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鋮溪
往往成功的文學作品,總是善于把隱秘的社會意圖掩藏或滲透在話語蘊藉及其生成的審美詩意世界中。近人解弢指出“《聊齋》如梧桐疏雨,蟋蟀吟秋”。清人王士禎也說:“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這都體現了《聊齋》的審美形態。《聊齋志異》中所構造的審美效果,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了作者的審美情趣,也恰恰反映出一個時代的共同審美傾向,即屬于中國古代的富有東方韻味的美學典范,情與景高度融合的美學特征,美得驚心動魄卻又纏綿緋惻。本文將從語言、環境、人物三個方面來分析其敘事魅力。
一、敘事語言的審美特征
《聊齋》其語言如冰花雪蕊,恢宏洗練。真可謂字字珠璣。字字成弦,鑄成妙樂。雖用文言,卻力避晦澀。其高超的語言藝術體現在多方面,它具有傳統敘事文學的簡練美,而且還具有人物語言的口語化個性美,同時兼有詩意的美。另外,因作者窮困仕途,現實多舛,因而在語言中還表現出了強烈的嘲諷意味,具有詼諧美。
簡練美。《聊齋》中的語言簡潔明麗。常常以陳述性語句述文。字數短少,工整暢快。以二言、四言句式尤為多見。好以詞勝,搬衍麗藻。一問一答之間,邏輯緊湊。句法不法冗長堆砌,而獨以簡潔為上。簡潔的語言使得文本更加便于理解亦不去。”可謂簡潔。而同時又不失細節,動態,心里,視覺等通感及閱讀。譬如《聊齋·紅玉》中寫馮相如初次見紅玉:“視之,美;近之,微笑;招以手,不來手法相得益彰,美的有節奏,美的有色彩。
個性美。蒲松齡他不僅是奔走于科舉之途的正統文人,同時他對于社會、民俗、民間語言有很深的造詣,這大概與南方幕僚生活經歷相關。其地域的特色方言以及俚語使得《聊齋》又添個性美。如《聊齋·鏡聽》中生動的對話。婆婆對兒媳說:“大男中式矣!汝可涼涼去矣。”再如《聊齋·庚娘》中的金不用隔舟相呼:“看群鴨兒飛上天耶!”活潑有趣,暢曉明白。再如對于諺語的引用《聊齋·張鴻漸》:“一日夫妻,百日思義。”因而,馮鎮巒說其,引古諺謠,倍添澤色。這種俗語、諺語的應用一方面增強了畫面感,另一方面又呈現出淺顯易懂的通俗感。
詩意美。《聊齋》中語言的詩化體現在對于詩詞方面的應用及語言敘述兩個方面。首先對于詩詞的應用。《聊齋·鳳仙》引用了《詩經》中的詩句,“今夕何夕,見此涼人!”作者在結構及情感上與之相附:“子兮子兮,如此涼人何!”既保持了詩歌的原始情愫,而且隱含了對話者的心理活動。這與作者自身豐厚的語言知識儲備是密不可分的。
再如其敘述語言的典雅和濃郁詩意美。許多篇目極富詩才,寫盡了美妙詩句。譬如《聊齋·連鎖》中男女主人公一唱一和:“玄夜凄風卻倒吹,流螢惹草復沾幃。”后楊續之曰:“幽情苦緒何人見?翠袖單寒月上時。”營造出月夜的幽深凄冷,有意無意之間又搭設了發生故事的環境,預設了故事發生的可能性。又如《聊齋·香玉》“山院黃昏雨,垂簾坐小窗,相思人不見,中夜淚雙。”這種詩情畫意表現在字里行間。花香泛濫的深山小院,黃昏雨打小窗,女子獨自靠著南窗,托著腮細數著雨絲,雙眉緊蹙,念著心上人,然而相愛不能見,不禁對雨泣訴。作者為我們了描述了一個動態美的畫面,體現了朦朧的詩境美。恰恰是將主人公的離愁別緒與環境化作詩句吟誦出來,增添了詩意的濃度。
詼諧美。車爾尼雪夫斯基說:“幽默是一種混合的自尊、自嘲和自卑。”《聊齋·狐諧》就體現出作者的用心良苦,雖然狐女與眾賓客對話,但卻充滿諧音,令人不禁發笑。如狐笑曰:“賢哉孫子!欲為高曾母作行樂圖耶!”體現了狐的調皮幽默美。另如詼諧之美中蘊含著諷刺性語法。如《聊齋·司文郎》中盲僧用鼻子聞紙灰而辨文之優勢,對于其描寫,相當辛辣極具諷刺。再如《聊齋·俠女》中異史公說,你愛那個公豬,他就愛那個母豬了!極具口語上的幽默通俗感,不禁令人啞言失笑。試想如此一個潦落的的風燭老人,該是多么年輕而天真的心態啊!蓋或作壓抑之排解,亦或其文人的稚子之心。
二、敘事環境與人物的審美效果
故事情節的延展,只有在特定環境中融入人物活動,方能展現敘事作品的活的生命藝術,若缺少或殫于敘事環境,那么就無法體現人物形性格,更無法實現審美的體驗和情感的共鳴。大概蒲松齡晝里忙于生計,為他人耕,為他人役,從而維持生活,描寫明媚與白天的環境甚少。黃發老者,朝出暮歸。無以沉思,無以聊以心懷。因而那趕考的書生也顯得與作者際遇相同,白日里趕路,日暮尋居所。作者偏愛于夜晚這個環境,極盡渲染,夜色迷蒙,殘院荒寺,月上柳梢,人約黃昏。怪不得作者發出了這樣的自志:“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間乎!”當你試圖走進這夜色里,你會感到徹骨的冰涼與悵然。而夜晚對于作者而言,卻也是最寂靜的時刻。一日勞作,終得暇耳,因而思緒遄飛。《聊齋·又》中“夜既深,僮仆散盡,孤影彷徨,意緒良苦”。此類篇目眾多,不再一一列舉。本文認為敘事環境是一部作品的靈魂及情感棲息地。《聊齋志異》中志怪角色的限定或者說定位需要的是“夜”這一意境。夜暮,世間即是混沌,萬物迷濛,幻實幻虛。夜色凄美,人心切涼,海棠帶醉,楊柳傷春,自是新愁又添舊愁,鏟盡還生。
本文認為《聊齋》中“夜”還有著與白天對比的含義,白天人所困頓禁錮、所無奈所奔波的煩累在大自然輪回的“夜”中得以暫歇和釋放。因而雨霧濛濛,荒寺枯冷,書生放下了一天的負擔,在這夜里得以心靈最壓抑的解脫與開放。夜是深沉的,而夜卻又是最慌亂的。鬼魅出行,人鬼相混,在夜色里掩蓋著一切神秘和真實的人性。因而《聊齋》中的敘事環境是美的體現,它清新明朗或氣色蕭森,它神秘奇幻亦失魂落魄。
人物亦是藝術表現的中心,是敘事作品中事件情節生動的動因。黑格爾在《美學》中指出,人物性格是一部作品表現理想藝術的真正中心。《聊齋志異》對于女性形象的塑造可謂瑰奇神妙,而其人物形象也與讀者產生審美視角與情感上的深切共鳴。它符合中國古典審美的范疇,符合東方美,中國古代女子的審美要求。
《聊齋·晚霞》中對于晚霞的描寫:“內一女郎,年十四五已來,振袖傾鬟,作散花舞;翩翩翔起,衿袖襪履間,皆出五色花朵,隨風飏下,飄泊滿庭。”在描寫人物舞蹈時,借用五色花,漫天飛舞,香氣襲人。似仙似幻,奇妙雙絕,其中還帶有道家思想,將女子仙化,袖袂飄飄。賦予飄逸之風,可謂美哉!
《聊齋·嬰寧》中“有女郎攜婢,拈梅花一枝,容華絕代,笑容可掬。”“遺花地上,笑語自去”對于人物的塑造符合當時人們的心聲。雖然,對于古代女子而言,嬰寧的“笑”不合深閨女子的形態音貌;但是卻迎合了很多人的心聲,在那個拘于禮教束縛的年代里,嬰寧精靈般的天真與自由恰恰給人增添了視覺上的新鮮與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