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武
詩云:
人行不惑風吹雨,入夢何曾忘少年。
記上心頭愁作苦,燕歸幾許到堂前。
皮凍,自小至大,雖不能經常吃到,但一直固執地認為是我的喜愛,也相信是大多數人的喜愛,既然是喜愛,就是一種享受,就是一種奢侈,就有與皮凍隔不斷的記憶。
對于皮凍的記憶,是自小就有的味道,是物質十分匱乏的那個年代一種極為鮮美的享受,是一年只有一次的奢侈。如果與現今時代緊扣,就是流行語所謂的“媽媽的味道”,每每回想起來,自有一種隔岸望火,與已無關,生不伴我的感覺,更有一種隔空打牛,力道十足而無影無形的無奈,很難重新拾起早已流走的時光。
那個時候的農村是家家養豬的,而且只少要養兩頭以上,一來要完成國家分配的生豬任務,與公購糧一樣的農民義務和責任,以保證城市人能夠有肉吃。二是農民有錢沒錢殺一頭豬過年的固有觀念。當然,作為連人也吃不飽吃不好的年代,一個家庭要養活養大養肥兩頭豬不是件容易事,所以小時候的記憶除去不怎么認真的讀書外,大多與豬有關,放學回家,背上與自己差不多等高的背兜,滿山遍野拔豬草就是最大的任務。
一個豬圈兩頭豬,要把口壯愛上膘的一頭作為國家任務重點伺候,尤其到了臨近上繳時,要單獨添加一段時間的細料,確保達到足夠的分量。因為每個農民都知道,生豬收購站的工作人員都非常認真,很為城市人的生活質量負責,生豬過秤前,往往要把豬趕著跑一會或等上幾個小時,為的是對付人們在去收購站前要把豬喂飽喝足的一點小聰明,該尿的尿了,該拉的拉了,空腹上秤,如果遇上心急的,則要除去一些尿糞斤數。
時過境遷,已有豐富社會閱歷的我,很多時候,暗暗嘲笑那時農民的傻和笨,要是現在,人們肯定是兩頭豬兩個豬圈,用最先進的科學技術把上繳國家的一頭豬重點照顧,促長催肥,確保三個月完成任務,也定會讓負責收購的人不用擔心分量不足,只可惜那時沒有這類添加劑,只能先國家后自己的慢慢喂養。
想來,這都是一些很有趣味的往事。
年關臘月,殺年豬就成為一家一戶的大事和幸福時日。剔豬皮熬制皮凍就成為媽媽的一項任務,也成為我們兄弟幾人日盼夜想的渴望。制作皮凍最為麻煩和辛苦的算是去盡豬毛,既不能用火燒,也不能用刀剔,要用小鑷子將肉皮上的毛一一連根撥掉,只要這一繁重工序完成后,其余就容易了,將肉皮洗凈,放入大鐵鍋,先用大火煮,再用小火慢熬,皮爛成湯,盛于盆內,只等冷卻。每到此時,心急的我總是不停地跑去廚房,時不時伸出手指感覺一下,媽媽總是笑著說,沒好,好了再吃,終于等到凝結成塊,除去表層的油脂,晶瑩剔透中夾以零星肉皮,很是惹人,望一眼,便是滿口生津。切一碗條狀或塊狀皮凍,拌以鹽、蒜泥、油潑辣子、自制麥麩醋,蒜香、辣子香、醋香、肉香合一,既筋道又柔滑,嚼之有味,食之爽口,濃濃的年味溢于臉上,藏于心底。
隨著年歲的增長,日子也越來越有生氣,媽媽熬制皮凍也有了一點浪費的勇氣,更為講究和精致,也算是對社會進步和生活質量提高后的感念和自豪,便是將熬成糊狀中的肉皮用漏勺打撈干凈,冷卻成塊后,皮凍更加晶瑩剔透,柔滑可口。對于皮凍的喜愛,也為我留下了一個趣話:記得在蘭州讀書時,一次上灶打菜,先是打了一份洋芋菜,兩個饅頭,突然發現有皮凍,便激動地又打了一份皮凍,興沖沖地端著飯盒回到宿舍,準備美美地享受一番,不料皮凍竟平空飛了一樣,不見了蹤影,不覺大聲喊道,我的皮凍呢?惹得同學都來觀瞻,同學們毫無同情心地笑道,你把皮凍和熱菜打一塊,早化成湯了,你就吃一頓皮凍湯泡洋芋絲算了。后來,將這一故事說于女兒聽,女兒沒有嘲笑我的傻里傻氣,反而說,我的爹爹好可愛。每遇到有皮凍擺于餐桌,女兒總會以各種口氣說一句,爹爹,我的皮凍呢?妻子滿臉含笑地回應一句,在洋芋菜里,成為一家人永遠的樂事。
現如今,老爹老娘已步入古稀之年,家里也早已不再養豬,用自家慢慢喂養得豬肉皮熬制皮凍,成為了一種奢望。當然,皮凍并不稀缺,隨處可以買到,甚至冠以各種秘制名號,更是好看,卻總吃不出原有的味道。有人說,是肉皮的質地不同了,難以熬制出相同的味道,有人說,放入了太多的輔料,破壞了純正,有人說,熬制時用高壓鍋,冷卻時用冰箱冰柜,縮短了自然工序,有人說,記憶中的味道永遠找不到替代,它只能是記憶。我只能聽著,沒有任何的發言權和反駁力。
所幸的是,還有豬的趣味往事和皮凍的趣話樂事留在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