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氣象 形容曲盡

李也

柳永生活在北宋初年，字耆卿，原名三變，是福建崇安人。年輕時就通曉音律，善于填詞。他的詞淺近靈動、音律諧婉又多歌頌愛情，很受民間俗眾的歡迎。“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正是他廣受民眾喜愛的真實(shí)寫照。

1003年，柳永計劃進(jìn)京參加禮部考試，聽說世誼前輩孫何擔(dān)任兩浙轉(zhuǎn)運(yùn)使，柳永于是作了《望海潮》一首投贈孫何，極力描繪錢塘美景，暗示地方官政績卓著，以期得到孫何的引薦。開篇連續(xù)三句，“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地理范圍由大及小，中國地理最優(yōu)越的地方是“東南”;東南方最富庶的“三吳”——吳興、吳郡、會稽的都城，就是錢塘，即今日之杭州;杭州作為交通要道，政治中心，從古到今一直“繁華”，此三句總寫“繁華”。后面緊接“煙柳畫橋，風(fēng)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分寫城市美景，人煙阜盛。柳色如煙，虹橋臥波，微風(fēng)吹拂下，柳葉嫵媚，家家門口翠色簾幕飄蕩，景色如畫似幻。而在這如斯美景中生活的“十萬人家”又是何等幸福呢！再談“云樹饒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此句分寫錢塘江潮。錢塘江，是杭州城的天然屏障，橫無際涯。錢塘潮聲勢浩大，卷起浪花如霜雪般。而如此巨浪，在江堤之內(nèi)，如狂猛之獸被人馴服，這豈不是治理之功？至于“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的富貴喧闐，更是繁華城市的應(yīng)有之義了。

下片開篇寫杭州最負(fù)盛名的西湖。“重湖疊（山獻(xiàn)）清嘉”，西湖由唐時白居易修建的白堤為界，分成了里湖和外湖，因此說“重湖”;西湖旁有孤山、龍井山、靈隱山、寶石山等大大小小幾十座山峰，因此說“疊（山獻(xiàn)）”;“清嘉”二字簡捷明了，湖和山那清遠(yuǎn)明麗的特點(diǎn)躍然紙上。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西湖栽植桂花盛于隋唐之際。白居易《憶江南》中就有“山寺月中尋桂子”之句。桂花不僅可供觀賞，亦有很高的經(jīng)濟(jì)價值。金秋時節(jié)，丹桂飄香，詩人見其色，百姓見其利，各自歡喜。比柳永略晚十幾年的文學(xué)家歐陽修有一首《采桑子》：“荷花開后西湖好，載酒來時，不用旌旗。前后紅幢綠蓋隨。”荷花盛開之后，地方長官載酒游湖，簡直又是一篇與民同樂的《醉翁亭記》。秋日桂子，夏日荷花，西湖四季美景，柳永一言寫盡，優(yōu)美凝練。

城市百姓生活富庶，錢塘潮奔騰浩大，西湖風(fēng)光怡人，杭州百姓的生活更是悠閑自在。“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fù)蕖！边@句使用互文手法，羌管悠悠，菱歌朗朗，無論晴天靜夜，百姓泛舟游湖，充滿歡樂;放眼望去，湖邊有垂釣老者，湖心有采蓮少女，南朝時的歌聲“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仿佛依舊在湖面上隨水波蕩漾……百姓如此安樂，地方官自然也不用埋首于案牘之中。“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高牙”是行軍的牙旗，此時用來指地方官出行的儀仗，代指孫何。湖山之上，飲酒賞樂，吟賞煙霞。“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

蘇軾在《懷西湖寄晁美叔》詩中說“所至得其妙，心知口難傳”，蘇子游杭州，感受杭州的美好，但不由得感嘆美景的難以描摹。而柳永在《望海潮》中運(yùn)用鋪陳手法，一步步把杭州城市、錢塘江、西湖、百姓生活展現(xiàn)出來，收尾一句“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鳳池”為“鳳凰池”的簡寫，是中書省的美稱，此處代指朝廷。杭州美景已經(jīng)被柳永寫出，此等景象可入畫圖，日后進(jìn)京述職，如此政績，怎不值得夸耀？此句雖有恭維之意，但也是據(jù)實(shí)言之。卒章顯志，投贈詩意圖展現(xiàn)出來。

《望海潮》后來據(jù)說促成了兩件事，一件是當(dāng)時廣經(jīng)傳唱，被孫何聽到，大加贊賞，當(dāng)真接見了布衣柳永。二是詩歌流傳到金，金主完顏亮聽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句，被杭州美景陶醉，起了侵吞宋朝之心。柳永詩歌之美，影響力之大，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