”

我很贊成這種說法和觀點。常言道:佛家講因果,儒家講“心正意誠”,講“澄懷守正”;而道家講“自然”,也就是以自然的方式達到和諧,在順應自然的同時要求自己與時俱進,以萬變應萬變。總之,不管哪家哪派,凡事都要以正以誠對待,都要有一顆平常心,多存善念。所以在與百姓的對接中,你怎樣看待百姓、對待百姓,百姓就會怎樣看待你、對待你!

我感覺現在的基層干部已經這樣做了,尤其近兩年,在灘區大遷建中,他們一天到晚在村里跑來跑去,冬天凍得直哆嗦,夏天熱得汗洗衣,大多數中午飯和晚飯只在村里的小賣部買桶方便面吃,因為有些村離鄉政府好幾公里路,他們要是到政府食堂去吃,來回占用時間太多,而遷建期間的時間是寶貴的,尤其中午,是老百姓集中在家的時間,容易找到人,工作效率比較高。

也正因為有了作風轉變,有了一份責任感、事業心和擔當精神,他們才能在受冷落的情況下堅持下來,遇到矛盾能很好地化解。我在長興集鄉政府,我曾親眼看到薛崗山書記兩個小時接了三通電話,都是憤憤不平的百姓反映問題的,打電話時都帶著情緒。

有一通電話對方語氣特別沖,聲音特別大,我在兩米之外都隱約聽得見。薛書記聽了一陣,臉色越來越難看,接著啪地關了電話,把手機摔在桌子上,并“忽”一下站起來,走到窗前點著一支煙。這個看上去平和穩重的書記,被那個百姓的話傷著了。

稍停,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對不起,讓你見笑了。唉,這個村民二話不說,先把我責備一通,埋怨一通……”

我理解書記剛才的情緒,書記也是人,不是神仙,就是神仙也有發脾氣的時候,何況他一直隱忍著,何況鄉鎮工作千頭萬緒,百姓上來先一通埋怨,先向他撒一陣子氣,讓誰也受不了。

薛書記感慨道:“現在百姓懂得多了,膽量大了,村里有個大事小情的,動不動就繞過村委先給我打電話……”接著,薛書記忽然想到什么,又說:“剛才我忽地掛了電話,不知對方怎么想呢,我得趕快打過去,不能讓他有啥想法。”

看來薛書記還是能理解、體諒百姓的。

他撥通電話說:“剛才怎么斷線了?信號不好嗎?”

“我以為你掛斷了呢……”

我一聽笑了,暗暗佩服,這是書記的“睿智和策略”,不然雙方都尷尬,如今用這種方式,把問題解決了就好。果然,對方經過中間的停息,情緒也平復下來,兩人都能心平氣和了,接下來問題就好辦多了。

薛書記告訴我,凡是百姓打來的電話,他總是好言相勸,先安撫,讓他們不要急,慢慢說,然后再解決問題。不然他一急,百姓會更急,那樣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激化矛盾。最后薛書記說:“在基層工作,再壞的脾氣,幾年下來也能磨平和了……”

因為現在鄉鎮干部的電話都是公開的,他就常常告誡同事:和百姓打交道一定要耐得住性子,熄得住火,克制得住脾氣,啥時候都急不得,啥時候都要讓自己冷靜、平和,都要微笑著面對。微笑是解決矛盾的一劑良藥!

我想,有這種心態,有這種情懷,在遷建過程中,在與百姓的對接中,再苦再難,只要所有參與的領導干部都能微笑著面對一切,到時候他們收獲的不僅僅是掌聲和鮮花,更有老百姓貼近的心靈,舒展的眉眼,燦爛的笑容和豎起來的大拇指!

塔吊林立建新村

選完址,清完表,就地搬遷的便開始建“村臺”了,異地搬遷的呢?也就是搬到堤外的,便開始打地基建樓房、筑新村。這次東明灘區鄉鎮沒有異地搬遷,都是就地建設村臺,像焦園鄉、長興集鄉屬于灘區鄉鎮,每個鄉都有10個村臺,每個村臺都包含三五個自然村的人,所以他們建新村的時間晚得多。而鄄城舊城鎮既有異地搬遷,又有就地建村臺搬遷,李進士堂鎮、左營鎮就都是異地搬遷,所以他們就顯得比較快,可以蓋樓了。

2018年8月初,左營鄉、李進士堂鎮的樓房二期主體結構早已經完成,室內的設施建設正緊張地進行著。在尚未交付使用的新村里,不少村民進進出出、嘰嘰喳喳地前來看房。鄉政府遷建指揮部的人說:“從一開始打地基,村民就經常過來看看,問這問那,尤其離得近的老年人,可能在家也沒什么事,幾乎天天來,好像不來轉一圈這一天就過不去似的……”

“他們可能是高興的吧?”

“我們也是這樣理解的,感覺他們一是對自己的新家園有期盼、有憧憬、有好奇,二是想了解進度和建設質量,所以后來鎮上干脆成立了‘村民遷建自治委員會’,一個委員會里15人,都是由村里的黨員或明白事理的村民為代表組成的,在整個建設過程中都讓他們跟著,這樣一來,村民有什么問題也可以通過自治委員會反映了……”

李進士堂鎮的王宣委說:“這個新村是我們鎮的遷建試點二期,由田樓、鹽店兩個行政村組成。這個新村從2017年4月開始建設,計劃今年9月份入住,共建了36棟5層樓,合計搬遷760戶……”

這也是將近3000人的大村了,里邊的整體規劃怎樣?樓間距怎樣?綠化情況怎樣?我很想去看看,于是遷建指揮部的人與我一起沿著綠化道向前走。在一片剛種完冬青的小涼亭旁,有幾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時而淺唱低吟,時而你一句我一句地進行討論,我來了興趣,便走向前去問,其中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大爺說:“我們正根據曲子琢磨唱詞呢。”這幾個灘區的老大爺,看上去也不像有多大文化的樣子,竟會作詞唱曲?我疑惑地回頭看看王宣委,他心領神會,說:“他們幾個是這一帶有名的‘揚琴’藝人。”

哦,小時候我在老家倒聽過“揚琴”,這種民間曲藝一般由三四個人組成,在當時是最好聽、最悠揚的一種唱法,也是最豪華、最奢侈的一種享受,堪比電影。

王宣委又說,以前灘區五年三大水,尤其解放前,村民幾乎都有奔走他鄉“避水”的經歷和苦楚,在出去避水時,靠賣唱、賣藝為生的占一大部分……

我站在旁邊聽幾個老人認真地推敲,就說:“您老能不能先給我唱一遍,我作為第一觀眾,可以談談自己的感覺和看法。”他們笑呵呵地點頭應允,并推薦那個穿著干凈留山羊胡子的老人站出來。只聽他抑揚頓挫地唱:

塔吊隆隆兮,蓋新村,

高樓林立兮,氣象新。

小區真美兮,道路寬敞,綠樹成蔭,

千年安居夢兮,成了真。

方眼望去兮,灘里五谷綠茵茵,

今年又是大豐收兮,遍地金。

放耳聽起兮,朗朗書聲,動人心,

黃河灘區兮,萬象更新。

我不由鼓掌,說:“你們真了不起,作的簡直是詩啊。”其中一個大爺指著趙慶豐老人說:“他有文化,小時候上過私塾……”

我向老人豎起大拇指。幾個老人能唱出這樣的內容,首先折射出他們懂生活,珍惜生活,更反映出他們懂得感恩,能體會到黨和政府的關懷、呵護。他們幾個,一路走來肯定飽經滄桑,尤其那個趙慶豐老人,曾經家境豐裕,讀過私塾,后又流浪他鄉,顛沛流離,以說書唱曲討生活……在起起伏伏的人生里,在波波折折的歲月里,在隨著改革開放逐年富裕的日子里,他得有幾多感慨和參悟?也只有經歷過千辛萬苦、經歷過窮富落差的人,看著今日拔地而起的高樓,看著一天天美麗起來的灘區,才會發出這樣的贊嘆,這樣的吟唱……

2019年3月,鄄城李進士堂鎮第三期工程正在建設中。遠遠看上去,工地上緊緊張張、熱熱鬧鬧、忙忙碌碌——塔吊轉來轉去,送物送料的車輛來來往往,砌磚鋪瓦的、上梁送沙的、刮墻抹灰的,以及哐啷哐啷的攪拌聲……這些,在黃河岸邊譜成了一個“扶貧攻堅”新曲,演奏著新時代黃河大合唱的樂章。

拆遷指揮部的人說:“這里每天有9個建筑公司在施工,光塔吊就立了27個,上工最多的時候,一天達500多人……”

他還強調:“為做好這一工作,不僅鄉鎮成立了遷建指揮部,書記、鎮長任指揮長,而且縣里也有總指揮部,平時指揮部的人全部在遷建一線,吃住在工地,同時鎮上還明確一名副科級干部專門負責各項手續的辦理……”

這方面和東明的焦園鄉、長興集鄉方式方法差不多,東明那兩個鄉鎮,因為是就地建村臺遷建,他們每個村臺一個指揮長,一般由副科級以上的干部擔任,指揮長要一天24小時保持電話暢通,哪里有問題,要及時溝通對接,能當即處理的當即處理,能今天處理的,絕不拖到明天……

在忙碌有序的工地上,我看到十幾個手握鋼卷尺、計算器、測量儀等設備的技術人員,他們戴著安全帽,走馬燈似地穿行在各座大樓之間,這里瞅瞅那里看看,如同偵察兵一樣的眼睛,盯在各個關鍵環節上。指揮部的人說:“從一開始,我們就實行招標投標制、建設監理制、合同管理制……確保每個環節符合質量要求。”

這些專業技術人員都是有國家資質證的,凡事認真負責,簡直是鐵面無私——只要發現問題,立馬處理。例如:地基處理驗收不合格,不準砌墻,要重打,不留余地;墻體砌磚驗收不合要求,推倒重砌,不講情面;墻面抹灰驗收不夠標準,刮掉重抹;房屋竣工驗收、裝修驗收等不合格,一樣推倒重來……這使我想起左營鄉指揮部同志的話:“建房開始時,灘區不少會砌磚壘房的老百姓都愛到這里瞧瞧、看看,生怕將來的樓房質量不過關,但來著來著,發現那么多監理人員、技術人員每天都認真地檢查把關,發現問題立馬叫停,比自己懂得多多了,慢慢也就放心了,不來了……”

的確,百年大計,質量第一。質量是遷建工程的第一生命線,也是搬遷戶們的共同心愿。所以他們都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結合本鎮工作實際,按照時間節點、工作任務,列出時間表,倒排工期,掛圖作戰,全力推進……遇到特殊情況,趕快讓專家參與,重點考慮辦法。例如,各新村開始挖地基時,由于地質情況各異,市縣兩級建筑專家多天進行現場勘察,仔細分析研究、討論,最后根據不同情況多下鋼筋水泥……

2019年4月,我在東明焦園鄉8號試點村臺正好碰到陳平市長到現場調研。在施工現場,他嚴肅又語重心長地說:“灘區居民遷建這一重大決策,是從根本上解決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問題的重大舉措,是帶領灘區群眾致富奔小康的必由之路,我們一定要嚴把每一道質量關,要實行終生問責制……同時要考慮50年、100年的發展,考慮搬遷完后通過土地流轉,招商引資,發展高效農業,開發黃河沿線觀光旅游,解決群眾生產生活的后顧之憂,讓灘區百姓真正實現‘搬得出,穩得住,能發展,可致富’,否則,我們對現在、對將來、對歷史都無法交待……”

天堂的感覺

“……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讀此詩,都知道是唐代著名詩人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的抒寫,他那“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悲憫情懷和世情關懷,使我們很容易感受到、捕捉到。詩中,他最大的愿望是讓窮苦老百姓住上“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房屋。只要能住上,他自己就是凍死、餓死也滿足了!這是多么大的為民情懷啊!當2018年11月初,我在鄄城左營鄉、李進士堂鎮和舊城鎮看到剛剛建好的新村時,突然想起這首詩,同時也在心里說:“杜甫先生,您老人家的夢想我們今天實現了!”

需要給大家說明的是,黃河灘區大遷建包含“灘區脫貧遷建工程”和“灘區遷建工程”,在遷建中又分“異地遷建”和“就地建設村臺遷建”。“黃河灘區異地脫貧遷建”是國家發改委補貼,遷建后的綠化、幼兒園、學校等可觀的配套資金也由他們劃撥。

“黃河灘區遷建工程”一開始是國家黃委會的試點工程,因為在河南試點成功,又相繼展開的,所以百姓的遷建補貼由國家黃委會劃撥,以后的配套資金由市、縣兩級政府投資。遷建和配套設施建設,很多時候同步進行。

在脫貧遷建中,脫貧戶屬于“脫貧遷建”,他們享受的政策、待遇、國家補貼很優惠很完善。例如:貧困戶每人26平方米左右的一居室,建好、裝修好,個人僅僅負責不足2000元的款項,其他全是國家出資,然后拎包入住。而非貧困戶屬于“同步搬遷”,國家對同步搬遷的居民補貼分二期和三期不同,主要是二期、三期時間相隔,物價有別,但兩期之間相差無幾,也就是二萬八九至三萬的差別。百姓有了這些補貼,購房也就不會作難了,因為搬遷房的房價沒有超過1200元一平方的,可謂物美價廉。

鄄城的三個鄉鎮,多是“異地遷建”,省去了建設村臺的時間,所以比較快,貧困戶和灘區同步搬遷戶在2018年8月底就入住了。鄉鎮的干部問我:“要不要到百姓家里去看看?”雖然他們是征求意見,但從那信心滿滿的神態和充滿成就感的表情,我明白這項工作他們抓得很好,很得人心。

新村就在鎮政府不遠處,里邊的建筑除了單身漢的是兩層的,其他都是4+1式建筑——也就是一層是車庫,車庫上邊有四層單元樓,面積有50多、70多和110多平方米的三種。

這個新村一共40多棟樓房,合計3000人左右,目前正在進行綠化以及活動中心、商場等其他配套設施建設。值得一提的是,這里還為百姓在小區最后邊建了祠堂;在幼兒園附近建了“鄉村記憶博物館”,館里正在陳列那些有年代感的農具、舊家什、老物件等——那些老人舍不得扔的舊東舊西,那些能讓子孫后代了解祖爺爺祖奶奶是怎么生活的用具,都一一陳列在這里。

鄉村記憶博物館就是記住“鄉愁”的地方,是老村復耕后百姓尋找念想的地方。

我們到小區的時候,靠大門的一座樓下聚了不少人,我順便問那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從灘區搬過來了,您老感覺怎么樣?

“呵呵,到福地了呀,你看這不和城市一樣嗎?”

旁邊一個六十多歲的接著說:“不管怎么說,在灘區男孩不好找媳婦,這里有樓了,好找媳婦了……”聽了這話,一個叫“發子”的年輕人小聲接道:“剛搬來一個多月,就有人給她兒子說媳婦了,她兒子今年30歲了……以前整天愁得不行,如今她臉上有了笑模樣,看來兒媳婦快有著落了……”

30歲,在農村確實大齡了,即便在城市里,也屬于剩男一列。我怕說多了戳到老人家的痛處,趕快到另一邊人多的地方。原來這里嘰嘰喳喳的是在爭著交車庫錢。在場的正好有李進士堂鎮田樓村的村支部書記,我問他:“車庫不是每家都有嗎?怎么還在這里爭爭搶搶的?”

“當初是按照每家一個建的,但也有不愿意要的,也有想多要的,這些人在爭那些不要的,是想要兩個……”

接著他又說:“凡是要兩個的,一般是想讓老人住。其實我們一開始就想到了,那些八九十歲的老人,不愿意上樓的,可以住在車庫里。你看,我們建的時侯都留著衛生間、水管、灶臺地方呢……”

的確,新村的車庫是按照小公寓建的,并留有兩道門的結構——如果當住房用時,可以直接安裝雙扇玻璃門。當車庫的話,有一道現成卷簾門。另外樓間距也很大,即便冬至那天太陽也能照進車庫里,老人完全可以居住。我想,當初那些嫌上樓不方便的老人們,如今通過這種形式解決,也就沒什么遺憾了吧。

看著支部書記手里的單據,我又問:“作為村支記,在整個遷建過程中,在與老百姓的溝通對接中,你最難忘的是什么?”

他思考了一下說:“是讓村民每家交一萬元的‘認購保證金’時,村民不理解,多費了不少口舌,還一個一個地解釋。”

“認購保證金?”我不明所以地重復了一遍。

“就是為了有個購房、選房先后順序,不然該搬的時候誰先挑?誰后挑?”

哦,我點點頭。

“一開始老百姓不理解,因為這次搬遷國家給每人28400元的補貼,而這里的樓房均價是每平米1160元,如果五口、六口之家,要一套11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補貼還有剩余呢,所以不愿意交,怕到時候再給扣除了,其實這一萬元的保證金,選房后連本帶息一起還給他們……”

“萬事開頭難,啥事都有個了解和理解過程。”旁邊的村主任說。

見支書是個熱心人,我提出到居民家里去看看,鄉鎮干部和村支書都笑著說:“你想去誰家呢?你隨便指吧,指哪家我們就去哪家。”

“那就去年齡大點的人家吧。”我說。

就這樣,我們走進彭濟浮和張秋蘭老兩口家。老兩口同齡,都86歲了,耳不聾,眼不花,背不駝,說話嗓音仍然亮亮的,吐詞也很清楚。村支書敲開門說:“到你們家看看哩。”

“來唄,我這從要飯開始,混到天堂了。”沒想到張秋蘭老人第一句話就這樣說。當時我還沒走進屋里,就聽到她充滿笑聲的話語,可見是個直爽、樂觀、健談的老人。

“一看您就是個有福的人,怎么還要過飯啊?”進門后我直接說。

“剛結婚那年,收麥不久就趕上了發大水。水都漫到院子里了,我還從水里撈麥粒呢,哭著用兩手不停地撈……水越來越大,再不走就沒命了,只好撐著小船離開。那一次大水,讓我們過了幾個月要飯的日子。”老人說這話的時候樂呵呵的,好像在說電視上的橋段。這讓我有些詫異,村支書看出了我的意思,說:“在灘區住的老人,誰都經歷過幾次大水,沒要過飯的很少,他們都見怪不怪了,何況現在這么幸福。”

也對,幸福很容易沖淡一切傷痛。但我還是轉移話題說:“大爺沒您健談,大爺有點內向。”因為從我進屋,大爺只讓了一次“喝水吧”,就再沒吭聲,都是大娘在說話。

“他才不內向呢,他拉弦唱戲都會,年輕時哪里熱鬧往哪里去……要不讓他給你唱段硪歌吧,他唱得可好了……”最后大娘看著丈夫笑呵呵地說。

“沒想到還有文藝節目等著啊。”我這樣一說,大家都哈哈地笑了。

“啥叫‘硪歌’?我還沒聽過呢。”

“硪是夯的延續,夯更早一些,起源于原始社會。夯有把手,硪沒有。”大爺認真地解釋。

哦,我小時候倒見過夯,是蓋房子打地基用的,一般是高80cm、直徑40cm的圓柱體石頭,中間有個半米長的木把手。記得“打夯”至少要五個人拉,也有七個人或九個人拉的。夯把式就是握木把手的那個人,也叫作“夯頭”,相當于舵手,是掌握平衡的。大爺說的“硪”沒把手,一般是直徑40cm的橢圓形石頭,周圍有一些小洞眼,一是拴繩子用,二是可以插上五顏六色的小旗子作為點綴。這一帶也有鐵硪,鐵硪更重一些,最少七個人拉著打。

“有敬德,防白袍,跨海征東呀……有呂布戲貂蟬,天配姻緣呀……”大爺聲調輕快地唱起來。

“他唱的時候,其他拉硪的人配‘嗨嗨依嘛吆啊,呀咳咳依吆啊’……”大爺剛唱完,大娘就向我進一步解釋。

“你大爺還會現編現唱呢。老頭子,你再唱一段自編的吧……”她輕輕拉一下大爺的衣襟,又一次鼓動。

這次大爺挺了挺胸,唱道:“同志們吶,加把勁呀!角角棱棱要打到呀!”(眾人回應:“加把勁呀!喲嗬、喲嗬、喲嗬嗨!”)

“高高地抬呀,穩穩地放啊,小心砸到自己的腳呀!”(眾人回應:“知道了呀,喲嗬嗨嗨!”)

大爺唱完解釋說:“那時候我們每年冬天要修護黃河大堤,我的團隊年年得第一,大堤雖然有坡度,但我們一硪一硪打過去,印跡橫成行,豎成行,斜著也成行……我們的硪上插滿了小紅旗……”

“因為打得好,他一天能掙半布袋糧食呢,夠我們娘幾個吃的了。”大娘不失時機地在一旁夸贊。

老兩口有四個兒女,和他們同一個小區居住的有兩個,在外地上班的還有兩個,可謂老來有福。

在東明長興集七號新村,居民的生活狀態也很安逸美滿。七號新村也就是“竹林新村”。說起竹林新村,這里邊還有些淵源。2003年洪水過后,“國家水利部黃河水利委員會”就提出建筑一個大大的臺子,像航空母艦一樣,當然比航空母艦還要大得多,讓老百姓都搬到高臺上,即使發大水也能免受其害。于是,2004年就在長興集鄉竹林村作為試點選址,通過從黃河抽水淤沙筑建了一個占地800畝的村臺。

“竹林新村”是按照每家每戶0.33畝的占地面積分給老百姓自建的,也就是老村拆了房屋,自己在新村建設。雖然是自建,但一律二層樓設計,高度、外部顏色等都統一,不過房內設計個性化,可以按照自家人口多少設計開間大小、多少……

竹林新村遷建完后,下水道、衛生站、學校、幼兒園、黨員活動室、農家書屋、商店等,各種配套設施也逐步建了起來。在新村的一條胡同里,我遇到一個在門口看孩子的少婦。她白白的,透著幾分秀氣,而且穿著干凈時尚,有點不像鄉下人。我裝作路過問:“您搬到這里幾年了?”

“五年了,從一結婚就在這里。”

“住著還行吧?”

“好著呢,可比那些村好多了。”她隨便向遠方的小村莊一指,滿臉的優越感。

“怎么好法?”

“你看俺這多干凈了,無論是大街道還是小胡同,都是水泥路,胡同里幾家一個垃圾桶,每天清晨都有環衛工統一清除,和城里人一樣。他們那些村能比嗎?那些村逢到下雨,村街泥濘不堪,一出門兩腳泥,弄的半條腿都是濕的,臟死了!他們哪家屋門口不是雨靴連成片?而我們早就不用穿雨靴了,那玩意到底土……”

“讓你這樣說,還是搬了好?”

“那當然!其他的不說,但就為了孩子上學也得搬,你看新村有幼兒園,有完小,孩子根本不用接送,而老村的學校也就兩排瓦房,三五個老師,孩子到三四年級的時候,就得往幾里遠的地方去讀書,風里來雨里去的遭罪不說,關鍵是教學質量不行啊。你看新村,今年幼兒園又來了兩個大學生呢,小學里來了七八個……”

的確,灘區遷建工程后期的配套設施投資很大,很多小學的建設、基礎設施甚至比縣城的還好!像左營鄉中學,已經成為山東藝術學院的活動基地,還有占地30畝的幼兒園、小學,都已蓋好投入使用,基礎設施竟然是全市最好的。

在此,我還想讓大家了解一些老村的現狀。遷建前的老村,雖然很多人家房臺很高,但不是家家高,主要是有實力的人家建得高,而地勢洼的還占大多數,尤其是胡同,就是一條條深淺不一的溝壑。話又說回來,即便每家每戶房臺一樣高,胡同也是低的,街道也是低的,大水一來,一戶戶仍舊像一個個孤島,被困在那里,鄰里之間根本沒辦法施援互救。

另外,灘區老村最大的特點是“房臺都比房子高”——即房臺的高度一般4~6米不等,像房子蓋得早的,房臺一般在4米多,發展到后來,房臺都墊到6米多,比最外邊的防洪大堤都高,而我們一般的房屋高度也就3米多。由此可見在灘區建設一個房臺的難度有多大!

正是家家比著建房臺,所以老村的房子不但有好有差,房臺也有高有矮的,使整個村莊看上去參差不齊,新舊交叉,甚是難看。如今國家從長遠入手,把百姓想到的,沒想到的,希望的,甚至奢望的,都考慮進去了,百姓能不高興嗎?能不笑逐顏開嗎?

體現一個國家的繁榮昌盛,主要是看最底層。如果最底層的百姓富足了、快樂了、幸福指數提高了,那就是真的盛世。這些我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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