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暮美人

烏蒙

詩歌

夢中

我看見你

洗我，膏我

竭盡翻轉騰挪之能事

垂下如瀑的黑發渡我

遲暮美人

也曾春山橫波

也曾團花簇錦

移開白色細長的駱駝煙

眉峰一蹙，眼角一瞥

悠悠然時吞時吐

的妖艷紅唇

露出了她對

韶華易逝的

縷縷愁怨和輕蔑

懷抱幼兒的少婦

標準的

青螺髻

盤在頭頂

嘟嘴哄著

懷中幼兒

一步步

拾階而上

腰肢

裊娜

繃緊的

淺藍色

牛仔褲腿

輕移

足弓

小幅

邁進

伯法其的驢子

拴在門外街道上

支棱著前傾的耳廓

朝伯大尼的方向探了探驢腦

這一天的陽光可比前些日子

來得要猛烈，拿撒勒人的兩個門徒

戴著圓邊草帽漫下對面九曲回腸的

山間小路，越走越近了

汗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淌

伯法其的驢子甩了甩尾巴邁出左前蹄

仿佛已踏上命定的征途

傍晚的尼波山

荊棘叢生的臉龐

生命的火焰依舊

烏漆墨黑的蛇頭拐杖

杵在青筋鼓突的手中

支撐著他一點一點的

攢行至尼波山的最高處

立定在那兒遠眺

迎著滿目風沙

在尋的曠野

憤怒的手杖抖索著

洶涌的波濤擊打

在死硬的磐石之上

痙攣的口舌結巴著

吐不出吩咐的言語

老伯

在公路邊，岔道口

街頭巷尾的犄角旮旯

叼著他的木制煙斗

仰著輪廓分明的下巴

吞云吐霧，只是聽

不再多言，只是看

不再多想，偶爾

嗓子著火堵得慌

咳喘幾聲，掏出

隨身的錐形保溫杯

喝上幾口淡茶，隨意

和迎面碰見的左鄰右舍

諞一些查無實據的閑話

深度感冒

如同深度意象的詩

整得我是頭疼欲裂咳嗽不止

眼淚鼻涕口痰一起往外涌

苦膽都快要吐出來了

在摩利亞山地

舉過頭頂的刀光

劈向替死的羔羊

嗆進喉管的濃煙

決出活命的眼淚

去往書珥

遍地吹刮的勁風

像游行的獅子怒吼

上帝眼中的瞳人

顛躓在漫卷的荒野

是撲面的飛沙走石

賦予他遠比其余時刻

更為生疼也更為

澄澈的視力

回鄉

憨吃哈脹 無所用心

不是在樹根下歇涼

就是在院壩里暴曬

日看云團翻滾

夜觀星群涌動

每個毛孔都饑渴到了極點 那就

去浮光躍金的露天游泳池 泡一泡

回歸赤子的自然狀態

縱浪大化

仿佛漾動在母腹中 接受

山山水水的再教育

掃興的是

不識趣的塑膠空氣 隨時飄進

敏感的鼻子

誰個勤儉持家的

婆娘節約煤炭 拿城里賣到鄉下

的塑膠制品燒豬食

臉孔之一

他的那張臉

在燈紅酒綠中

浸泡了多年

煙熏過火燎過

同他推杯換盞

撲面而來一股子

袍哥大佬的江湖氣

不料他遁入山林

他的那張臉

又在云遮霧罩中

浸泡了多年

霜凍過雨淋過

同他推杯換盞

撲面而來的氣味

就有些混沌了

往昔的崢嶸

早消磨凈盡

在巴赫的房間門口

安娜看見丈夫

端坐在盡里頭

眼眶大睜著

灰暗的臉龐

爬滿了淚水

仿佛他正在用

他的眼睛傾聽

來自加爾瓦略山的呼告

哦不，他用的

是瞠目而視的整個肉身

仿佛此時此際

受難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