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權力的游戲》翻譯中歸化策略的體現

呂林霞

（對外經貿大學，北京 100029）

1 概述

翻譯的歸化策略（domesticating strategies），由德國哲學家及神學家施萊爾馬赫早在1813年提出，它是指在翻譯過程中，“盡可能不打擾讀者的安寧，讓作者去靠近讀者”，即旨在盡量減少譯文中的異國情調，為目的語讀者提供一種自然流暢的譯文。歸化策略的根本，來自于源語和目的語之間橫亙的文化差異。語言作為文化的載體與思維的外殼，最終要傳遞的還是根植于文化的思想，而在利用歸化策略處理翻譯問題時，也必然有著對源語和目的語各自所承載文化的衡量，雖不強求對等，但最大程度上實現文化與文化之間相互對應、令讀者或觀眾在接受譯文的同時毫不費力地借由自身對本國文化的理解準確地理解到源語涵義，即所謂“讓作者去靠近讀者”，也往往是讀者最能感受到翻譯可以作為一門藝術顯露“渾然天成”特質的途徑。近年來西方電視劇的風靡以及國內字幕組的奉獻，讓觀眾可以極低的成本就領略到這樣的翻譯水準。而在HBO電視臺風靡十年的《權力的游戲》中，這樣的精彩段落更俯仰皆是，小到書名、地名、族語、人（姓）名，大到臺詞、詩歌等，十分值得探討。

2 分析：地名、族名翻譯中的巧思

相信最初接觸《權力的游戲》或《冰與火之歌》小說的人都會對其中的地名翻譯策略印象深刻。整個故事的開場之地Winterfell、史塔克家族的封地被譯為“臨冬城”而非慣常音譯的溫特菲爾（后者聽起來非常類似18世紀簡·奧斯汀小說中浪漫鄉紳愛情故事的發生地了），不僅嚴寒凜冽之感頓顯，也與史塔克家有名的族語“Winter is coming”，即“凜冬將至”完美呼應；而后者也是完美的歸化翻譯實例，比起直白的“冬天要來了”，“凜”字的加入不僅使得譯文由俗轉雅，四字格仿成語結構又使其聽來非常類似古人流傳后世的智慧結晶，與中國文化的步調相當一致，堪稱巧妙。

而與臨冬城類似，又不得不提的另一個地名實例，則是整個故事中另一個重要的故事發生地，King’s Landing君臨城。該譯名不僅完美對應了原文字面意義，更契合了漢語中原有的“君臨天下”涵義，作為維斯特洛大陸上一統七國的大國都城，唯我獨尊的氣場呼之欲出。更有甚者，在劇集第六季結局，拜拉席恩王族名義上最后的國王血脈托曼大帝絕望中從紅堡一躍而下，King’s Landing一語成讖，成了名副其實君王墜落之地，“君臨”二字也以“君主降臨”完美呼應西方社交媒體一時風靡的互聯網熱點話題，讓中國“權游”迷可以“無縫對接”融入討論。

此外，其他的地名譯名也遵循“歸化”策略，與各貴族領主的族名、族語相呼應，讓中國讀者或觀眾避免了無意義拗口音譯的記憶難點，可以在讀書或者觀劇的過程中快速在腦海中將故事背景甚至地圖建立起來，如波頓家族的領地恐怖堡（Dreadfort）將其家族剝皮震懾人心的實質顯露無疑，與族語的“吾刃尚鋒”（Our blades are sharp）相呼應，拉姆斯·波頓的變態暴虐行徑就顯得格外順理成章；高庭（High Garden）對應被劇中荊棘女王奧蓮娜親自吐槽毫無威懾力的提利爾家族族語“生生不息”（Growing Strong），加上其族徽玫瑰花，一個有錢無力，陰盛陽衰的家族也躍然眼前。此外，還有鐵群島（Iron Islands）對應族語“逝者不死”（What is dead may never die）；“鷹巢城”（Eyrie），音譯相結合的“凱巖城”（Casterly Rock），根據地形描述而加入漢字使其更符合漢語地名習慣的“孿河城” （The Twins）等，類似的音意結合雙譯的方式還出現在對各領主私生子姓氏的處理上，如北境私生子的姓氏“雪諾”（Snow）;多恩的“沙德”（Sand）；谷地的“石東”（Stone）；以及河間地的“河文”（Rivers）等。相信最初的譯者在翻譯之處，一定進行了大量的推敲與字句雕琢，最終才能為國人呈現出一個既在精神內核上純粹西式，又在習俗觀念上借由中國古代文化所構筑的階梯更易接近和理解的精彩故事。

3 分析：詩歌、誓言、誡語背后的推敲

與巧思的地名、族語相比，《權力的游戲》中更加讓人念念不忘的“歸化”翻譯，體現在適時出現、引發深度情感共鳴的詩歌或歌謠式的誡語之中。“權游”的世界設定雖然有著死而復生、異鬼與奇獸（冰原狼、龍），但總體框架依舊依附于歐洲中世紀的風土人情，因此借助吟游詩人的歌曲“以歌詠志”，意有所指的情況非常普遍。剛巧對于中國讀者而言，這樣的寫作形式非常親切，是我國古代文學作品中也常用的形式，盡管沒有類似的騎士貴族文化，但《權力的游戲》中適時響起的民間歌聲與我們所熟悉的“大楚興陳勝王”、“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等平民歷史典故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理解起來毫不困難。如故事開篇未久，提及勞勃國王之死的《吟游詩人之歌》，也很好地體現了“歸化”策略，在意譯同時追求對仗與諧音，雖然并未達到完美，卻很好地體現了歌曲的特質：

“……畜牲兇殘又張狂（You‘re nowhere near as murd'rous as）/豈如河東獅在床（the lion in my bed）/勞勃國王敗下場（King Robert lost his battle and）/一世威名一朝喪（he failed his final test）/先遭獅子爪下辱(The lion ripped his balls off and) /又在野豬齒上亡（the boar did the rest）”。勞勃國王也曾英勇善戰，一怒為紅顏卻只得與蘭尼斯特家族（獅家）聯姻，歌詞中的“the lion in my bed”自然不難理解是指王后瑟曦，但此處譯后的“河東獅”，暗合目的語中對善妒之妻的固有表達，與瑟曦的人物個性結合了起來。而“先遭獅自爪下辱，又在野豬齒上亡”，通過一個非常工整的對仗，不僅將原意傳達了出來，也在句末延續了聲母“ang”的韻腳，是“歸化”策略運用的典型例證。

令所有“權游”迷念念不忘的經典語句當然還少不了守夜人的錚錚誓詞：“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Night gathers,and now my watch begins）。我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I shall take no wife,hold now lands,father no children）。我將不戴王冠，不爭榮寵（I shall wear no crowns and win no glory）。我將盡忠職守，生死于斯（I shall live and die at my post）。……今夜如此，夜夜皆然（for this night,and all nights to come）。”工整的格式，將誓詞的嚴肅悲壯之感營造了出來，在“I shall live and die at my post”一句中，將字面涵義“生死于斯”譯出后，用一句“盡忠職守”將語句的內涵點出，亦完成了雙句式的對仗排比，譯者在此處的雕琢可見一斑。

類似的例子在《權力的游戲》劇集字幕及小說原作中還有很多，頗值得一提的如第七季開場，史塔克家族子女離散六季、家散人亡后終于得以再聚時所道出的亡父誡語“大雪降臨，白風凜冽，獨狼易滅，群狼長存（When the snow falls and the white winds blow,the lone wife die but the pack survives）”，還有著另一個更加簡潔的譯本“白雪降，朔風緊，孤狼死，群狼生”，以“朔風”即北風對應異鬼最先入侵的北境，盡管并未對應原文中的“white winds”，蕭殺之感卻從字面溢出，與目的語文化接近，非常精彩。

《權力的游戲》以及尚未完結的小說原作《冰與火之歌》，得益于原作者喬治·R·R·馬丁豐沛的歷史人文知識，借鑒了歐洲乃至世界歷史中豐富的縱橫捭闔與權謀爭斗事件，同時一手創造了中土世界，以“為英國留下屬于自己的神話體系”為目的而寫下了不朽名作《指環王》的英國作家托爾金影響頗深。在《指環王》中，托爾金為人類、精靈、獸人分別創造了不同的語言系統，甚至書寫系統；在《冰與火之歌》中，馬丁也同樣針對不同地域創造了不同種族的語言和信仰系統，而由于影師化作品的直觀性，讓HBO劇組在開拍之初，就要依次把北境口音、君臨口音、野人口音偕同俚語都細致地體現在有限的場景之中；實際操作中由于都以英語代替，可以參考愛爾蘭、威爾士英語；然而劇中的瓦雷利亞語、多斯拉克語甚至女巫的祈禱用語，都要真切地以一定的規則“創造”出來，再由演員演繹出來。盡管是現實中不存在的架空語言，劇中無論瓦雷利亞語還是多斯拉克語都設置了基本的詞匯與語法，因此如果推敲起來也十分有意思。本文主題不在于此，篇幅也有所限制，因此只作簡短介紹，而主要研究譯文及劇集字幕中的翻譯策略。

4 結語

對于翻譯中“歸化”策略的運用，可總結為“主導文化社會（目的語國家）習慣于接受通順易懂的譯文，把外國文本中的價值觀隱匿在本國的價值觀之中，令讀者面對他國文化時，還在自我陶醉地欣賞自己的文化”，翻譯過程中，需要譯者謹慎地選擇文本，調諧譯文與原文中的觀念特征，盡量貼近讀者的“閱讀舒適區”。而在《權力的游戲》劇集與原作中，這樣的體驗無疑成為了觀眾極大的財富，相信這部作品的持久風靡，與譯者所做出的貢獻密不可分，其經驗也值得今后的作品多加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