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寶
“好!好一艘富麗堂皇的牙雕龍舟!”周先生拊膺大笑。這十二層高的龍舟是兩個人碰撞的結晶。
李叔和王叔本是為數不多的牙雕藝人,又偏生都有一身好技藝,只可惜分屬不同派系。平日里遇見便碰撞得金石錚錚、火花四濺。可出乎人們意料的事情,還是悄然發生了,省里的博物館委托兩人共同打造一艘牙船的消息不脛而走,人們暗暗心驚。
李叔的牙雕樸實簡約,寥寥數筆卻栩栩如生。他以“花下加花”聞名,牙料分為兩層,上層雕鶻捕天鵝,下層刻荷葉蘆葦蕩,稱作“春水”;上層雕虎逐捷鹿,下層刻山石茂林,故名“秋山”。大刀闊斧,刀鋒流暢,獨重神韻,真乃明朝朱家之嫡系傳人!
王叔的牙雕不求寫意,力圖寫實,更顯細致。他的“鬼工球”令人嘆為觀止。一顆牙料,盈盈一握間,卻雕鏤出多層帶有浮雕花紋的空心球,層層疊疊套連相含,每個球皆可自由轉動。精雕細琢,刀鋒吹雪,層層深入,不愧為清朝潘家第十六代傳人!
愛好者對兩人的作品趨之若鶩,自國家禁止用象牙作為原料后,那萬人爭看的盛景便一去不復返了。李叔在博物館幫忙修復古器;王叔卻約了三五匠人將材料換為牛骨,繼續雕琢。李叔鄙夷王叔只顧賺錢,不念傳統;王叔嫌棄李叔死守窠臼,不會創新。
當守舊與創新碰撞,當夢想與現實摩擦,迎來的是玉石俱焚還是涅槃新生?
滿室靜悄悄的,一張赭紅長桌橫亙在房間中央,棱角尖銳得反射出生人勿近的光。李叔和王叔分坐在桌子兩頭,冷冷地抬眸對望。空氣中竟彌漫絲絲硝煙,兩人眼底的冷傲與漠然狠狠碰撞,雖面前靜闃無聲,耳邊卻似萬馬齊鳴,只聞得兵器錚錚,火花濺濺。
王叔手下的牛骨洗去森森血色,刀鋒細膩游走于骨間,細細碎碎積了一層“霜”,用嘴吹去,竟現一位老者騎于牛上。老者發似白雪,根根分明,手上青筋虬生,嘴角揚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可惜器形呆板,縱工藝巧奪天工,也不掩光澤暗淡,手感粗糙。
李叔面前是一艘早先雕刻的紫洞,色澤柔白,似含著水汽,表面結著一層黃白不一的包漿。旁邊是一張圖紙,三筆兩畫便勾勒出一位童子坐于石旁。刀鋒簡潔,瀟灑恣意。如今不許用象牙雕刻,而李叔決不肯與牛骨茍同,縱身懷奇藝,又何處可施?
“唉!”周先生的一聲嘆息打破了碰撞的硝煙,“各取所長吧。”
兩位匠人望向手中的鑿,看向對方的臉,眼神碰撞到一起,雖有絲絲倔傲,凌厲卻減少了不少。
李叔面紅耳赤,執意船體要用大鑿,王叔略一撇嘴,咬死門窗要刻鐫花;李叔青筋暴出,寧死不要牛骨作材,王叔滿臉無奈,總歸不能打破國法;李叔怒氣翻滾,強調整體風格要簡潔明快,王叔臉色鐵青,認定整體風格要厚重細膩。
碰撞聲如金石相擊,泠泠悅耳。陽光灑進屋子,竟給桌角鍍上一層光圈,不可思議地柔和下來。
三個月后,一艘牙船被擺在博物館的中央。通體玉潤,黃中透著乳白色,溫潤光潔,雖不透明卻有玉質感。細細端詳,這船體簡潔,船身精細,糅合了寫意與工筆,真乃上乘佳作,行家一看更是盛贊:“竟想到用冰料猛犸象牙做,不簡單!”
碰撞出的牙船融合了不同派系,傳統與創新,謹慎與大膽,寫意與工筆都淋漓盡致地渲泄其上。成為傳世精品!
“好!好一艘富麗堂皇的牙雕龍舟!”陽光靜靜流轉,那艘牙船隱隱折射出李叔和王叔的笑臉,晃得人睜不開眼,只覺著傳統與創新翩躚共舞。
指導教師:吳菲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