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鹽”鳳語繞余東

胡慧靈

走過不少的古鎮(zhèn)，腦海里浮現(xiàn)過商賈云集之時，也目睹著門可羅雀之日，每逢此時，眼前總會出現(xiàn)《桃花扇》里“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畫面。好似人生，往昔有多熱鬧，如今就有多冷清，皆世事不可料。未至余東，也會有此般感受，為其煙火散盡而嘆息不已。可初識余東后，古城的守望如藤蔓般交織在一起，令人為其生命韌性而感慨萬分。

余東史，通東志，余慶呂四場

余東古鎮(zhèn)，古稱余慶，位于江蘇省東南部海門市，地處長江與黃海交匯處。2000多年前，在“滾滾長江東逝水”與“茫茫黃海向西流”的作用下，這一帶的江海底淤積大量的泥沙，隆起以東布洲（即余東一帶）與南布洲為代表的幾處沙丘。潮起潮落之間，東布洲與南布洲的江海底里產(chǎn)生了明確的界線，在南通與呂四之間形成了似牛角的暗脊，古人稱其為“牛角梢”（即余慶場至呂四場）。

斗轉(zhuǎn)星移，東布洲的范圍越來越廣，雜草叢生，荒無人煙。唐朝時期，這里成為官府流放犯人的地方，尉遲恭之子尉遲寶慶因受牽連避難于此，取其首尾二字的諧音為“余慶”，余慶由此得名。除了流放的犯人，許多移民也遷居來到這里，借助濱江臨海的地理條件，在此圍墾筑寨，以煮鹽為生。

直至宋朝，此地鹽業(yè)興盛，商賈云集，絡(luò)繹成市，建置余慶場。到了元朝，大片陸地相繼露出，余慶因位于沙丘之東，更名為余東，并沿用至今。

余東產(chǎn)，真梁鹽，美名譽四鄉(xiāng)

《通州舊志》中記載“通之資于鹽利也久矣”，余東的整體發(fā)展史，可謂通東地區(qū)鹽業(yè)發(fā)展的縮影。早期的余東憑借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坐擁面積巨大的海灘，在這里誕生了一個與海洋有關(guān)的古老產(chǎn)業(yè)—煮鹽業(yè)。

盛唐開元年間，余東煮鹽業(yè)發(fā)展勢頭迅猛，朝廷為了檢校鹽產(chǎn)、征收鹽稅，在這一帶設(shè)置了專門的鹽稅機構(gòu)，開創(chuàng)了古通州南部地區(qū)因鹽設(shè)官的先河。大歷年間，黜陟使李承實來此巡察，大力提倡圍墾煮鹽，并筑堰設(shè)灶煮鹽，留下“李灶”。相傳八仙之一的呂洞賓也在此設(shè)法幫助煮鹽，故又稱“呂灶”。

煮鹽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使余東逐漸成為聲名在外的產(chǎn)鹽區(qū)，所產(chǎn)之鹽號稱“吳鹽”，也叫“真梁鹽”。“真梁鹽”作為貢鹽，每年都要向皇室進貢5000斤，是鹽中的上等佳品，因其色白味咸備受推崇。

余東城，龍鳳地，四城踞四方

貢鹽不僅成就了余東鹽業(yè)，還造就了余東古城。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不乏因鹽成邑的小城小鎮(zhèn)，但如余東這般有滋有味的龍鳳地卻占少數(shù)。

獨自漫步在余東的老街上，歲月的青苔爬上墻頭，每一塊磚石都在沉默嘆息。正覺著壓抑沉悶，身邊突現(xiàn)三兩稚童嬉戲，耳邊傳來脆脆的民謠：“余東城，好風(fēng)光，它有四城踞四方；城里城外各十廟，五山五坊三條港；四河七橋四池塘，還有青墩雙井莊；亭臺樓閣堂會院，鳳城福地美名揚。”悅耳的歌謠令心情頓時明朗起來，想要再走慢一點，時光也再慢一點。

余東城被稱為“鳳城”，源于傳說也忠于城形。相傳很多年前，玉皇大帝的鳳凰偷偷下凡，看到此地荒草遍野，一展翅一鳴叫，荒灘野地陡然變成一片良田。好景不長，玉皇大帝發(fā)現(xiàn)鳳凰擅自離宮，勃然大怒，命令巨靈神將其速速捉拿。鳳凰與巨靈神大戰(zhàn)幾百回合后，終因體力不支倒在這片土地上，化為如今的余東城。

傳說中的余東城是鳳凰的化身，現(xiàn)實中的余東城更是鳳凰的福地。余東城城南的青墩形似鳳首，墩上隨風(fēng)舞動的蒿草如鳳冠，墩旁的兩口鴛鴦井是畫“鳳”點睛。南城樓下曲線柔美的護城河若鳳頸，細(xì)長迂回的南北大街即鳳體，東西兩城如鳳翅，城旁各有一池猶鳳爪，北城外的三條鹽車路似鳳尾，再加上鱗次櫛比的瓦屋如鳳羽，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余東古城都在熠熠發(fā)光。

余東不只是鳳凰的福地，更是青龍的水口。在余東，有“西鳳東龍”之說，西鳳是整體的鳳城形態(tài)，而東龍指的是曹家壩的龍須口。傳說，余東人民在筑捍海堰時與龍王結(jié)了仇，加上鳳凰化為城池后整個余東民生安泰，龍王心懷怨恨，便命小青龍去沖垮余東。此事被城外的奶奶知道了，決心阻止小青龍。在一個狂風(fēng)暴雨、雷電交加的夜晚，奶奶手持青鋒寶劍迎戰(zhàn)小青龍，就在奶奶快要招架不住的時候，百子前來救援，雙錘并下，趁著小青龍眼冒金星，奶奶和百子各自狠狠揪住龍須，小青龍看局勢不妙，舍命棄須，逃回了海底。奶奶和百子為了讓小青龍無法再來禍害百姓，便化作余東的“鎮(zhèn)海山”和“完河山”，后人為了感恩奶奶和百子的恩情，還在山上砌了“奶奶廟”和“百子堂”。揪斷的兩條龍須也變成了龍須口，并流傳著“半斤的蝦、一斤的蟹、二斤的鳊魚、三斤的鯉魚、四斤的白絲魚、五斤的鰱魚、十斤的青魚”量產(chǎn)神話，讓人好不動心。

余東調(diào)，通東曲，敞樂享四堂

正想親眼去瞧瞧龍須口魚肥蟹壯的真假，卻被街邊茶食店傳出的“咿咿呀呀”時高時低的曲調(diào)聲拽住了衣角，踏進去一瞧，原來是民間藝人正在演繹“通東利事”。

一提到“利事”，往往會想到“利潤”“紅包”，但在余東乃至整個通東地區(qū)，這是一種獨特的民間傳統(tǒng)文化。與民間方言說唱不同，通東利事采用的是哼唱形式，既可一人獨唱，也可雙人對唱，還能眾人齊唱。這種既可獨樂樂也可眾樂樂的哼唱形式起源于宮廷，相傳尉遲寶慶在此避難時，安定后甚是懷念當(dāng)年在京城的喜樂場面，于是將宮廷里的各類曲牌改編為哼唱，以此來消遣難熬的歲月。茶食店里，抿一口茶，嘗一塊擦酥餅，耳朵里“灌”進或低或高的利事，即使聽不懂門道，看看熱鬧也覺得十分值得。

在余東城內(nèi)，茶食店里讓人回味無窮的除了“通東利事”，還有江海成家的擦酥餅。如今已到耄耋之年的江海成，每日清晨4點準(zhǔn)時起床，制作傳統(tǒng)早點。江海成家的擦酥餅，表皮酥脆，入口軟糯，甜咸入味，散發(fā)著小麥的原始香氣。正是因其祖?zhèn)鞯氖炙嚕芏喟岬焦懦峭饩幼〉娜藗內(nèi)匀蝗靸深^地前來光顧，只為這一口舊時的味道。

余東民，懷恩情，只燃九四香

聽罷“通東利事”，坐在茶食店里發(fā)發(fā)呆的工夫，外面的街道有些吵鬧，腳步不自覺地就往外邁。原來是余東當(dāng)?shù)氐木用裨邳c香，一種堆堆疊疊累成小塔的“九四香”。每年的農(nóng)歷七月三十是地藏菩薩的誕辰日，而余東民眾點燃“九四香”卻有著宗教以外的含義。

史料記載，元朝末年，江蘇泰州的鹽民領(lǐng)袖張士誠在家鄉(xiāng)起兵，他的隊伍以窮苦鹽民為主體，不久便在江淮大地上建立了他的屬國。出身貧寒的張士誠在其稱王期間，推行各類政策惠澤百姓，深得民心。但好景不長，在紛爭不斷的亂世中，張士誠被朱元璋所滅。這一帶的百姓感恩戴德，為了應(yīng)付官府的盤查，特意選在地藏菩薩誕辰日暗地里懷念他，因其乳名為“九四”，還專門制作了“九四香”來紀(jì)念他，諧音“久思香”。

在余東老街燃起的“九四香”久久地縈繞在鼻尖不散去，勾勒的龍鳳城遲遲地環(huán)繞在腦海不消失，低吟的龍言鳳語更是緊緊地回繞在余東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