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波
互聯網帶來的最大改變就是行業遷移,具體而言是信息產業的遷移。就像工業革命一樣,大量變化在遷移過程中發生。經歷爆發性增長之后,第一,游戲規則發生變化;第二,人本身對欲望的控制已遠非原來的狀態。比如,農耕文明時期的“善”和工業革命的“善”就不太一樣,農耕文明是熟人之善,五千里之外做壞事沒關系,但在家鄉是要善的,因為死后還要進祠堂;工業革命時期,城市里就不存在熟人之善了;而到了信息時代,變化速度更快,善的定義又發生很大的變化。
我覺得現在提科技向善正當時,互聯網已經滲透到所有的領域,需要建立規范和回饋機制。告別野蠻、告別動物性、進入到“人”的階段以后,就該建立規范;規范本身又能促成回饋機制,二者是社會秩序的重構。如,一些人臉識別技術進課堂之所以會引起爭議,就是由于規范缺失,有些事大家不知道該不該做,做的邊界又在哪里?
善是一種體系,是規范和反饋機制。規范建立不是很難,提出問題才能有答案。但問題是現在反饋機制不健全,自媒體時代看似傳播的門檻降低,人人都有傳播的話語權,但人為制造的反饋也可以快速覆蓋全網,而公眾缺乏反饋的機會。
當然,現在的向善還是利益驅動為主——企業做任何善事,最終還是出于商業利益。當商業利益和向善發生沖突時,企業解決問題時的思考和行動如果還能是正面的,才能被定義為“科技向善”。
善是公共性的,科技向善短期內可能沒有回報,也不應該先考慮回報,而要考慮公共責任。管理學大師德魯克說,做企業就幾件事情:生產好的產品、合法納稅、善待員工、維護企業跟社區的關系,科技向善就屬于第四個維度。企業應該自我約束,正如人要有教養,第一步就是克制。
人類進步是科技推動的,科技本身有大善的一面:節約時間、提高效率、增進我們對世界的理解,提高我們的生活質量。從這個角度上說,所有的科技產品,本質上都是一種善。但利益本身帶有動物性,當善和利益產生沖突時,科技就會被利益驅動。工業革命時期,煙囪越多越好,因為可以賺錢;后來發現煙囪多了造成空氣污染,但企業還是想賺錢。最終環保之善是通過法治和技術進步來達成的。
過去20年沒有提科技向善,而到現在才開始思考,客觀上是因為互聯網野蠻時代結束,企業如果還僅僅只是靠利益驅動,就不能再高速增長了。
今天我們的生活被深度數字化了。在這種前提下,互聯網平臺間的關系就與每個人息息相關。平臺間會基于各種考慮而相互封閉,這在前幾年是討論比較多的話題,但現在已經較少討論了,因為大家都已經明白:沒有絕對的“平臺開放”。
現在很多公司都在用科技向善這個口號,沒有企業會說自己不向善。關鍵還是在于有無規范和回饋機制。在治理角度上,企業內部可以考慮設立倫理委員會——提出問題、在公司里討論、由委員會決定。再之上,互聯網行業或者整個信息行業也可以有倫理委員會,來建立秩序,形成反饋機制。向善或向惡,應有相應的鼓勵或懲罰。
科技是工具,它能不斷滿足人類的需求,但是人類的需求列表還很長。過去20年,我認為傳統意義上的移動互聯網對人們生活改變最大,之后可能是人工智能、制造業的進化或者生物醫學來扮演這一角色。就像傳感器的發明帶來了物聯網,物聯網又帶來更多新的轉變……信息革命本身變成了新的基礎設施,它在不斷推動著技術變革。
在這種推動下,人類的需求也發生變化。生產產品是為了滿足人的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但如果需求不變,滿足需求的成本會越來越低。隨著技術發展,我甚至認為任何東西都會冗余——物質會冗余,精神供給會冗余,甚至人也會成為冗余。我們應當想辦法解決由此帶來的問題。
(編輯 周靜 charm112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