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與事

過站

李孝存（甘肅定西，國企職員）

前段時間去外地施工回來，接到好友老郝的電話說：“你準備一下，晚上與老五聚餐。”想起來我與老五好多年沒見面了，這次他可是遠道而來。由于白天施工過于緊張勞累，我坐在火車上不知不覺打起盹來，甚至做起了美夢。直到列車出站過道岔時的震動，讓我突然驚醒。這才發現坐過站了——六神無主的我看著車站被列車甩到后面。我一個勁地說：“壞了，壞了。”畢竟錯過了多少年才遇的聚餐。這時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安安靜靜地壓抑急躁的心情，并決定在下一站下火車往回返。在車上時，老郝的電話一個勁問我什么時間能到。我只能有些語無倫次地不停地說：“你們快吃吧，我到不了了，坐過站了。”午夜時分到家。老婆問我說：“怎么才回來？”我不耐煩地隨口說道：“坐過站了唄。”“你又不是第一次出門，三天兩頭出差，怎么會坐過站呢？”老婆接著又發問。這時的我，又累又餓，加之坐過站自己也氣惱，根本就不想過多解釋。“坐過站就是坐過站了唄。”我說道，接著又用右手捂耳做睡覺狀，“睡著了唄。”然后徑自向衛生間走去，洗漱完后，胡亂吃了兩口就鉆被窩了。

第二天，我去老郝那里。他說：“老五早上開車走了。你怎么能坐過站呢？好像在你身上從沒有發生過，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看著老郝的壞笑，我只能說：“昨天早上去得太早，干活有點累了。等上了火車，坐了一會就迷糊著了。真不好意思，讓你張羅又等了那么長時間。沒見到老五還有點遺憾 ，你怎么讓他走了。”老郝接著我的話說：“人家是有事才來咱們這兒，辦完事，順道過來看咱倆。你不在，他也等不及的，有下一茬事，著急走了。我也沒有辦法。”看著老郝生氣的樣子，我也只能怯怯地問：“那他還來嗎？”“不知道。等他退休嘍。”老郝說。

后來想想，真是好笑，乘車過站了，惹出家人、朋友一堆埋怨。這讓我聯想到前一段時間看到一幅老畫，匆忙間沒有顧及。過后，再去時已經被人買走。那當然也是一種遺憾，但那遺憾是我一個人的遺憾。而我一個人乘車過站，卻惹得更多人遺憾，真是不好意思。

記不住她的名字

遲悟（江蘇無錫，國企職員）

兩年多了，她在我們辦公樓做保潔員。今天寫她，卻不知姓什么叫什么。

一個保潔員，管多大范圍，似乎沒一個標準。我們辦公樓有五層，少說也有30多個房間等她每天打掃;另外還有走廊、樓梯，工作量多大，不難想象。全年沒有休息日，天天早上7點前到單位，先樓梯，后走廊，再房間，再倒垃圾，再沖洗廁所，等等，日復一日，從沒遲到早退過。其實她早來遲來，沒人知道。單位與保潔公司簽訂協議，她由公司派遣，來去一個人，沒人考核管她。

她來自安徽肥東，50歲不到，個頭大、手大、嗓門大，一看就是那種能干活的女人。 因此對她干的活，大家沒話說，但她愛插話、太勤快的毛病，常常讓人很無語。一次，辦公室小張手燙了一個泡，大家建議搽點燙傷膏，她插話：“這個在我們鄉下，弄點老鼠油一搽就好。”大家頓時無語，豬油牛油都知道，誰聽說過老鼠油。

有時候談正事，她也愛插話。我都不知怎么提醒她。考慮到她的自尊，一直沒說出口。領導不在辦公室，門鎖了，她要進去拖地。我告訴她領導不在不要拖，可勤快的她非要從秘書那里拿鑰匙去開門。其實，不讓她拖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領導辦公室未經允許不要隨便進。可她的思路不是這樣的。

有時，她能勤快得把秘書的活也攬了。領導的開水一般由秘書或辦公室其他成員打，包括泡茶。不知為何打掃衛生時，她會順帶把領導水瓶沖好、茶泡好。一次，居然問領導，你的茶葉放在哪？領導看看她，什么都沒說。

就這樣，阿姨一直滿腔熱情在我們辦公樓干著活，過年過節都沒回過家。不久前，她在城里開面包車幫人送貨的老公把她接走了，聽說直接接回老家去了。后來，新來的保潔員說：“她老公有心臟病，要開刀。她呆在老家侍候老公，不回來了。”聽這么一說，我們辦公室的人又都開始想起她的好來了。

我的夏老師

鄭善勻（上海，在讀研究生）

夏老師是我的小學語文老師，也是我的班主任。我當了夏老師3年的語文課代表，主要任務就是幫忙收作業。除了春游秋游，我每天早上都要扯著嗓子喊一句“排頭收齊交本子”。但奇怪的是，我當時的語文成績并不怎么拔尖。到了四年級的時候，更是發生了件讓我郁悶了好久的事情。

那時正值夏老師新婚，得知向陽小學9班第一女神婚訊的我們，慶幸自己平日里的調皮搗蛋總算還沒太耽誤老師的人生大事，紛紛去別的班奔走相告本班的 大喜事。鬧完了別的班，回過頭來還死皮賴臉地問夏老師要喜糖吃。原以為我們這種帶有9班特色的作風又會把班主任惹生氣，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去夏老師辦公室交收好的作業時，在她桌上發現一大包糖！我極力抑制內心狂喜，以最快的速度匯報完班里同學交作業的情況，然后飛奔回班等著預備鈴，滿心歡喜地想著疼我們的夏老師肯定會在早讀的時候就把喜糖發給我們。可當時幼稚不懂事的我哪能猜準夏老師的心思呀。預備鈴響過了，語文課上完了，午餐吃過了，午休也結束了，夏老師在班里出現了那么多回，唯獨沒出現那包喜糖。我那個心情啊，幾乎可以和股票市場震蕩市相比。終于在晚托班的時候，夏老師手上出現了那包糖，可同時還有一沓已經改完了的周測試卷。夏老師講解完試卷，打開喜糖袋子，迎著臺下四十幾雙撲騰撲騰的發光的眼神，告訴我們只要訂正完試卷，通過了就能在袋子里隨意挑兩顆自己喜歡的糖帶回家。當時夏老師喜糖的分量，在我們心里，真是比校級獎狀還重。

我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鉚足了勁，想成為前幾名拿到喜糖的學生，但越急越粗心，寫字速度快了些，卻因質量不過關不得不返工好幾次。等輪到我去袋子里挑喜糖的時候，袋子已經見了底，心儀的糖不多了，班里還在埋頭訂正試卷的同學也不多了。由于沒吃到想吃的糖，我心里肯定沒少埋怨夏老師的高要求。大概夏老師也看出了我的壞心思，把我喊到講臺旁。她告訴我，不管有多急，做事情一定要認真仔細，晚托班訂正試卷一次次怎么也不通過就是一個教訓，希望我回家能好好想一想。

回家之后我到底想沒想這件事兒，如今還真不記得了，但我感覺這道理我一直沒懂。不過小學階段我的語文成績一直沒讓老師們操心。后來預初第一次摸底考，毫無預兆地考了班里第一，自認為自己小學語文沒白學。只是夏老師讓我好好想一想的問題，別說那一晚上沒懂，直到上大學前，我這榆木腦袋也還沒想明白。直到上了大學，赴美留學后，收到埃利亞斯博士（Dr. Elias）寫來的郵件，感謝我在他的實驗室里十分細致地付出，我才想起來夏老師當年教給我們的，除了學科知識以外，還有做人做事的點點滴滴，隨隨便便的一條就能讓我在大洋彼岸獲益匪淺。

人生中遇上好老師可太重要了。想想在美學習時，埃利亞斯博士問我未來希望選擇哪種職業，我直言——老師。除了夏老師以外，我的初高中生涯，也遇見過好多好多好老師，他們教給我的不僅僅是學科知識和做人道理，更是那種對學生盡心盡力從不放棄的精神。我想做的老師，應該不是大學里的教授、研究員那種職業，而就是像夏老師這樣的站在三尺講臺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