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中女性意識的發展與流變

喬家田

[摘 要]女性穿越小說經過數年的發展，早已形成獨立體系，并且可以再劃分出許多類型，如穿越言情文、穿越種田文、穿越復仇文、穿越女強文等。女性穿越小說作為女性網絡文學最重要的一個分支，至今仍有相當的影響力。本文通過對女性穿越小說的發展進行分析，來探析當代女性的價值取向和情感表達，最終梳理出網絡文學中女性意識的發展與流變。

[關鍵詞]穿越小說;種田文;宅斗文;女強文;女尊文

對于女性文學，有學者認為只要是由女性作家創作出來的文學作品就是女性文學，也有學者認為女性文學是女性書寫的表現女性生活、體現女性風格的文學，還有一部分學者認為由女性作家和男性作家創作的表現女性生活的作品都是女性文學。基于以上定義，本文所討論的“網絡女性文學”指女性作家用電腦創作、在互聯網上傳播、描寫女性生活且充分蘊含女性意識的作品。

一、早期穿越小說中女性意識的發展

2004年，金子的《夢回大清》開始連載，開創了女性穿越小說的創作高潮，以清穿為主題的小說開始發展壯大起來。《夢回大清》與《步步驚心》及《瑤華》，被稱為清穿的三座大山。緊接著，又出現了穿越到其他歷史朝代的小說，例如唐穿小說《大唐明月》、宋穿小說《平安京之宋姬物語》等。這一類小說中的主人公穿越到已知的歷史里，成為歷史的推動者，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周圍的人。還有很多小說是穿越到一個架空的時空中（1），在這樣的架空歷史背景下，作者顯然可以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從而導致作者筆下的主人公的形象更加豐滿，人生軌跡更加豐富。例如《亂世紅顏夢》《蔓蔓青蘿》《綰青絲》等小說。由此，穿越小說成為女性網絡小說的一個重要分類，各大文學網站也開始開辟穿越專欄，穿越小說成為一個特定的題材開始發展。

早期穿越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多為現實生活的失敗者，她們絕大多數是現實生活中最平凡的上班族，工作普通、戀情不順，因機緣巧合得以穿越。因為自己獨特的現代特質，從而得到周圍人的喜愛追捧，最終成功逆襲，并收獲自己想要的愛情。這一類型的小說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讀者的幻想，對于平淡生活的厭惡，使得她們沉浸在浪漫的幻想中無法自拔。不論是在外表、能力、性格等諸多方面，讀者都能在穿越前的女主人公身上找到共鳴。正是由于穿越時空這一契機，她們得以改變自己的生活，受到不同男性的愛慕與追求，展開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早期穿越小說的主人公多將獲得一份完美的愛情當作自己的主要人生追求，這種愛情模式中體現的女性形象與以往小說中以男性為主導，女性處于被動、被看狀態下所體現的女性形象大相徑庭。這不僅是女性書寫的進步，也體現了女性意識的發展。

但是，我們也不能忽視早期穿越小說中存在的問題。絕大多數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她們與宮廷環境、周圍人群格格不入，但是卻可以獲得宮廷中掌握權力的男性群體的支持。除去情節的簡單無腦，主人公往往將自己置于被保護者的位置，也使得自己喪失了一定的主體性。這類小說在盛行的初期，由于設定上的新奇，從而受到讀者的歡迎。但在其發展到一定階段后，單一、模式化的情節、人物給讀者帶來的新鮮感越來越少，這一類型小說中白蓮花式的女主角開始逐漸為讀者所不喜。

二、種田文、宅斗文中女性意識的發展

2008年，柳依華的《平凡的清穿日子》開始連載，該書的出現顛覆了早期穿越言情小說，使得種田文開始發展起來（2）。典型的種田文還有看泉聽風的《天啟悠閑生活》、關心則亂的《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等。

這一時期的小說，通過主人公如何化解困境，來吸引讀者的注意，從而描述主人公在困境中的成長。例如若言的《重生小地主》，主人公在穿越后，首先考慮的是如何改變家徒四壁的狀況，使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這類小說中主人公的身份從可以接觸到政治權力中心的核心人物轉移到平凡普通的小人物身上，因此主人公往往沒有特殊的能力或才智，也沒有本事參與到宮廷斗爭和征戰天下中去。對復雜的人際關系的處理，是種田文的最大特色。作者重在描寫主人公在面對復雜人際關系之間的矛盾所采取的態度和做法，因此在這類小說中，男性角色受到一定的弱化，男主人公與女主人公更傾向于一種互幫互助的關系。這就導致種田文中的感情描寫擺脫掉早期穿越文的一見鐘情和轟轟烈烈，向日久生情和細水長流轉變。這也顯示了種田文對早期穿越文的顛覆。

與早期的穿越文相比，種田文則顯得更加理性、平和，也更加符合現實邏輯。小說中的主人公由早期的幼稚天真轉向成熟冷靜，人物形象也越發飽滿起來。這一階段小說中的女主人公除了成熟和冷靜，她們對待感情的態度也更加理智，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現代女性在面對婚姻時，不再盲目追求愛情，而是把目光轉移到現實的平凡日子。與此同時，女性開始意識到，在婚姻生活中自己沒有經濟或政治的支撐時，就很難不淪落到附庸的位置。想要獲得行動上的自由，就需要具備經濟或精神上的獨立。因此，女性在面臨困難和危機時，不再一味地接受，聽天由命，而是去進行反抗，雖在男權背景下，但是仍然努力給自己爭取到一定的自由，最終使得自己在古今價值觀的差異中尋找到一條成功的道路。

三、女尊文、女強文中女性意識的發展

伴隨著女性意識的上漲和讀者需求的增加，突出表現女性主體地位和自身成長的女強文也應運而生。在這一類型的小說里，女性角色在能力上可以與男性角色比肩，她們足以左右天下大事，可以成就自己的一番事業。例如西子情的《妾本驚華》、風行烈的《傲風》、天下歸元的《鳳傾天闌》、瀟湘冬兒的《十一處特工皇妃》等作品。這些作品中的女性不依附于男性角色存在，且她們在政治、軍事斗爭中的實力和手段也不亞于任何一位男性。這些都是純粹基于女性想象進行的創作，小說的創作背景大多基于架空歷史，這為主人公提供了在男權社會殺出一條血路的可能性。例如祈禱君的《木蘭無長兄》，小說分為兩個部分。前半部分講現代女法醫賀穆蘭穿越到解甲歸田后的花木蘭身上，沒有鮮花和掌聲，女英雄反倒淪為傳聞中的怪物。她不貌美，年已三十，殺過人，握過刀，和男人們同吃同睡12年，以男性身份取得的功勛，在她解甲歸田之后，反而成為她被鄉里懼怕、嫌棄的根源。小說的后半部分則是講賀穆蘭重新回到了花木蘭替父從軍之前，這個時候她選擇代替花木蘭重走從軍路，從一名小兵做起，積累軍功，最終拼殺到頂點，獲得皇帝的信任。

隨著女性意識的進一步高漲，作為女強文這一創作脈絡的延續，女尊文也開始興起（3）。在這一背景設定下，女性占社會的主導地位。宮藤深秀的《四時花開之還魂女兒國》可以認為是女尊文的初期代表。類似作品還有《回到古代色個遍》、《坐擁江山美男》等，這類女尊文并不注重邏輯，僅僅是為了追求刺激和宣泄情緒，于是不免向低俗化發展。但在女尊文開始走向成熟的過程中，也出現一些非常經典的作品，例如《妻主》《十年華衣》《太平》等。這些作品的背景設定都較為宏闊，情節跌宕起伏，并不局限于與異性的感情發展，所涉及到的場所從朝堂爭斗到江湖恩怨，營造出了一種家國天下的宏大情懷。于是女尊文的發展開始走向巔峰時期，無論是數量與質量都有了明顯的進步。

女尊文的受眾是現實中遇到性別歧視的女性讀者，女尊男卑的背景設定滿足了她們翻身做主的心理需求，代表了女性意識的進步。但是我們也要承認，女尊文本身存在許多的問題，絕大多數作品僅僅是單純將男女性別進行反轉，書中男性所受到的壓迫和不公正待遇與女性所遭受的沒有任何區別。基于錯誤的性別觀和價值觀創造出來的作品，反而會妨礙讀者對于男女平等意識的真正理解。因此，女尊文的創作熱潮最終沒能長久延續下來。

從整體而言，女強文和女尊文，主人公在能力上都與男性角色比肩甚至超越男性角色，表現了女性意識的發展。但實質上，女主人公所取得的成就、所獲得的尊重，都是依照男性的價值標準去塑造自己，或是通過去扮演男性將自己置身于男性群體，遵守男性的價值體系而獲得的。且這些女性角色無論自己多么強大，她們的強大都是有所依托的，最終她們都需要獲得感情上的歸屬。無論是女強文還是女尊文，女主人公和男性角色的情感糾葛都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如《十一處特工皇妃》講述楚喬如何由女奴最終奮斗成秀麗王，可是與燕洵及諸葛玥的感情歷程才是全書主線。

近兩年又出現無配對的女強文。例如2014年開始連載的《末日樂園》，背景設定為在一個世界停留14個月后強制傳送，穿行于一個又一個的末日世界。主人公在劇烈變化的環境中不斷改變自我，適應外在的過程是這類小說的閃光點所在。環境的復雜導致人的多面性，在這樣一個秩序崩潰、法律失效的世界里，多的是喪失了道德底線的人。而主人公林三酒卻始終堅持著自我準則和道德底線。她身上體現女性特質，正是這個角色的魅力所在。一個角色的魅力絕不是通過愛情才能體現，獨立的人格才是真正的魅力。這代表了網絡女性文學的一個新的發展趨勢，摒棄言情。愛情可以是成長過程中的一個環節，但并不是成長過程的全部。我們可以將這樣回避言情的小說視為對傳統言情小說的顛覆，作者和讀者不再將家庭作為一個女性的最終歸宿。為甜而甜，為虐而虐，為言情而言情的情節設定開始走入一個困境。

整體而言，穿越小說由早期的追求言情，到中期開始重視生活中的平凡瑣事，再到后期的追求自身存在價值，這體現了女性的自我成長。在早期穿越小說中女性將愛情置于和理想相同的地位，她們通過依靠和取悅男性來獲得愛情，最終來獲得自己的人生價值。種田文反映了女性在對待伴侶和家庭生活問題上的理性思考，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自己的生活環境，成為女性角色面臨的主要問題。而女強文和女尊文，女性角色在能力上可以與男性比肩甚至超越男性，表現出女性意識的覺醒;但是她們的成功依舊是遵循男性價值體系而獲得的成功，且絕大多數作品中女性主人公的強大最終還是起到襯托男性角色的作用。因此在這個階段的小說中，女性角色較前兩個階段更加獨立堅強，更加有話語權;但是歸根到底，她們所取得的成就也是在男性當權者的容許下。而在無配對文里，女性主人公開始真正脫離了男性角色而獨立存在，不論從生理上還是感情上，她們都不依附于男性角色。綜上，穿越女性網絡文學展現出一種淡化男性角色的趨勢。在這之中，我們可以看到現代女性對于自身命運，愛情和親情的思考及探索，為女性書寫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穿越小說作為網絡女性文學中最重要的一個分支，不僅豐富了網絡女性文學，也推動了網絡女性文學的發展。不論是作者刻意追求作品的言情性還是有意回避作品的言情性，都反映了當下女性對于自己價值理想的探索與思考。網絡女性文學不僅給讀者們展示了多元化的女性形象，而且肯定了女性的主體地位和獨立的話語權，體現出女性意識的張揚。

[注釋]

• （1）架空歷史小說即小說背景中的時間、地點、環境等因素全部都是虛構或半虛構的。
• （2）種田文一般指以古代封建社會為背景的，描寫小人物的家長里短，平淡生活瑣事的小說，即所謂的家長里短文。
• （3）女尊文的背景設定是男尊女卑社會的反面，即女尊男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