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

古鳳

減肥。

看照片你又又又又肥了。

我剛剛和他說完我們拿獎的消息，他就出其不意來了這么一句。

經常都有人問起我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是怎么樣的感受，會不會有心電感應呢，我們之間有什么趣事。我當然是一臉謙虛，實則夸耀地對他大加贊賞，這種事屢試不爽，以至于有時候我會有些想他了。

Chapter1.命運

我們唱著時間的歌

才懂得相互擁抱

到底是為了什么

因為我剛好遇見你

留下足跡才美麗

——李玉剛《剛好遇見你》

如果從出生算起，那么迄今已經過去了二十一個年頭，從幼兒園到初中，我們從同一班到隔壁班，再到后來，我們上了不同的高中，能說的話終究是少了。在飯桌上，開完家長會的媽媽說著我不知道的人和事，他應和著，我只能問了：“那是誰呀？什么時候你們有活動啦？”

他還是會——道來，我也只能通過語言去感知哥哥的生活，有為了成績而苦惱的，也有和同學相處得好而愉悅的。

有時候我覺得這很奇妙，同年同月同日只差了十分鐘的兩個人，從同一個端點，如同兩道射線最后隨著命運兜兜轉轉，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不過我們的距離也還是近了，隔著一個地鐵站，騎車也能到。

我如今對著他也不叫哥哥，而是肥龍同學。我對他的稱呼從小尾巴拖長音的“哥哥”轉變成“肥龍同學”大概是在十四五歲的年紀，那個時候的我對著在隔壁班的他還是“哥哥，哥哥”的喊，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忽然有人和我聊到這個話題，來了一句“你都這么大了，還這么喊你哥。”

不知道他是否有失落過，妹妹不再喊他哥哥，改之為肥龍同學。

Chapter2.大英雄

不經意地踮著腳尖

誰躲進了昨夜的夢

嗨，我最喜歡你了

那我給你通行證好不好

我不知道別人家的哥哥是怎么樣的，但是我家的經常都是嘮叨，遇到事情最喜歡講道理，但他一直都是我的大英雄。

高考還沒有出分數的日子，我們倆自己跑去中大聽宣講會。場地人很多，從上午逛到下午，伴著蟬鳴，夏陽通過樹杈在地面構成影子，他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著，要他幫我拿包，他慢了下來。

“不可以啊，你要自己背。”

我蹲著綁鞋帶，聽完差點跳了起來。“為什么！你是哥哥誒！”

“我要幫老婆背的，你以后會有老公幫你拿的。”

“你這是什么歪理啊？”明明就是不想背，我在心里嘀咕。

他也不回答，走在前面喊我跟緊點，我就背著單肩包跟在扯著背包帶的他身后。

我很少做噩夢的，這點隨了我爸，他是那種能夠雷打不動到天明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睡下的我夢見了鬼怪，在從客廳到我房間的走道上緩慢爬行，全身都顫栗著，不知所措。直到一個人跳了出來，拿著古怪的法器，嘴里念叨著奇奇怪怪的咒語，驅走了惡靈，確實是他了。

后來我想起來這個夢，或許在我潛意識中一直保護我的人是哥哥吧，雖然他會嫌我懶，有時候還喜歡嘮叨我胖，也會嫌我煩，但是他還是保護著我。走在人流涌動的路上，扯著我的書包帶，怕我走丟。在叛逆期的時候，不喜歡學習，成績得過且過，在他們全班人的面前激我，哥哥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高傲，“你這次進步了五十多名，但是你下次還可以嗎？”

“我會超過你的，等著吧。”

真是小孩子的脾氣，記得后來在飯桌上回憶起這件事，他好笑地說起來。他的妹妹膽子很小，不怎么敢和陌生人交流，只敢窩里橫，他有時候生氣又無奈。但是他一定不知道，在他妹妹眼里，他是一直是她都想成為的人，強大似乎毫無畏懼，永遠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Chapter3.陰影

那人當然是我

現在無聲無息了

聲音曾來自那片

孤獨存在的土地

所有枝葉

和犬吠在遠處

不被注意

以及那時書中的靜寂

——W.S.默溫《痕跡》

前段時間我們在做調研，讓他幫我們做數據分析。他一開始不答應，后來還是說好。

他的房間經常都閉著門，也不怎么通風，我和媽媽說了他好幾次，他總是盯著電腦屏幕，擺擺手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要管我。”那天我去的時候他也是盯著電腦屏幕，給我們做著ppt的解說，有時候又一溜煙跑到我的房間，嘰里呱啦地問一堆問題。

等后來我回學校的時候，他幫我拿著行李箱和袋子走在校道上。

“我想起來一件事，笑死我了！”

“什么？”他扶了一下行李箱。

“我們之前不是做完實地調研要回家了嘛，我和同學幾個在聊天，然后我說我哥來接我。她們就說你哥真好，開車來接你。哈哈哈，接著我回了句不是啊，他坐地鐵來的。”

他笑了一下，嗯了一聲。

“我覺得搭地鐵比開車還要厲害，搭地鐵更辛苦你還來接我呀！”

后來我們在做數據分析結論的時候，實在是弄不懂這些頭暈眼花的數據信息還有檢驗方法，我就打了電話給我哥。

“那個卡方檢驗不行啊？要用費歇爾檢驗……”

“我不會費歇爾檢驗，以后有事別麻煩我了，你們按網上的步驟來吧。”

我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哥哥不愿意幫我們了，想了想還是用微信回他。

“你已經很棒了！”

他發了個憂傷的表情，然后半晌才說：“感覺挺丟人的，半桶水的統計學……”

我知道他也有不好脾氣的時候，他會不耐煩，他會惱羞成怒，但是我知道他是不希望妹妹知道原來他不是無所不能的。就像他會說為什么我的妹妹不那么可愛，可是遇到事情的時候他還是會站在我前面，一如既往，未曾改變。

我偶爾還會想起小時候的我們，小小的，有過打鬧，也有一起玩樂，還有年輕的母親氣呼呼地對著不聽話的我們罵著。那又有什么關系呢？等到了七八十歲，總有一個人能在樹下和孩子們講我們的故事。

也許他不是完美哥哥，但我也不是完美妹妹，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從一開始就一起行走的兩個人，就像爺爺取下我們名字時候的期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