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智杰

8月22日夜間,北京CBD的一家露天餐廳。圖/視覺中國
23:20,夜深了。城市在黑暗中安靜下來,如同倦了的雄獅,暫時收斂了凌厲。
夜27路公交車準時從北京東六環邊的武夷花園站始發,一路向西,目的地是東三環邊的國貿。一群特殊的乘客上了車,他們都掛著工作牌,每人抬著一輛折疊代步車。不少人是常客,彼此熟絡。這是北京著名的一條“代駕專線”,深夜駛向城市中心的夜班車,是他們每一天希望的開始。
北京市共有36條夜班線路,統一在23:20發車,凌晨4:50收班,日均發車792次,每天運送著1萬多名都市夜歸人。滴滴曾發布的《中國智能出行大數據報告》顯示,北京是全國加班最嚴重的城市之一,白領在19點前下班的人數比例不足四成。后廠村的互聯網公司總部,燈光總是能一直亮到后半夜,過著996節奏的老板和“加班狗”一起,讓北京深夜不眠。
“深夜永不眠”的北京,卻并不能和繁華的夜間經濟直接劃上等號。白天和夜晚,是城市的AB面。北京的A面是一個在高速運轉中秩序井然的國際大都會,是2100多萬人口所支撐起的夢想與野望之地。而B面的北京,一直被南方城市群嘲“沒有夜生活”,因為夜間經濟不等于夜間加班,更不是日間經濟的簡單延續。
夜間經濟缺乏存在感,這和北京的經濟實力并不匹配。數據顯示,2018年北京市人均GDP 達到2.12萬美元,處于發達國家水平,居全國第一位。從國際上看,“夜間經濟”的繁榮程度是一座城市經濟開放度、活躍度的重要標志。因此,今年北京市兩會上,繁榮夜間經濟被寫進政府工作報告。7月12日,北京市商務局推出“夜間經濟13條”。
北京正在努力補上“夜間經濟”這一課。
賈靖楠住在北京的海淀區,這里高校云集,教育氛圍濃厚,互聯網公司也多,大多數是過著“996”節奏的“碼農”。
“我們海淀人不講究夜生活。”在29歲的他看來,海淀區沒有什么商業氛圍。距離他家最近的是五棵松,如今建起了華熙LIVE特色商業街區,是京西最為突出的夜間經濟熱點區域。但是三年前,這里只有五棵松體育館和戶外籃球場,晚上并沒有人氣。
賈靖楠的主要夜生活在朝陽區和東城區,“海淀男孩的夜生活就是,沒女朋友去五棵松打球,有女朋友去東邊逛街。”在他的印象中,南城更沒有存在感。他會跟家人朋友晚上開車到牛街吃涮肉,但是吃完就早早回家。在他看來,南城屬于老北京,居住人群整體年紀偏大,周邊沒有大型的寫字樓和企業,“晚上10點以后一片冷清”。
對大多數北京人來說,夜生活是可有可無的。而朋友圈里的南方人,總是在“深夜放毒”:廣州人晚上12點出門相約吃宵夜,長沙人半夜兩點正在解放西路蹦夜迪,成都人凌晨3點還在火鍋店排隊叫號。
按照南方的標準,北京沒有夜生活。不少大數據可以支撐這一印象。根據餓了么2017年外賣夜宵訂單量排名,北京夜宵訂單量僅僅排名第六。據滴滴出行2017年城市交通出行報告,在全國夜生活指數最豐富的十大商圈中,北京的后海和三里屯,也僅位列第8和第9。
北京其實并不缺少地標性的夜間經濟區域,工體、三里屯、后海、簋街,撐起了北京夜間經濟的半壁江山。三里屯商圈是目前北京夜生活的風向標,在這塊東三環2.2平方公里的不大區域內,常住人口超過5.7萬人,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外籍人士。
三里屯成為夜間經濟高地,與周邊濃厚的國際化氛圍有密不可分的聯系。三里屯附近有93家駐華大使館、15家聯合國駐華機構,以及諸多跨國公司中國總部。1995年,第一家酒吧在三里屯開業,原本是服務于周圍的外國人,但舶來品很快落地生根,成為北京年輕人夜間最時尚的生活方式,最高峰時,三里屯周邊聚集了超過200家酒吧。
作為北京CBD所在地,三里屯所在的朝陽區也是北京夜間經濟最活躍的區域。朝陽區商務局工作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朝陽區的夜間經濟呈現多點開花的分布,三里屯、呼家樓、朝陽門、建國門、雙井和勁松區域是全市夜間經濟最為活躍的片區。數據顯示,2018年,朝陽區占北京夜間線上消費的33.1%。北京聯通手機信令數據(電信術語)則表明,晚22點后,朝陽區的活動人口占全市的1/5,比北京其他區域更加活躍。
“朝陽群眾”夜生活豐富,卻并不能掩蓋北京夜間經濟總體上的匱乏狀態。局部上有亮點,但整體并不活躍,這也是北方城市的通病。
夜間到店消費呈現明顯“南強北弱”趨勢,這是阿里巴巴于7月發布的《“夜經濟”報告》中得出的結論。在全國夜間消費最活躍的10個城市中,南方城市占9席,北方城市僅北京上榜。在新一線城市研究所發布的“夜生活指數”中,夜生活指數排名前20名中,八成為長江以南城市,北京排名第四,排在前三位的是深圳、上海和廣州。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城市問題研究所副所長張佰瑞曾留意過一個細節,在很多南方城市,無論餐館店面大小,也不管吃到晚上幾點,很少有服務員主動過來提醒打烊,而這種場景在北京極為常見。“受到自然條件影響,南方的夜間經濟要比北方發達,而且服務意識更強。”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氣候并不是限制北京夜間經濟的唯一原因,夜間交通不便,也是重要因素。在新一線城市研究所發布的城市夜生活指數中,夜間公交覆蓋率前十的幾乎都是南方城市,尤其以廣東和海南為主。北京排在20名之外,其夜間公交覆蓋率占比僅為17.8%。對于很多夜晚聚餐的白領們來說,必須像灰姑娘一樣掐著時間,趕在末班車結束之前,讓聚會的快樂戛然而止。
但今年以來,這種情況有了很大改觀。為了刺激夜間經濟,北京市交通委宣布,每年5月~10月,每逢周五、周六,將對1、2號線地鐵延長運營時間,為消費者前往長安街沿線及二環周邊的京城夜消費場所提供便利。同時,地鐵其他多條線路也在周末延長了營業時間。

在北京簋街胡大飯館外排隊等號的大群消費者。圖/視覺中國
“其實,北京對夜間消費有足夠大的需求。”張佰瑞認為,對北京這種世界級城市而言,發展夜間經濟具有“一舉多得”的效果:既是促進消費升級的重要途徑,是發展高品質生活的必要條件,也是北京城市活力的重要標志,“在一些國際化大都市,夜間經濟的繁榮程度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城市的活力。”
簋街是北京夜間經濟的一個縮影。
胡大飯館所在的簋街,是北京最具地標性的宵夜一條街。在全長1400多米的街道兩側,有超過250家商戶,其中90多家是小龍蝦店。胡大飯館在這條街上有4家分店,每天可以賣出8000斤小龍蝦。胡大飯館總經理助理方緒虎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總店門口,每天上午11點就有人開始排隊,等位不間斷延續到凌晨2點。還有一些顧客,會一直吃到早上六七點,從前夜的醉意中徹底清醒過來,起身就走進了新的一天。
盡管簋街的宵夜已經火爆了二十多年,但如何在深夜更好地照顧好人們躁動不安的“胃”,北京和全國各地一樣,都在計劃打造更多的“深夜食堂”。
在全國經濟增速放緩的背景下,各地紛紛開始挖掘夜間經濟的潛力。各地拉動夜間經濟的招數中,如何吃好,都是頭等大事,因為餐飲是夜間經濟中最重要的品類之一。7月12日,北京商務局推出“夜間經濟13條”,其中特別提到,推出10條深夜食堂特色餐飲街區。北京市商務局還拿出真金白銀,給“深夜食堂”提供資金支持。

圖表設計:田昊 制作:李慧
楊文鑫去年接任了北京中駿·世界城(以下簡稱“世界城”)總經理。世界城是朝陽CBD區域的一個商業綜合體,當時擺在楊文鑫面前的一大難題是,世界城位于世貿天階北側狹窄的街區,西北臨著人氣很旺的僑福芳草地,項目體量很小,運營10年,一直不溫不火,在消費者眼中缺乏存在感。
他帶領團隊開始進行市場調研,詢問消費者和商家的需求,嗅到了北京夜間消費的潛力。滴滴提供給世界城的熱力圖顯示,全北京夜間打禮橙專車的區域中,世界城一帶的接單量最大。楊文鑫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世界城的主要客群是中高端用戶,有消費力和消費需求,因此決定在經營業態和時間上打差異化競爭。
楊文鑫團隊開始改造世界城街區,將此前零售、生活精品店統一改造成餐飲商鋪,引進一些餐飲品牌和網紅店。在他看來,大環境消費相對不好,大家沒辦法進行更高層次的消費,世界城更側重做一些“口紅效應”行業,比如吃一頓飯、看一場電影等。除了引進自帶流量的店鋪,7月起,世界城啟動深夜經營,不少門店已經張貼“深夜食堂”字樣,經營時間延長至凌晨2點,其中海底撈24小時營業。
世界城里一家酸奶屋的店長劉潔記得,一般零點后,消費者就明顯變少。但時常也有從對面酒吧出來的微醺顧客拐進來,點上一杯酸奶解解酒。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門店馬上打烊,一位外國人在附近找不到其他餐館,在酸奶屋坐到了凌晨3點多,埋頭吃了3碗酸奶。在劉潔看來,即使到了深夜,人們仍然對餐飲有需求。
僅一個月時間,“深夜食堂”就給出了漂亮的成績單。朝陽區商務局提供的數據顯示,世界城是朝陽區CBD唯一深夜營業的高端餐飲街區,環比6月晚22時至次日凌晨2點,世界城各門店客流量日均增長四十多倍,近1萬人次。
不過,營業時間延長,必然會帶來成本的提升。楊文鑫介紹,世界城項目開深夜食堂,每個月增加成本大概在120萬元左右。而在胡大飯館總經理助理方緒虎看來,總店24小時營業,員工成本肯定會提升,但他們更在意的是,希望營造夜經濟的氛圍,為簋街聚集人氣。
24小時營業,也對店鋪的運營管理提出了更多挑戰。每天晚上,胡大總店前廳有五十多名服務員穿梭在包間和大廳,后廚五十多名廚師一刻不停翻炒著。曹文利是總店店長,他精力集中地檢查著飯店的每一個流程。凌晨兩點后,漫長的排隊結束,但是大廳仍然坐滿了顧客。人們的節奏慢了下來,但是曹店長絲毫不敢放松。
這段時間,人們最容易喝酒鬧事。“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詩人北島在《波蘭來客》里寫道。而胡大的服務員必須時刻保持警覺,最害怕聽到杯子破碎的聲音。
除了餐飲,夜生活的傳統場所——酒吧和夜店并沒有被鼓勵。
在研究者看來,這一次,政府試圖打造過去夜間經濟的“升級版”,也有人說是夜間經濟2.0版,區別于過去市場自發形成的1.0版。1.0版的夜間經濟,以夜市和酒吧等業態為主,但近年來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下,逐漸萎縮。

三里屯夜色。圖/視覺中國

夜市一直是北京夜間經濟中缺失的一環,平民化的露天夜市先后被取締,甚至外地游客最愛打卡的王府井東華門小吃街也被關停改造,露天燒烤更是多年來一直不被允許,平民化的夜生活方式越來越少。硬幣的另一面是,夜間高消費成了普通百姓夜生活的攔路虎。北京從來不缺少夜間揮霍的傳說,有公眾號曾爆料:2016年,王思聰曾在KTV一晚壕擲250萬元,有人感嘆:“生生地喝掉了一套北京東五環的房子。”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城市問題研究所副所長張佰瑞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過去國內主流經濟學和公共政策領域,夜間經濟是小眾研究領域。一些政策制定者,對夜間經濟認識也不全面,常常將夜間經濟與酒吧、夜店、大排檔這些特定消費符號相聯系,甚至還有一些負面聯想。
但在某種程度上,酒吧是衡量城市夜生活水平的重要指標。“我有故事,你有酒嗎?”對很多都市年輕人來說,“喝一杯”才是城市夜生活開始的標志。
酒吧和夜店這種業態,在北京也經歷了起伏,三里屯是其中的代表。三里屯第一家酒吧在1995年正式營業,“三里屯北街”這條毗鄰使館區的街道,在短短幾年時間迅速火爆。2002年,爆發了一場“三里屯是否該拆遷”的爭論,最終產生的“三里屯酒吧街改造工程”,計劃將酒吧街和原來已拆遷的三里屯服裝市場原址“合并”。不過,這種被規劃出來的“秩序感”,并沒有太多活力。原來的酒吧消費者很快又在另一條小巷聚集,“臟街”在2005年左右悄然興起。但很快,三里屯南北兩街又開始整改,這一次的定位是“時尚文化街區”,許多剛拿到營業執照的酒吧因為不符合發展定位被迫關門。直到2017年,又一輪大規模整治讓“臟街”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
但隨著今年以來各地夜間經濟的回暖,對夜間經濟也經歷了再認識的過程。普華永道思略特最新發布的《夜間經濟激活城市“FUN”生活》研究報告顯示:從國際上來看,夜間經濟非常多元。本土化和國際化、傳統和潮流、接地氣和高大上等多種夜間經濟,往往都有各自的市場。比如,紐約作為全球最具活力的經濟文化中心和以24小時地鐵著稱的“不夜城”,夜生活從文化切入,不論是傳統中心時代廣場和百老匯,還是年輕人聚集的東村和布魯克林,夜生活內容多元豐富且充滿生命力。
國內夜間經濟,也開始出現了多元化的趨勢。24小時書店、博物館、美術館、Livehouse各類演出市場,開始成為北京深夜消費的主陣地。
晚上9點,趙琦穿過人來人往的太古里南區,閃身進入了24小時營業的三聯韜奮書店。相較于外面熱鬧的街區,書店有點冷清。趙琦住在附近,晚上剛跟家人吵了架,無處可去,只有跑進書店。24小時書店,總能在必要的時候為一些都市夜歸人提供心里撫慰。
朝陽區商務局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三聯書店在夜間運營,目前還是虧損狀態,但更多是出于公共服務角度考慮。為發展夜間經濟,朝陽區建設了150個24小時自助圖書館,4家城市書屋,2家街道級圖書館錯時延長消費時間。
為響應發展北京夜間經濟,國家博物館從7月28日起,在暑期每周日延長至晚9點閉館。國博的嘗試起到了引領作用,北京自然博物館、中國園林博物館、北京郭守敬紀念館等都加入到了“博物館之夜”隊伍。
在張佰瑞看來,相較于其他城市,北京夜間經濟最大的優勢在于文化和科技。北京市商務局消費促進處負責人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全國沒有哪個城市比北京的文化資源更多,北京有160多家博物館、50多家美術館、大量公共圖書館、私人圖書館、動物園和各種歷史文化景點等,這些都是可待開發的“夜間經濟”藍海。
不過在張佰瑞看來,提升文化和科技在夜間經濟中的價值,北京還有很大潛力可挖。新一線城市研究所發布的城市夜游指數報告也指出:整體來看,各個城市的夜間經濟發展仍處于初級階段,不同屬性的夜間活動與夜游場所偏少,仍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北京作為首都的特殊身份,在發展夜間經濟時,既有特殊稟賦,也有不少掣肘。
胡大飯館總經理助理方緒虎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今年7月,北京商務局“夜間經濟13條”的舉措出臺后,簋街商家組成的簋街商會,聯合36家商戶準備在暑期高峰時段舉行“不夜節”,延長營業時間,吸引更多人來到簋街。為了舉辦這次活動,商會需要去找東城區交通委、食藥監局、應急辦等至少10個部門提前報備和審批。
但這個計劃最初遭到了不少部門的反對。“簋街商會沒辦法,只能找到東城區商務局反饋情況,商務局最后邀請區長出面,召集各部門負責人召開了發展夜間經濟的協調會。”方緒虎回憶,這次協調會后,簋街商會明顯感受到各部門態度的反轉,不再一致反對,開始強調注意事項、應急預案,繼而表示“我們配合你,你們自身也要規范”。
身處政治中心,北京對秩序感和穩定性的要求,壓倒一切。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北京投入大量精力整治市容市貌。露天燒烤、夜店酒吧、大排檔等容易帶來安全隱患,并在交通、環保、噪聲上頻繁接到投訴的項目,成了重點管理對象。
連續幾年,簋街都是被重點整治的對象。2014年3月末,東城區城管、公安、交管等部門以及北新橋街道辦聯合行動,對簋街上四十多家門店懸掛多年的燈籠、燈箱廣告進行一一拆除。2016年,簋街入選北京市東城區“疏功能控人口”名單,隨之進行升級改造:拓寬人行道,增加綠化,路邊不能停車,而是集中停放在簋街周邊的近200個停車位。甚至,為了改善衛生,等位客人手里磕的瓜子也換成了玉米片。
簋街從原先的“臟亂差”變成了模范餐飲街,改造得到周邊居民的滿意,但商家卻難掩失望。方緒虎記得,2017年冬天,簋街很多商鋪也遭遇了客流寒冬。客人沒辦法在街邊停車,又失去了煙火氣的排隊氛圍,胡大的生意下降了近50%。“簋街現在干凈整潔,但是商業氛圍沒有以前濃厚了。”他認識的一些商鋪老板難以承受賠錢,準備合同到期后就搬走,感慨“簋街不再是過去的簋街”。

北京的一家24小時書店。圖/視覺中國
過去自發形成的繁華景象,在政策的反復中被來回拉扯,被很多人批評是夜間經濟缺乏活力的根源。但對于管理部門來說,“放任”是不現實、也是無法接受的。如何協調游客與居民、居民與商家、商家與政府之間的關系,考驗著城市夜間治理水平。
朝陽區商務局的一位工作人員曾去上海和成都考察,他明顯感覺到,這些地方的“外擺項目”在管理上相對開放。上海夜經濟的“外擺項目”已經有一套機制,當地商務局可以協調街道、執法部門,對夜間外擺有規范的準入機制,而北京就沒這么容易。
在新一輪夜間經濟熱潮中,如何探索更包容的監管方式,成為各地必須面對的新課題。朝陽區商務局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作為“夜京城”的地標之一,三里屯商圈正在進行外擺試點,和過去無序的狀態不同,在環保、安全等方面,對外擺商鋪有更嚴格的規范。
“夜間經濟”的發展,有時候也意味著,必須對過去某些治理方式進行重新審視,甚至“回調”。北京市某區商務局對《中國新聞周刊》透露,今年以來專門與各個部門召開協調會,向不同部門解讀夜間經濟政策,但是起初很多部門并不理解。“有的街道辦抱怨,前幾年治理‘開墻打洞,費了那么大力氣解決了小商小販,現在又讓他們出來。”幾次協調會后,各部門才慢慢理解政策,適當放開尺度。
對一些部門的考核標準也亟須發生改變。上述商務局工作人員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北京推行了“12345”接訴即辦,政府會以響應率、解決率、滿意率為重要依據,定期通報排名靠后的街道和部門。但是發展夜間經濟,有可能會增加投訴率。在這樣的標準下,被考核的單位壓力很大,“有可能為了盡職履責,在夜間經濟上一切從嚴。所以發展夜間經濟,需要逐漸完善考核標準等配套內容。”
“發展夜間經濟要以市場為主導,政府起鼓勵和引導作用。”北京市商務局對《中國新聞周刊》坦言。
一些學者也建議,政府要做的,不僅是培育,更要破除不利于夜間消費的過度管制。
(應受訪者要求,賈靖楠、趙琦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