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久珍,崔 汭(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
閱讀咨詢服務(Readers’Advisory Service)是美國公共圖書館讀者服務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有著一百多年的發展歷史。從詞義上看,“閱讀咨詢”包含兩個單詞,其中,“Readers”指讀者,“Advisory”直譯為“包含建議,信息或警告的官方聲明”;[1]從工作內容上看,閱讀咨詢與圖書館已有的參考咨詢(Reference Service)相關。“Reference”本義指“一個對象連接到另一個對象的方式”,[2]具體到圖書館情境就是圖書館員幫助讀者以各種方式連接到文獻資源。閱讀咨詢則在“連接”上擴展了參考咨詢,是圖書館和讀者的連接。[3]在讀者層面,閱讀咨詢不僅獲取了讀者顯性需求,還通過圖書館員與讀者的互動積極獲取讀者的隱性需求;在文獻資源層面,閱讀咨詢不僅為讀者提供需要的書籍,還為讀者推薦書籍并指導讀者閱讀。綜上,本研究將提供閱讀咨詢服務的圖書館員稱為“閱讀顧問”(Readers’Advisor)。閱讀咨詢重點解決“讀什么”和“怎么讀”的問題,著力滿足讀者的閱讀興趣,提升讀者的閱讀素養;閱讀顧問關注“讀者現在閱讀的書,讀者的閱讀意向,書的功能和內容”,[4]通過對話、訪談等方式獲得讀者的閱讀傾向、知識水平等,制定針對讀者特點的書目,使得“書目中的每一種書能在某種程度上激發目標讀者的閱讀興趣”。[5]在公共圖書館書目推薦和閱讀指導服務中,發揮圖書館專業人士的價值非常重要,閱讀咨詢在公共圖書館的服務中占據了重要地位。
閱讀咨詢的概念并未在國內圖書館界普及,但是已經開展了相關的實踐,如閱讀推廣、書目推薦、閱讀指導等,這些研究和實踐受到了較多圖書館界人士的關注。美國有一個獨立完整的閱讀咨詢體系,這套體系使圖書館的閱讀咨詢服務能夠順利開展并取得良好成效,充分發揮了圖書館在閱讀咨詢中的重要作用。因此,梳理美國閱讀咨詢服務的發展歷程、特點,吸取閱讀咨詢發展中的經驗對我國圖書館開展閱讀咨詢服務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本研究將美國圖書館閱讀咨詢服務的歷史分為4個階段:起步階段、公眾教育階段、發展瓶頸階段、多元發展階段。
Samuel S.Green于 1876年最早提出“Readers’advisory”概念,他指出要建立一個平臺以滿足公共圖書館參考咨詢和閱讀咨詢服務在未來發展的需求。[6]同年,美國圖書館協會(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以下簡稱ALA)成立,它成為美國圖書館間相互聯系、協作的平臺,為閱讀咨詢服務的發展提供了重要支持。
早期閱讀咨詢服務的目的很簡單——推薦“好書”(Good Books),“好書”沒有特定的評價標準,讀者喜愛的就是“好書”。此時沒有專職的圖書館員擔任閱讀顧問,閱讀咨詢服務只是讀者服務的一部分,還未形成完整的體系。隨著相關實踐的發展,一些新的元素被加入到閱讀咨詢中,如Charles A.Cutter認為閱讀咨詢的范圍應擴展至書中知識,[7]59圖書館員A.L.Peck提出了對兒童和成人讀者閱讀咨詢服務的方法,[7]61James M.Hubbard認為閱讀咨詢應該深入到社區中。[7]641894年,圣路易斯公共圖書館還推出了“圖書館主人”(Library Hostess)的服務,[8]即圖書館員像圖書館主人那樣為讀者介紹館藏,幫助讀者尋找書籍。這些新的元素都促進了閱讀咨詢服務的發展。
20世紀初期,由于美國公共圖書館秉持教育理念,閱讀咨詢服務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公眾教育的道路,并主要定位于成人的自我教育。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ALA實施了圖書館戰爭服務項目(Library War Service Program),旨在滿足訓練營或海外部署士兵的閱讀和信息需求。[9]1924年,ALA成立了圖書館和成人教育協會(Commission on the Library and Adult Education,以下簡稱CLAE),[10]吸引部分公共圖書館加入,可以看作是閱讀咨詢服務為成人教育服務的重要一步。CLAE出版了《成人教育和圖書館》(Adult Education and the Library)一書,以總結以往成人教育的經驗、明確成人教育的目的。CLAE還出版了系列文件《帶有目的的閱讀》(Readubg with a Purpose),將引導性課程加入成人自我教育中。此時,圖書館閱讀咨詢服務主要內容是為成人學生提供學習機會的信息以及為成人教育提供其他服務,閱讀咨詢服務幾乎完全圍繞成人教育,著重發揮圖書館在社區支持中的教育價值。
這一時期,一些圖書館建立了專門的機構進行閱讀咨詢服務。1922年,底特律公共圖書館、克利夫蘭公共圖書館相繼建立了“閱讀咨詢局”(Readers’Advisory Bureaus);1923年,芝加哥公共圖書館也建立了讀者咨詢局,相關閱讀咨詢機構的建立有效地推動了閱讀咨詢服務的專業化和常規化。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一項名為“Public Library Inquiry”的調查顯示,公共圖書館社區內普遍認為“圖書館是為社區提供可靠信息的中心,并為各年齡段的人提供教育機會和支持”,[11]這仍然是對公眾教育理念的繼承。20世紀50年代,圖書館還加入了成人教育協會(Adult Education Association)。
然而,此時其他成人教育服務機構的興起使圖書館的成人教育功能顯得無所適從。這些機構的存在使人們不再認同圖書館作為成人終身教育機構的價值,也讓人們忽視了圖書館在閱讀中的重要作用。與專門的教育機構相比,圖書館的閱讀咨詢、成人教育服務效率低,加之圖書館的管理理念發生變化,技術在圖書館管理中的地位上升,使得圖書館閱讀咨詢服務不斷被弱化,獲取閱讀咨詢服務的用戶逐漸減少。公共圖書館也面臨著危機,專門的閱讀咨詢人員數量也在減少,“全美開展RA服務的公共圖書館中,閱讀指導顧問的數量也已從1935年的63人急劇下降為1955年的不足10人”,[12]閱讀咨詢服務的水平隨之下降。此時的閱讀咨詢服務已然不能走公眾教育的老路,但是還沒有找到新的方向,理論和實踐的發展都遇到了瓶頸。
20世紀80年代,特別是1984年成人閱讀圓桌會議(Adult Reading Round Table)后,越來越多的公共圖書館開始提升閱讀咨詢的地位,支持閱讀咨詢服務,閱讀咨詢服務進入多元發展的階段。
這一階段很多新的閱讀咨詢實踐涌現出來。在閱讀咨詢工具上,1982年,Betty Rosenberg的《書目類型選擇:類型小說閱讀興趣指南》(Gebrefkectubg:A Guide to Reading Interests in Genre Fiction)出版,該書嘗試定義和描述書籍的主題和類型并將其提供給圖書館員,它相當于一本工具書,讓圖書館員對重要的作者和書籍標題有一定的了解。[13]這本書出版后受到了圖書館界的歡迎,成為圖書館閱讀咨詢服務中的重要工具。1988年,成人閱讀圓桌會議年度書目項目開啟,這個項目圍繞一個社會高度關注的主題制定參考書目,由指導委員會成員選擇書籍、閱讀書籍并進行推介。[14]此外,閱讀咨詢服務內容及對象逐漸細分,出現了面向不同書籍種類、不同群體的導讀。在具體的服務方式方面,不僅有傳統的面對面的閱讀顧問和讀者的交流,還有網絡化圖書推薦、在線讀書小組(Book Group)等方式。從1988年開始,美國公共圖書館協會(The Public Library Association)每次會議都有閱讀咨詢服務預備會議。此后很多會議都出現了閱讀咨詢項目。從1995年開始,參考咨詢和用戶服務協會收集發展和評估部讀者咨詢委員會(The Reference and User Services Association Collection Development and Evaluation Section Readers’ Advisory Committee) 在ALA的年會上提供高質量的閱讀咨詢培訓項目。[13]這些培訓項目的涌現提高了閱讀咨詢服務的水平,閱讀咨詢逐漸走向成熟,越來越多的圖書館員和學者豐富和創新了閱讀咨詢理論和工作方法。
早在19世紀中后期,美國就迎來了公共圖書館的大發展,讀者工作很早就受到了重視,閱讀咨詢服務順勢而興。1876年后,美國圖書館相繼建立了專門的閱讀咨詢機構,并在實踐中逐漸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體系。
閱讀咨詢服務堅持以讀者為中心,注重與讀者的交流互動以及培養讀者的閱讀興趣。參與閱讀咨詢服務的圖書館員和學者在起步階段就明確了閱讀咨詢與圖書館社會教育職能的密切聯系,并通過一系列行動充分發揮圖書館的社會教育功能,在公眾教育領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隨著閱讀咨詢服務的深化,閱讀咨詢推薦書目細分主題不斷變化,以適應不同興趣、水平讀者的需求。可以說,細分書目主題是閱讀咨詢服務的重要內容,也是閱讀咨詢實踐的必要條件。
閱讀咨詢在不同階段和不同標準下的分類主題是不同的,早期的閱讀咨詢主要根據文獻的學科屬性分類,有社會、文化、歷史、政治等類目,隨著圖書館閱讀咨詢服務理念的轉變,按讀者喜好分類逐漸增多。這些分類沒有統一的標準,圖書館會根據讀者需求和工作需要進行分類(見表1)。美國圖書館界已經積累了針對細分主題的閱讀咨詢研究成果(見表2)。總之,書目分類越來越細化,對應的讀者需求也越來越清晰。
隨著閱讀咨詢服務的發展,閱讀顧問對讀者需求越來越了解,細分讀者的服務展開,這些研究擴展了閱讀咨詢服務的研究領域和服務人群,也使得閱讀咨詢服務更加專業化和具有針對性。

表2 目前ALA出版的分主題書目推薦工具和指南
(1)對于兒童讀者,一方面在于從小培養其閱讀興趣,閱讀顧問可以幫助兒童挑選出感興趣的書籍,如《面向熱愛閱讀的小讀者的優秀書籍》選擇將兒童文學與戲劇等結合的推薦方式,如《從兒童文學到讀者劇院》。一些有爭議的話題也逐漸成為閱讀咨詢研究和服務的熱點,如性別區分領域的研究熱度逐漸上漲,[15]80ALA出版了關注男孩的閱讀指南《面向男孩子的閱讀咨詢服務》兒童非虛構讀物中關于LGBTQ(性少數)群體的描述。[16]
(2)對于青少年讀者,為其提供閱讀指導、幫助青少年步入社會成為目前閱讀咨詢服務的重要研究領域。Heather Booth關注閱讀咨詢館員作為家長的“代理”(Agency),即家長可以通過書籍親近孩子,而閱讀咨詢服務相當于家長和孩子連接的橋梁。[17]美國青少年圖書館協會(Young Adult Library Services Association)前主席Michael Cart編著《20年來適合青少年的200本成人圖書》以推薦適用于青少年閱讀的成人書籍。美國一直以來重視青少年閱讀,其他的閱讀咨詢指南還有《面向青少年的閱讀咨詢服務》《為每位青少年讀者提供書單:青少年圖書館協會專家的最佳選擇》年文學閱讀咨詢指南》
(3)在閱讀咨詢服務起步時期就已經開展了針對成人讀者的閱讀咨詢服務,至今已經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Catherine Ross等人的《閱讀事項》(主要從成人讀者的用戶研究、閱讀體驗、閱讀興趣和閱讀選擇等方面討論閱讀咨詢服務,[18]L.Yu和A.O’Brien主要探討成人讀者的小說閱讀指導。[15]12Rosemary Riechel為成人提供了《英語老師、成人學習者和新讀者的簡易信息來源》(Easy Information Sources for ESL. Adult Learners New Readers)這樣的特殊服務指南,為不同讀者群體之間的相互了解開辟道路。[19]成人讀者的閱讀咨詢研究是閱讀咨詢服務的核心,但是成人讀者的閱讀服務有一定難度,成人讀者的進一步細分可能是未來的研究和實踐方向。
(4)對于老年讀者,Alicia Ahlvers將其進一步細分成三個世代(Generation),統計每個世代的共同認知模式和對該世代人群影響力大的作者以便圖書館員推薦書目使用。[20]Barbara T.Mates在《為55歲以上圖書館老年讀者的5星項目和服務》深入分析了老年人的需求和期望以及如何與家庭中的老人接觸。[21]隨著社會老齡化的加劇,對老年讀者服務逐漸會成為圖書館的重要服務內容,這也是圖書館需要深入拓展的服務。
(5)對于弱勢群體讀者,1993年,Ann E.Brownson提出了對殘疾人的閱讀咨詢服務的方法和基于美國殘疾人法案 (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 Act,ADA)的閱讀咨詢服務模型,用以指導針對殘疾人的閱讀服務。[22]此外,美國圖書館尤其重視對移民讀者的服務,Keren Dali發現閱讀咨詢服務中與移民讀者的個人互動可以成為吸引移民讀者參與社會生活的有效方式,從而促進他們在社會文化上的融合。[23]ALA還出版了介紹移民少年兒童的閱讀咨詢指南《我們分享的故事:美國移民少年兒童經歷童書指南》(時,閱讀咨詢服務超越了滿足用戶信息需求的基本功能,從而為推動社會建設提供了可能的發展方向。
早期的閱讀咨詢服務方式是將書籍按主題分類,提供給不同需求的讀者,這種方法實際上是以書為中心,讓讀者匹配書籍。這種工作方法對閱讀顧問比較方便,閱讀顧問不需要重新對書籍進行分類,而是按照圖書分類法、書目檢索工具等完成閱讀咨詢服務。但是這種方法只能根據“題名”“主題”“作者”等在已有的書目檢索工具中查找書籍。
目前,閱讀服務工作的首要步驟是獲取讀者需求和興趣,挖掘讀者愿意了解的觀點、情感等內容,為讀者推薦相關書籍。Betty Rosenberg在《書目類型選擇》中提出了“永遠不要向你的品味道歉”(Never Apologize for Your Reading Taste) 的原則;[24]Joyce Saricks等提出了在閱讀咨詢中運用“節奏”(Pacing)、“描述”(Characterization)、“故事情節”(Storyline) 和“框架”(Frame)這4個因素進行閱讀推薦和指導,讓讀者與書建立新的聯系。[13]威廉斯堡地區圖書館突破以往根據主題進行圖書分類的方式,以書籍內容和讀者閱讀書籍的情感對書目進行分類,形成了書目偏好量表(見表3)。該量表為書的情感測定一個大概值,如量表中“有趣到嚴肅”的項目,讀者閱讀書籍的情感可以是有趣的、不太有趣的或是嚴肅的,多個項目從不同方面測量書籍的情感,以精確把握書籍所蘊含的內容情感。閱讀顧問還會將讀者按年齡、身體狀況、性別等分類,制定量表獲取讀者的閱讀偏好,從而向讀者精準推薦最感興趣的圖書,提升用戶體驗。總之,閱讀咨詢服務從注重推薦書籍的質量發展到注重讀者的閱讀體驗。[25]

表3 威廉斯堡(弗吉尼亞州)地區圖書館書目偏好量表 [26]
以讀者為中心是圖書館自由、民主、平等理念的體現,任何人都能體驗到閱讀的樂趣,實現終身學習,圖書館可以為任何讀者提供書目推薦和閱讀指導。圖書館還組織開展豐富的讀者活動吸引讀者參與到閱讀咨詢服務中,如讀者推薦書目、撰寫書評、讀書小組等,充分發揮圖書館的職能,增加讀者對圖書館的粘性和對館內資源的利用率,增強圖書館作為社會組織在社會中的“合法性”和存在感。同時,圖書館參與到社區建設中,可以激發讀者的閱讀興趣,起到促進閱讀推廣、助力全民閱讀的作用。
隨著技術的發展,圖書館的服務逐漸趨向網絡化、數字化。閱讀咨詢服務也開始運用網絡平臺進行書目推薦和閱讀指導,如紐約公共圖書館官網上的“館員精選”(Staff Picks)欄目就是閱讀顧問向讀者推薦書目的項目。[27]莫頓格羅夫公共圖書館官網上為青少年閱讀愛好者提供各類圖書獎獲獎作品書單,包括讓來自各個學校的學生團隊挑選青少年圖書的“書籍之戰”(Battle ofthe Books)活動,為幼兒園到初中不同年齡階段的讀者提供書單和閱讀建議。[28]在線閱讀咨詢服務也涌現出來,如Nove List可以在線解答讀者提出的關于閱讀的問題,為讀者提供推薦書目、專題文章和書籍閱讀指南等服務;它還為圖書館員提供線上培訓,讓圖書館員獲得閱讀咨詢服務的技巧和基本知識。
網絡平臺上的書目推薦基本上是將之前印刷版或圖書館員推薦的書單放在網絡上,并運用網絡超鏈接的優勢鏈接到書籍的簡介,但是更深層次的獲取網絡用戶的興趣和特點并進行書目推薦和閱讀指導還有待深入拓展。
在移動互聯網時代,一些閱讀和書目推薦App涌現出來,如Goodreads,這是一款帶有社交屬性的書目工具,允許用戶對App上的書籍進行評價,并推薦給自己的好友。Goodreads可以看作是閱讀咨詢服務的App,圖書館也可以借鑒相關模式開發出自己的產品,加強與讀者的聯系。
在閱讀咨詢服務過程中,圖書館員不可能擁有對各種類型書籍的全部知識,因此,他們必須借助相關工具來完成閱讀咨詢服務。事實上,任何一本探討作者和他的書籍的書都可以成為閱讀咨詢的參考源。[29]166閱讀咨詢服務中最重要的工具就是記錄作者和書名的分類目錄,如《書目類型選擇》《下一本閱讀的書》等,這些均為一般性的書目工具,書目比較全面,適合針對各種類型讀者、主題的書目推薦。有時閱讀顧問會根據已有的書目,結合讀者需求制定有針對性的書目工具;也有針對某一主題、讀者群體的書目工具,如針對恐怖小說、科幻小說的推薦書目,針對兒童、青少年、老年讀者的推薦書目等。同時,這些書目工具會不斷更新以適應新出版的書籍和讀者的動態需求。
電子工具在閱讀咨詢服務中逐漸受到閱讀顧問的青睞,如NoveList、《在線閱讀咨詢》《在線書目》(Booklist Online)等。新技術的發展也引起了圖書館的關注,將這些技術應用在閱讀咨詢服務中優化讀者體驗。在兒童閱讀咨詢服務中,圖書館使用了AR設備幫助兒童了解圖書和選擇圖書,避免閱讀顧問在與兒童面對面交流時由于過多使用專業術語、難以控制速度、不能同時處理兒童可能感興趣的多個項目等而降低了用戶體驗,此外,AR設備可以很快發現相似主題的書單,并在讀者瀏覽圖書時提示讀者已經閱讀過的書籍。[30]
“好書”與“壞書”的爭議在圖書館工作中一直存在,具體到閱讀咨詢服務中,出現了平民主義(Populist)與精英主義(Elitism)之間的張力。平民主義即完全大眾化的,閱讀顧問只關注流行的書目,用戶的偏好是什么就推薦什么,完全不帶有閱讀顧問的個人偏好和期望。而精英主義則帶有“教育”理念,即通過推薦書目提升讀者的閱讀品味。這種爭議的本質是對讀者尤其是青少年讀者教育的爭議,追求好書或精英主義的人是因為他們要設定一個精確的路徑促進人的成長,他們希望人可以沿著這個正確的路徑走下去,以一種很標準的方式且沒有一點偶然地獲得成功。而否定好書壞書之分的人就是支持“偶然性”的人,他們認同尼采的“酒神精神”,允許人的激情、不穩定性以及偶然的迸發,不給讀者限定好書壞書,讓讀者隨意在圖書館里搜尋和閱讀,在偶然與書的相遇中獲得快樂。這兩種理念各有其邏輯,在閱讀咨詢服務中都有所體現,有時會出現爭議。不過,Emily Lawrence仍質疑當前圖書館的閱讀咨詢服務是一種“平民主義”的服務,他在調查了美國流行的閱讀咨詢書目工具“書目類型選擇系列”(Genreflecting Series)的7個版本后認為,雖然《書目類型選擇系列》已經將閱讀咨詢描繪為與傳統的“品味提升”相對立的服務,但是閱讀顧問在基于讀者閱讀偏好的基礎上推薦圖書的過程中仍然不可避免地帶有主觀色彩以引導讀者的閱讀偏好。[31]在其他的閱讀咨詢書目或閱讀咨詢工作手冊中,學者們雖然強調讀者的閱讀偏好并基于此開展閱讀咨詢服務工作,但閱讀顧問仍然會按照自己的經驗和觀念給讀者提出建議。
即使在今天,仍然有“好書”和“壞書”之分,雖然“好”的書單適合目標讀者,但是“適合”的標準是書目的作者或圖書館制定的,因此,基于“完全平民主義”觀念推薦圖書幾乎是不可能的。閱讀顧問只有盡量獲得準確全面的讀者偏好,并參考各種類型書目,不帶任何主觀色彩進行書目推薦。同時,圖書館可以邀請各領域的專家推薦本領域的書目,既可以保證書目的專業性,避免了圖書館界定書目標準的片面性。
推薦什么種類、體裁、題材的書成為閱讀咨詢服務中的主要問題。閱讀咨詢中長期關于——“虛構”和“非虛構”作品的爭論就是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問題,這種爭論實際上包含了閱讀咨詢服務的理念之爭。
“虛構”作品是作者通過想象寫作的故事。“非虛構”作品是文學中的一種類型,所講述的都是真實的事件。經過20世紀60年代美國非虛構文學浪潮的洗禮,非虛構文學作品越來越多,人們開始關注非虛構作品,逐漸對這種類型的書籍產生興趣,一些圖書館界人士順勢而動,將非虛構閱讀咨詢當作一個主要的書籍類型進行書目編制和推薦。虛構和非虛構的爭論在閱讀咨詢服務出現之初就出現了,它出現的原因是讀者的興趣和圖書館教育服務理念的不匹配。就讀者的興趣而言,虛構作品更能吸引讀者,但有的以承擔社會教育功能為主要任務的圖書館認為:“圖書館員的全部工作就是努力提升讀者的品味,圖書館員不能把讀者引導到讀者喜歡閱讀的書籍中去,而應該培養讀者經常使用圖書館的習慣,為讀者推薦滿足其需求同時又具備教育功能的圖書。”[32]他們認為虛構小說寫作手法比較隨意,知識性較少,其內容發生在一個“不真實”的時代和社會背景中,對閱讀者的現實教育意義和閱讀價值較低,不會引發讀者的思考和自我教育;而閱讀非虛構作品解決了這個問題,它是真實的、注重邏輯、具有現實主義,可以引發讀者對社會現實的思考。因此,他們推薦非虛構作品的書目以提高讀者品味。在閱讀咨詢服務中,關于虛構和非虛構作品的爭論至今仍在繼續,直至20世紀80年代,非虛構作品書目推薦仍然是成人閱讀咨詢服務的黃金準則。[33]然而,相反的觀點認為,圖書館不應干涉讀者的閱讀選擇,虛構作品可以激發讀者的想象力,同樣具有閱讀價值。
虛構和非虛構作品的爭論反映出閱讀咨詢從引導讀者到服務讀者的轉變。以“讀者為中心”的服務理念占據主流之后,虛構作品的推薦逐漸增多且逐漸細化,從而引發了對非虛構作品閱讀推薦的重新思考。當然,大多數讀者閱讀非虛構作品是把它當作娛樂消遣而不是解決某個問題或者滿足其信息需求。[29]214這與虛構作品的閱讀是一樣的,那么,我們就可以仿照虛構作品的閱讀推薦和指導工作進行非虛構作品的閱讀指導,而不強調兩者的區別。總之,不論推薦虛構還是非虛構作品,都以激發讀者閱讀興趣、滿足讀者閱讀需求為主要目標。
圖書館的公眾教育功能在二戰后逐漸減弱,閱讀咨詢服務逐漸減少了引導讀者、教育讀者的相關服務。但是,美國很重視未成年人的閱讀指導,從ALA出版的多部有關青少年、兒童閱讀咨詢指南中可以看出,由于兒童和青少年心智不成熟,需要獲得新的知識以填充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未成年人閱讀咨詢服務還是要像成人那樣不加分辨和思考地根據讀者偏好推薦書目嗎?
美國圖書館閱讀咨詢中遇到過禁書與爭議圖書能否被推薦給未成年人讀者進行閱讀的問題,美國著名小說《殺死一只知更鳥》、兒童繪本《三口之家》都曾因為內容暴力或有同性戀問題而被家長投訴并要求下架。家長希望孩子處于精確的成長軌道中,閱讀“好”的書籍,但是也有圖書館拒絕下架,秉持自由開放的精神。ALA出版的《恐怖小說閱讀咨詢指南》一書,專門推薦恐怖小說,其中包含了各種類型的恐怖小說,如吸血鬼、黑巫術等。這部分小說吸引著大量的未成年讀者,他們在閱讀恐怖小說時的情緒并沒有受到關注,有人質疑恐怖小說在滿足未成年讀者好奇心的同時又對他們的心理健康產生影響。還有一些書包含的性、死亡、暴力等內容,家長和老師們擔心可能會對未成年人產生不良影響。面對這些問題,圖書館一方面可以維護知識自由,尊重讀者的選擇權,讓讀者尤其是青少年讀者自己判斷是否要閱讀爭議書籍和禁書;另一方面可以建立完整的爭議圖書投訴機制和圖書篩選機制,完善圖書館閱讀咨詢服務。
未成年人的教育是社會關注的焦點,圖書館界也做出了一些回應。Michael Cart的青少年文學的閱讀指南《青少年文學:從浪漫到現實》就是在這些問題上的回應,他希望通過閱讀引導青少年在一些爭議問題——同性戀、精神疾病、艾滋病和濫用藥物等方面有正確的認識。還有學者研究未成年人閱讀成人小說的問題,關注青少年從兒童步入成人的關鍵時期,引導他們正確地看待成人世界、使其健康成長,如Michael Cart的《卡特為青少年推薦的200本成人書籍:20年回顧》。在未成年人的閱讀上,閱讀咨詢服務需要關注并重視家長和老師的意見,為未成年人提供有價值的引導,在書目推薦中有所選擇。圖書館在做好未成年人服務的同時做好家長和老師的服務,圖書館對未成年人的教育是不可能依靠自身單獨完成,需要與學校和家長合作,共同助力未成年人的成長。
評價機制是閱讀咨詢工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閱讀咨詢服務需要評價機制才能規范和深入。與參考咨詢的其他服務相比,閱讀咨詢服務注重閱讀,這種閱讀停留在淺層的“讀書”,而不是對書中知識的發現與運用。目前,閱讀咨詢服務的工作是找到讀者需要的書,這樣的服務無法滿足讀者更深層次的信息需求,也缺少對書籍內在情感、理念的分析,最終這種缺失會影響閱讀咨詢服務的質量。在實際工作中,閱讀咨詢服務注重書目推薦而對閱讀指導關注不足。在閱讀咨詢的各種工作指南和研究文獻中,最常見的就是書目,這些書目的內容比較簡單,一般包含題名、作者等信息,并在圖書館指南、網站上展示,作為閱讀咨詢工具供圖書館員和讀者參考。推薦書目沒有更深入地展示圖書的內容,如對書籍的評價等,導致閱讀顧問使用書目只能推薦圖書,不能進行更深入的閱讀指導。這種只有推薦而沒有指導的閱讀咨詢服務注定浮于表面,讀者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書,但是不知道如何閱讀、如何對書的內容進行解讀,這樣的讀書仍停留在淺層的娛樂消遣層面。同時,在對未成年人的閱讀咨詢中,缺少指導的閱讀可能對他們的身心健康產生不良影響。因此,需要建立推薦書目的評價標準以及閱讀指導的評價機制,從而規范和促進閱讀咨詢服務。
閱讀咨詢服務的評價包括兩方面,一方面是對閱讀顧問的工作水平進行評價,包括他們對書籍的熟悉程度、與讀者的交流能力、解讀讀者需求的能力等;另一方面是對閱讀咨詢服務進行評價,包括書目的有效性、閱讀指導的有效性和深度等。同時,還可以獲取讀者對閱讀咨詢服務的反饋,了解讀者是否真的從閱讀咨詢中獲得了有效的推薦和指導。總之,評價機制的建立可以幫助圖書館提高工作的效率,改進閱讀咨詢服務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