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見 白 欣
(1 北京財貿職業學院,北京 101101; 2 首都師范大學初等教育學院,北京 100048)
山東科技出版社編纂的《王普先生紀念集》[1],匯集了與王普相關論著、文獻和懷念文章,尊重歷史原貌,對其生平事跡、科學精神、學術成就、創新能力和教書育人情況進行了較為系統的研究和論述,為我們全面深入地了解這位為山東大學物理學科發展、為中國核物理早期發展的科學家王普先生提供了珍貴素材。
王普(字貫三,1902—1969)生于山東省沂南縣依汶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山東省聊城師范學校的教員,他從8歲(1910年)起在聊城上小學,1922年在聊城山東省立第二中學高中畢業。同年,考入北京大學預科,1924年升入本科(物理系),于1928年畢業,獲學士學位。

1939年1月28日,王普在美國華盛頓參加第五屆國際理論物理會議并合影留念。第三排左起第13人為王普
1928年秋,王普的老師丁西林介紹他去上海工作。在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跟丁西林、同時在地質研究所跟李四光作助理研究員。一年后,到濟南任山東省教育廳督學。1930年,到國立青島大學(1932年改名山東大學)去創辦物理系。1935年秋,他考取山東省公費生,赴德國柏林大學留學,隨導師菲利浦(K.Philips)在達萊姆化學研究所研究核物理學。1938年獲得博士學位,時年36歲。同年得到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的資助,轉赴美國華盛頓卡內基學院(Carnegie Technical Schools),擔任客座研究員一年,仍從事核物理學的研究。
1939年秋回到北平(今北京),任燕京大學和輔仁大學(1939—1946年)教授。1946年,山東大學復校,他回校任物理系主任,代教務長[2]。
1947年秋,王普應聘到美國國家標準局擔任輻射物理學研究員(1947—1950年),研究X射線物理學和核物理學。20世紀50年代,“麥卡錫主義”盛行,王普先后在杜克大學和凡德比爾特大學任教。他利用核乳膠方法進行了高能粒子、特別是宇宙線中不穩定粒子的研究。
1956年8月,王普借赴歐洲參加學術會議的名義繞道蘇聯回國。到北京后,王普轉而回到山東大學物理系任教,同時兼任中國科學院物理研究所(1958年改名原子能研究所)的研究員。他在山東大學物理系開設了近代物理課程,并建立核乳膠實驗室。
1958年,王普組織了“基本粒子與原子核理論暑期講習班”。全國的一些青年才俊參加學習,像戴元本和冼鼎昌就是參加者。他們都曾撰文紀念王普先生,懷念王普對中國核物理發展做出的貢獻。
遺憾的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王普不可避免地受到大批判,于1968年秋冬之際,在身患嚴重高血壓和心臟病的情況下受到隔離審查,于1969年1月15日被迫害致死,享年67歲。
王普研究核物理的工作始于德國留學期間。1934年,約里奧-居里夫婦用α粒子轟擊原子核發現了人工放射性,而費米(E.Fermi)等人用中子轟擊一系列元素得到了多種人工放射性元素。在這些背景下,王普進行了熱中子與Al核之間的作用的研究,并在1938年夏發表了研究結果,證實了熱中子可導致半衰期為2.3分的28Al的β發射體的生成,測定了熱中子在Al中的吸收系數和相應的截面,還證實了Al在熱中子能區中不存在共振能級。
1939年1月,華盛頓卡內基學院(Carnegie Technical Schools)和喬治·華盛頓大學在華盛頓聯合主辦了第五屆國際理論物理學研討會,當時王普在卡內基學院作客座研究員,因而成為中國唯一參會的科學家。這次會議原定的議題是討論低溫的獲得和低溫下物質的性質,由于玻爾(N.Bohr)在會上宣布了鈾核裂變的發現,引起了人們的極大興趣,竟把會議議題臨時改變成核裂變討論??▋然鶎W院的羅伯茨(R.B.Roberts)和王普等人立即于1月28日會議閉幕的當晚進行實驗證實。由此,核裂變研究成了1939年整個物理學界的熱門課題。在這一年,王普與他的合作者作出了緩發中子的重要發現。這也是中國科學家早期的核物理學研究的重要成果之一。
關于教材,王普主要是翻譯,當他在北京輔仁大學工作時,他翻譯了3種教學輔導書,即《原子物理學入門》《核子物理學入門》和《近代物理學入門》??上У氖?,后兩種尚未搜集到,也就未能收入這本《王普先生紀念集》之中。
對于《原子物理學入門》,王普翻譯的是德國物理學家P.Theodor Wulf的教材。輔仁大學的一位同事把此書選作教學參考書。王普認為此書不錯,就翻譯成中文,并于1945年在輔仁大學出版。在王普寫的“譯者序”中,他指出了兩點,即在中文版中刪掉原書中的附錄(“以其不關重要”),并且改寫了原著中的第14章(有關原子核的內容)。王普認為,“因著作寫作時尚在出版(1935)之前數年,故多有失效之處”。由此可見王普翻譯之特點,他要將較為陳舊或帶一些錯誤的內容去掉。所以,在這一章之中,他將中子和正電子(譯成“正子”)發現之后、核物理的新進展補入書中,使學生得到能反映最新進展的知識。甚至他談到英國物理學家布萊克特和奧恰里尼的宇宙線研究工作,證實了正電子的發現,以及約里奧-居里夫婦的正電子研究工作。王普還特別指出,“對于吾人知波(動)力學可以解決核外電子之規律,但核外各電子相距相當遼遠,其散處情形可以視為氣體,而核內粒子則亟為密接,和核外電子之散處情形迥異,非波(動)力學用武之地”。最后,王普還就玻爾的“液滴模型”寫道:“視原子核如同液滴,各粒彼此糾纏膠著,只能作團體振動。若一粒子自外射入,其能量即分布于各粒,少許時后可有相當多之能量聚集于某一粒,該??梢詻_出核外;其情形如同液體之蒸發現象?!睉撜f,王普的說明,在今天的課堂上講仍然是不錯的。在這本書的末尾,作者特別提到,關于元素的認識過程中,從瑞典人柏齊里烏斯(有人譯成“白則里”,王普譯成“白齊里阿斯”)和他的學生測量原子的質量,到門德列也夫(譯成“門德里崖夫”)和邁耶(譯成“梅義耳”)關于元素周期律的研究成果,經過盧瑟福(譯成“盧則福”)、瑞士的巴耳末(譯成“巴爾謨”),普朗克(譯成“蒲郎克”)和玻爾,最終形成現代的元素周期表。
王普還熱心于科普事業,他不僅自己寫文章,介紹一些實驗儀器的工作原理,還引導青年教師為報刊寫通俗文章[3]。對于國外優秀的科普書,他也加以翻譯,其中最有名的是伽莫夫(王普譯成“葛莫孚”)的《物理世界漫游記》(譯成《老朱夢游物理世界》)。這是一部名作,此書于民國三十一年(即1942年)為中國科學社出版,并在上海發行。中國科學社把這部譯作收入“科學文庫”的第三集第一號。在“譯者序”中,王普談到他與伽莫夫之交往,即1938年夏季,他參加波蘭的一個物理學會議,見到伽莫夫。當他看到伽莫夫的連載文章,閱讀之后,十分喜愛,“葛氏伉儷慫恿譯成中文,并特為譯文寫一短序實作于本書序言之先,茲附錄于原序之末”。在1939年,伽莫夫將連載之文集合成一書,并在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當時的《科學》雜志主編劉咸(字重熙)建議譯成中文,為此,王普就在當年的暑假期間譯完,并于民國三十一年(1942)出版。
最初,王普譯的書名,開始為《老朱夢游幻境》,他怕“幻境”引起“誤會”,就改為《老朱夢游物理世界》。他先載《科學》雜志的1939年的兩期和1940年的一期,共3期。可以想見,如果伽莫夫看到印著方塊字的《老朱夢游物理世界》,他的心情一定是很高興的。
由于是中文版,加上伽莫夫與王普友好,故伽莫夫特意為中文版作序。王普的譯文是有些趣味的,王普的翻譯是:“朱琴欣(即老朱)先生夢游記,非荒誕之故事。勿就字面意義,疑為《紅樓》之幻境。被夢中所遇各事,實為近代物理學中所闡明之自然定律極端符合”。
所以名為“夢游”,實為遵從物理定律之真實世界。在中文版的序言中,伽莫夫還著重指出:“老朱夢中之境界與吾人之世界,兩者唯一不同之點,在于相對現象與量子現象;在夢境中此現象俱被‘特別放大’,故夢中人可直接觀察近代科學精密研究所得之結果”。伽莫夫還向中國的讀者說明:“普通對于近代物理學中相對論或量子論等重要部分所遇之困難,全由于該理論中空間時間運動等新觀念與日常所得之印象懸殊”。所以,理解一個與我們所見所聞的世界不同的世界,其遵從之運動規律有不同,理解其理論有一些困難似乎并不奇怪。為此,伽莫夫將一些參數稍作改變,如光速只有幾十千米。使相對論的效應更加明顯,正如伽莫夫所說:“設有一世界,其自然定律一如吾人之所有,唯光速,引力常數,蒲郎克常數等數值不同,則最粗魯之人亦必熟知相對論及量子論;并應用于漁獵等日常事物。”伽莫夫的說明大概是要對于中國讀者以提示,同時也要說明,相對論對應的高速世界并不神秘、也可理解。伽莫夫覺得,他的書用方塊字出版一次,也許從來就未曾想到吧!所以在序言中的末尾特別表示:“著者希望:夢中人著王普博士監制之中國服裝,能幫助有‘科學’興趣者,對吾人所居之世界得一清切之形象”。這本書被羅列成6個夢,還有附錄3篇。
筆者的這篇書評,重點不是介紹王普的譯著,但從閱讀之經驗去體會,這本書還是有些趣味的,并且在20世紀上半葉翻譯的,當時譯述的中文是半文半白,讀起來還是很受用的。作為筆者閱讀的另一個感受,許多的知識并非很難理解。應該說,介紹現代物理學知識的科普書中,伽莫夫的水平至今仍然是最好的作者之一,這包括他把握知識的內容(深度)上是很恰當的。當然,20世紀80年代,重新翻譯的版本,其受歡迎的程度之高是原作者所未曾料到的。
《老朱夢游物理世界》附錄的內容也是很好的。3個附錄的內容分別對應著狹義相對論、廣義相對論和量子論的知識。或可在閱讀正文之后,再看附錄,會從“低速”的相對論和“宏觀”的量子世界,去理解物理課堂上講的高速的或微觀的世界。可見作者用心之良苦。
在這本書中,了解到譯者與作者友好的私人關系。這倒是筆者未曾料到的。
在紀念集中,一些紀念文章寫得很好,特別是王普的學生王承瑞和王普的同事郭貽誠的兩篇文章,寫得非常感人,著重寫到王普在“文革”中的境遇。
從目前搜集到的王普的文章,王普在民國時期在《科學》雜志上發表了10余篇文章,大都是介紹核物理發展的,或介紹物理學家的文章。從普及物理學知識和介紹科學家來說,這些都是很有意義的。從普及的效果看,想見是不錯的。
在這本“紀念集”的第464頁中,有一個“王普主要論著簡目”(與書中的文章目錄并不完全相同),有些發表在《科學》雜志上的文章,但并未收入這本“紀念集”中,不知是為什么?似乎《科學》雜志并非很難找到。在這個“紀念集”中也缺乏對于這個集子中的科普文章作一個總的說明。盡管在第456~460頁中作了一些說明,如應該出版王普的全集,撰寫《王普傳》等展望,但是,并未對于這些未收入的文章作說明。筆者覺得,發表在《科學》(1939,23:314~317)上的《核子物理之新頁——重核分崩》,應該是一篇較為重要的文章,興許是正文文獻中第一篇關于核裂變介紹性文章。
由于許多材料丟失了,《王普先生紀念集》中的一些內容就只能留下書名,而空著內容,或許還有未知的書或文未收集到。在這本書中,除了王普自己的書或文,還收入了一些介紹性和紀念性文章,使這本書真成了一本“紀念集”。
當然,總的來看,這本“紀念集”是一本很重要的集子,除了紀念王普先生的意義之外,對于了解山東大學的物理學科的發展歷程和中國核物理學的發展史也很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