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多年來的書法教學重“術”而失“道”,即注重技法的教學,忽視書法藝術中文化和精神的傳遞,這是本末倒置、緣木求魚般低效的教學方式。一線書法教育工作者應認清書法的本質,從本質入手強化內功的修煉,如此,“技”方能通,“藝”才能成。故,教師在書法教學中應從文化傳承的角度,讓學生接受熏陶;從精神感染的角度,給學生進行相應的指導。這才是提高學生書藝、提升個人修養之正道,才是書法教育之正道。
[關鍵詞]書法教學;臨帖;體悟精神
[中圖分類號]G42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005-6009(2019)21-0054-03
[作者簡介]姚小立,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興海縣教育局教研室(青海海南,813300)副主任,一級教師,江蘇省對口援青引進人才。
我是語文教師,也是書法愛好者,平時喜歡臨臨帖,寫寫字,閱讀一些書法方面的文章,對書法教學的親身實踐較少(早年有過一個月的初級書法培訓班的任教經歷)。不過在與書友的交流以及所見學校的書法教學情狀中,讓我對書法教學產生了一些思考。書法教學的目的是在于培養學生書寫的本領,還是在于通過對書寫之法的學習、實踐、探索去傳承文化,培養學生的審美趣味?孰輕孰重,不言而喻。二者之關系其實就是“術”與“道”之關系。通過交給學生書寫的方法,提高其書寫的本領,這是“術”;而“道”則就涉及書法的本質了。書法是“藝”而非“技”,凡“藝”者皆有以下特點:一是要具有文化的內涵和意蘊;二是要折射出書寫者的個性審美及情思;三是要有變化、創造的元素在其中。
“道”與“術”二者本不可偏廢,但現實的書法教學中,人們往往重“術”而輕“道”。這是很危險的,道之不存,術何附焉?若連本質都不能把握,外在皮毛之“術”又能達到怎樣的水平呢?結果無非是:要么行之不遠,要么漸行漸遠,最后失之千里。而以“道”御“術”方為書法學習之正道,也是書法教學之基本原則。
那么,如何在書法教學中處理好“道”與“術”的關系呢?個人認為應從兩個方面著手:一是要尊重學生個性化的審美意趣;二是要注重文化的滲透。因為書法藝術一方面凝結著書法家的精神氣質,另一方面也承載著整個民族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的審美品位。不尊個性,難得其神;不涉文化,便失其根。
我在與書友的閑聊中曾產生過一種構想,十分契合上述的“道、術”之思。這里不妨先行擺出,再追論之。
我們從當下書法教學現狀聊起,皆對教師僅僅限于自己所長,或從顏、柳、歐、趙人手對學生進行筆畫、字形、結構的訓練之法不敢茍同。此種訓練簡單機械,僅僅是進行書寫練習,提不起學生的興致不說,哪里可以看到一點書法的影子?百度百科中對“書法教育”如此定義:“書法教育是對中小學生進行書寫基本技能的培養和書法藝術欣賞,是傳承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培養愛國情懷的重要途徑;是提高學生漢字書寫能力,培養審美情趣,陶冶情操,提高文化修養,促進全面發展的重要舉措。書法教育,于中國人而言,不僅僅是一種技能的教習,也是一種文化修煉,精神的陶冶。”那么,作為書法教育最主要的方式和途徑——書法課堂教學,其目標和任務不言而喻。如技能培養、藝術欣賞、傳承文化、培養情懷、陶冶性情、提高修養等,皆不可偏頗。但因技能培養是基礎和重點,故在實際的書法教學中,書法教育便被“簡單化”地削減成了以單一訓練書寫技能的“寫字課”。如何真正在書法教學中實踐書法教育之目的呢?現僅以中小學的書法教學入門指導為例,談談所預設的書法教學方式:
在書法教學的初始階段,應讓學生對各種碑帖有一個初步的感知和了解,如果時間允許,最好能給學生專門安排幾節書法史和書法藝術欣賞課,使學生充分了解漢字的演變,初步掌握書法藝術的發展過程、門類、流派、特色,以及欣賞書法作品的方法等等。這些知識應以感性的、具象的展示為主,輔以適當的理性滲透。學生有了對書法藝術的初步了解,懂得如何欣賞書法,才有可能步入書法的藝術殿堂。在此基礎上指導學生根據自己的個性特點、稟賦氣質等因素選擇自己喜歡的碑帖人手臨寫。教師再對學生進行筆法、結體等方面的指導,學生才會更有興趣,教師的指導才會發揮最大的效應。不過,這對教師的要求似乎就高了,對于篆、隸、草、行、楷的基本知識與技法應該有所掌握。只有這樣,書法教學才是真正做到了因人而異,因材施教。
若是以某個單字的教學人手,亦當遵循以上原則。如教授“人”字的書寫,教師就可以將碑帖中關于“人”字的書寫集中在PPT上展示,讓學生探尋不同時期“人”字的書寫變化和不同書家對“人”字書寫的個性化處理。既要尋出不同,又要找出共性,揣摩體會書法藝術之變化與書法家們獨具個性的創造,領悟“變中不變”的書寫規則。在此基礎上,讓學生自由選擇“合口味”的書體進行臨寫,師再相機指導,豈不有的放矢?這種“合口味”的選擇,既是了解書家的過程,也是認識自己的過程。這樣的書法教學可兼顧書法學習的規律和學生個性發展的需要。
產生這樣的構思,源于我與友人在學書過程中彼此之間長期的切磋與交流。書友一直追二王一路,筆畫細瘦,體態秀妍,其無論臨帖還是創作都感覺得心應手。我一直是鐘元常的忠實粉絲,近年來一直以臨習其小楷為主。鐘字用筆變化多端,筆畫的粗細和字形的結構都與尋常正楷區別較大,且每個字都具鮮明特色,結構和用筆甚至可謂偏于怪異,整體風格高古靈動,意趣非常。我所喜愛的風格即是如此,故常常品讀“季直”“賀捷”“力命”諸帖。書友所習亦多為小楷,元常的《薦季直表》也曾一度臨習,后又推薦與我,我對此帖亦是愈臨愈勤,越品越有味道,越寫越愛不釋手,并自覺得了其中三昧。可每與書友論議,他都會發出“雖覺其好,卻寫不得”的感嘆,還是更喜“黃庭”“樂毅”以及大令之“洛神”,故其小楷風格更偏向于筆畫瘦勁、結構端正、體態妍美,這與我傾向粗細變化明顯、用筆敦實厚重、追求點畫之意趣的書寫相異。這也許就是各自不同的性情所致。
另外,在此還想就我個人的書寫經歷來談談書法學習中個人性情所起的重要作用。
一般初學者所接觸的第一本法帖往往會在其書寫風格的形成上打下深深地烙印。以己為例,我初學顏平原,如今無論是寫元常、二王,抑或是篆隸,出筆還是會有顏字的影子,這是一開始就嵌入體內的東西,已是消除不得。而當初學習顏字,一方面是學校教習此體,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在了解歐、顏、柳、趙后所做的選擇——更喜顏字的血肉筋骨俱全,這也正是我個人性情的折射。在我所認識的書友中,以各種字體人手者皆有,也有的在求學之時,囿于見識所限,習某體數年一直未得其要,后遍識諸體,才發現原來一直在走著彎路,學著和自己的性情喜好并不契合的書體,故一直未登書藝之門。而在遇到一己鐘情的書體、書家后,便處于廢寢忘食、手不釋卷、日夜品味琢磨的狀態,不日便有所悟,融會貫通,水平大進。此亦是性情與書體的契合使然。常言道“字如其人”,說的便是一個人的性情、閱歷等已經完全融入并展現于其書寫之中。而所謂風格獨到的書家,就是其獨特性情在書寫上的穩定體現。今人之于古人,雖然相隔百年千年,但性情未必會有距離。比如有人欣賞、敬慕蘇軾的豁達、超然、自適,觀其手札,便會產生共鳴,對其中流淌的氣韻心向往之。也許,正是相似性情的吸引,我們看到某帖某碑才會產生一種一見如故的沖動,甚至感覺其字似出己手,愛慕至極。
當然中途“倒戈者”亦有,開始喜之,而后厭之,其中原因或由于認識之變化、境界之提升,或源于對書家人品的深入了解,發現并不值得稱道,故遂惡其書也。傅山便是一例。其在《題自臨蘭亭后》中有云:“貧道二十歲左右,于先世所傳晉唐楷書法,無所不臨,而不能略肖。偶得趙子昂香山詩墨跡,愛其圓轉流利,遂臨之,不數過而遂欲亂真。”傅山在學習趙孟頫之前,接觸的都是晉唐時期的石刻,所以不能領悟其精神,當看到趙孟頫墨跡的時候,隨即被其“圓轉流利”所吸引,因為喜歡,所以上手就成了自然而然之事。(這也給我們以啟示:引導學生臨帖當從墨跡開始,畢竟可以看出用筆的細微變化,不至走彎路,入歧徑。)不過,在甲申之后,傅山對趙孟頫的態度發生了急轉直下的變化,“余極不喜趙子昂,薄其人,遂惡其書”“熟媚綽約,自是賤態”“痛惡其書淺俗,如徐偃王之無骨”。很顯然,傅山痛斥趙孟頫是因為政治原因、人品問題,正所謂愛之深,痛之切。前后之變,乃是對趙體由表及里的認識之變,是對子昂書中精神氣質的深入體悟。
由此可見,書法之所以被稱為藝術,蓋因其傳遞的是一種精神,一種承載著個性、修養、人格、氣質等豐富內涵的精神。因此,書法教學切不可缺失了這種精神的傳達,要讓學生從臨習前人的碑帖中感知文化,體悟精神,真正走進先賢大師們的藝術和精神世界,這才是提高書藝,提升境界的必由之路,才是書法教學之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