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
自古以來,詩書畫印這四個傳統中國文化既可是獨立存在的,也可是融會貫通、互補互助的,它們可以共同構成一副完整精美的書畫。追溯至三千年以前我國就有了印章這一產物,《后漢書·祭祀志下》中說到:“嘗聞儒言,三皇無文,結繩以治,自五帝始有書契。至于三王,俗化雕文,詐偽漸興,始有印璽,以檢奸萌。”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印文化繁榮發展,出現了鑒藏印、閑章、印章邊款、字號印、流派篆刻等,為印文化的流傳增添了濃厚的一筆。書畫大家的收藏之印、鑒藏印不僅僅是一件藝術品,也成為了鑒定古書畫真偽的重要組成部分。徐邦達先生曾經在《古書畫鑒定概論》中說到“書畫鑒別分成主要和次要兩個方面:一、書畫本身,是主要的;二、本人的款題和他人的題跋;三、本人的印章和鑒藏者的印章;四、所用的紙、絹、綾以及幅面格式、裝潢形制。”鑒藏印歷史悠久,并且可以說是鑒藏印推動了書畫用印的出現和發展。鈐蓋鑒藏印這一風氣歷經幾個朝代,久經不息長盛不衰,使得印章與書畫完美的結合,也給后人們鑒定書畫真偽、畫作水平留下了重要的依據。鑒藏印的風格也顯示出篆刻家的篆刻功底與藝術思想,“西泠八家”的陳鴻壽以吸取兼收、用刀大膽肆意、古樸質拙。創作風格,入古而能出新,成為了篆刻藝術的新高度;西泠印社的首任社長吳昌碩融諸家之長,形成自己獨有的刀法,秀逸蒼拙,被后人稱做“石鼓篆書第一人”。
書畫鑒藏印也可稱為收藏印,這是對書畫收藏、古籍善本收藏所鈐蓋之印的統稱。鑒藏印與一般書畫上所鈐印的字號印、閑章有所區別,古代書畫古籍上的鑒藏印主要是用來體現收藏鑒賞者的愛好、習慣特征、鑒藏方法等。據張彥遠《歷代名畫記》的記載,書畫鈐印鑒藏印始于東晉時期,而最早的圖書鈐印出現在南北朝時期的古寫本《雜阿毗曇心論》,卷中所鈐印的是朱文方形官印“永興郡印”。由此可見,鈐蓋印章大致是由兩晉南北朝時期開始的,書畫中的鑒藏印也要早于圖書上印蓋鑒藏書印。最早出現的有關于鑒藏印章的內容可以說是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中所提到的“述古今公私印記”,他在書中說到:“諸好事家印,有東晉仆射周覬印,古小雌字,‘周覬。又有梁朝徐僧權印,‘徐。”古時大收藏家們的鑒藏印的數量,有時多達幾十甚至上百方,不同的鑒藏印內容也是大相徑庭,在何種書畫上鈐蓋何種內容的鑒藏章也是需要經過收藏家的慎重思考的。數量眾多的鑒藏章可以方便藏家在不同尺幅、內容、題材的書畫上鈐印正確的印章。在書畫中鈐蓋印章也是有一定的規范和格式的,手卷鈐印大都在畫面前后下方角上,偶爾也有鈐蓋在上邊角上的。鑒藏家的騎縫印往往印在長卷的接縫處。掛軸、冊頁等通常都鈐蓋在左、右下角或兼及上角、裱邊上的。像宣和七璽、乾隆五璽更是有嚴格的規格。私人藏家多有自己的鈐印習慣,印章會在特定的位置,而且常會出現幾枚印章成套成組的鈐印的方式。書畫鑒藏印的作用也正如張彥遠所言:“若不識圖畫,不煩空驗印記。”“明跋尾印記,乃是書畫之本業耳。”
陳鴻壽(1768-1822),“西泠八家”之一。他在藝術方面的成就可謂十分出色,蔣寶齡曾在《墨林今話》中說到:“酷嗜摩崖碑版,行楷古雅有法度,篆刻得之款識為多,精嚴古宕,人莫能及。”由此可見,陳鴻壽的篆刻才是令世人所折服的。陳鴻壽的篆刻師法秦漢,吸取兼收丁敬、黃易等人的風格,在篆刻用刀方面大膽肆意,瀟灑自如,印文的筆劃線條方折,筆鋒顯露,古樸質拙。
陳鴻壽的印款風格較為靈動,布局簡潔且具有古意。從“梅庵鑒定”和“蒼雪軒藏本”這兩枚鑒藏印中可以看出其印章章法布局十分工整,字體疏密有致,且都呈方形字體,并且在方之中有變化。陳鴻壽將印章呈現出了幾何式的塊面,不同的塊面融合在一方印之中,形成了特點,也使觀者覺得耐人尋味。這兩方鑒藏印雖然印文較為聚攏,但卻無壓抑沉悶之感,線條的變化也頗為有趣,“梅”字采用了連筆方式來表現,使印面生動靈活。
“陳曼生審定書畫印記”,這方白文印是陳鴻壽用的較多的鑒藏印。陳鴻壽的篆刻方式具有自己獨特的風格,由此印可以看出,他的印章風格多偏工整清秀,字體與邊線的留白給人以空間感,加重了紅白色的對比感。簡潔的印面中卻還是有著不少的線條變化,收筆之處或為圓頭,或為方頭,刀法的獨具匠心使得印章厚重帶有些許靈巧,方正之中由些許圓滑。
吳昌碩(1844-1927),“后海派”藝術的開山代表、近代中國藝壇承前啟后的一代巨匠。1904年西泠印社在杭州正式成立,吳昌碩被推為了西泠印社的首任社長,聲名遠揚。吳昌碩的篆刻刀法對后世的意義與影響是十分深遠的,他不但突破了明清以來的篆刻刀法,開啟了當代的篆刻刀法多元審美的新觀念。他在篆刻創作中不斷的探索研究,沖刀法和切刀法結合在一起,演變成了自己獨有的刀法——沖切結合刀法,靈活有生氣,切中有沖刀,沖中有切刀,變化萬千。把沖刀和切刀的大氣、剛烈、蒼勁、含蓄、質樸完美融合,使得篆刻中的書意與刀意展現的酣暢淋漓,吳昌碩刀法中雄厚質樸清秀的獨特個性顯現了出來。
從吳昌碩的“倉石道人珍秘”與“安吉吳俊卿昌碩考藏金石書畫”這兩方印中可以看出,他的刀法比較雄渾,古樸質拙,形象的表現了氣韻與質感還有筆力,有著“力抗九鼎饒姿態”的藝術美感,他的刀法肆意縱橫,在運用刀法時常常以刀代筆,使刀筆相融為一體,使篆刻中凸顯出金石的氣韻與質感。吳昌碩在“倉石道人秘珍”中以殘缺刀法出發,結合了自身內心的感受,灑脫的沖刀法與峭健的切刀法融入了自己的作品之中。獨特的刀法使這方鑒藏印看起來十分的老辣,古樸之中帶著醇厚,充滿這古意與趣味,這種“吳昌碩式刻刀法”是讓其他的篆刻家們難以達到的,每個字都十分流暢舒展,不難看出吳昌碩在篆刻時的節奏十分自如。“安吉吳俊卿昌碩考藏金石書畫”印中,布局穩健嚴謹,多個字的排列也并沒有讓人感到壓抑,在空間感上留白恰當。這方白文印,筆劃與邊線若即若離,印章的質樸渾厚離不開吳昌碩對印章邊線的處理手法與技巧。這兩方印章是吳昌碩特意為龐芝閣所刻的金石書畫藏印,龐芝閣是一代收藏鑒賞大家,著名于清末民初時期,在鑒賞方面由為精絕。在這方白文印“龐芝閣審定”中,筆劃的伸縮自如于筆力氣勢的相交融,形成了獨特鮮明的節奏風格。字體有高低長短,方圓曲直,布局上疏密有致,顯現出奔放的氣質,瀟灑自如。鑒藏印“河間龐芝閣校藏金石書畫”也采用的是白文印,印章文字參差錯落,用筆十分遒勁渾厚,從中能感受到濃濃的質樸、古拙的金石味。字體弧線的變化轉折與字體的氣韻都體現出了石鼓書法的筆意。吳昌碩還在印章邊款中寫到“芝閣先生精鑒別”,對龐芝閣的鑒藏能力、眼力與學識都做出了肯定。
清代篆刻藝術發展的十分迅速,出現了興盛繁榮的景象,不僅在內容與形式上大大超越了前代,在地域上也分布的比較廣,先后出現了許多藝術流派,如趙派、浙派、吳派等,各個流派百家爭鳴,使清代的篆刻藝術錦上添花、爭奇斗艷。清代鑒藏印的印風一直影響著中國印學史的發展,對后人們和篆刻家們有著不可或缺的借鑒意義與傳承創新之義。其高度的發展也使印章數量大幅增加,書畫作品中鈐蓋鑒藏印的情況也日益見長,這對后世鑒定書畫真偽有著重要的影響和作用。通過分析書畫作品中的印章我們可以判斷作品的真偽與年代,而其中的鑒藏印更是可以讓我們知道它的流傳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