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個好監制

曾念群

你聽她叨叨叨講了一晚上的故事，由開始的獵奇到感同身受，再到有點按捺不住，最后是禮節性的關懷與強撐。

《送我上青云》的觀影過程，就像是偶遇一位和你有點交集又不太熟悉的中年女性，還是單身且失聯已久的那種，然后拉著你又是新派私房菜火鍋，又是尋常巷陌漫步消食，又是小資文藝調的咖啡，又是喧鬧夜店酒肆偏安一隅，最后再找個街邊攤擼串吹啤酒瓶吹到老淚縱橫。

你聽她叨叨叨講了一晚上的故事，由開始的獵奇到感同身受，再到有點按捺不住，最后是禮節性的關懷與強撐——你不敢說這不是一個好故事，但你也不敢說這是一部好電影，你清楚她是有料的，且能感受到她拿到話語權后的那種傾吐欲和迫切感，但又難以消化她的跳躍和傾倒。

姚晨司職的女主叫盛男，你可以說是男權社會的荼毒或遺風，也可以說是導演與男權社會叫板的暗語。姚晨演得確實很“盛男”，和此前的蘇明玉類似，都是鐵骨錚錚的女漢子，然與蘇明玉絕然不同的是，蘇明玉事業有成不差錢，而盛男不僅沒錢，還有點窮途末路——她需要30萬元的治療費保命，一個她并不喜歡的活計擺在面前，要命還是要尊嚴，她必須做出別無選擇的選擇。

《送我上青云》是導演兼編劇滕叢叢的處女作，本想調一杯文藝調調的雞尾酒——她以生死做杯，基酒是男權社會里女性的現實與困境，再加入新聞理想之殤、原生家庭之困、母女隔閡之擾、男女情欲之流、物欲錢勢之敗以及形而上的哲學或說混沌神學等等于一器，先攪拌后搖晃，然后得出一杯紅紅綠綠口感辛辣怪誕的黏稠汁液。劇本里用的料子都是好的，可惜導演的調制手法不盡成熟，形制上并沒有讓這杯雞尾酒分出層次，味覺上也很難品鑒出導演表達的主次。

我姑且以“云里霧里，男男女女”以概之。這么說并非出于貶義，而是從影片的視覺和體感兩個方向出發。

單從影像視覺上來說，《送我上青云》還是相當成功的。影片有大量霧中取景情節，加強神秘氛圍與迷茫感的同時，也與《送我上青云》的標題緊扣。曹雪芹《紅樓夢》第70回柳絮詩會，別人千篇一律詠嘆人生如柳絮，唯有薛寶釵道出了“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瀟灑。云和霧都是水分子，水汽上升則為云，盛男的生命之輕雖沒有筋斗云可乘坐，但時不時地在霧里穿行，鏡頭里的云霧有時顯得迷茫，有時仙氣飄飄。一個云霧元素的運用，將表象和表意兩個維度合而為一，展現出了攝影藝術的玄妙。

至于“男男女女”，指的是故事里的情欲。按照電影傳導的信息，禁欲系的盛男身患卵巢癌，術后將喪失兩性生活快感，于是她想找個男人享受最后的幸福，高冷的盛男突然變成洪水猛獸，不論是饑不擇食還是慌不擇路，吃相都不會好看。更難看的是男人的情欲，電影里的兩位父親都是男權社會里浪子的吃相。

一部電影一旦想說的太多，不僅顯得欲求不滿，而且雜亂不得章法。以按捺才華與理想委身富家的劉光明為例，前半程的溫文爾雅和后半場的忍辱負重兩層皮，不能為了反差效果，就把不兼容的皮囊強披于一身。再以盛男與四毛激情戲尾的小動作為例，視覺上很容易讓人誤以為盛男病發，而非欲求不滿，這種節外生枝的戲，砍了干脆。

《送我上青云》里演員都是好的， 表演也是好的，可惜滕叢叢缺一個更好的監制，尤其是既懂文藝，又善于調和黑色幽默的監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