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 楊政銀 胡華



科學技術的進步深刻影響著人類生存的圖景,這樣的影響將會越來越深遠,其延展的范圍和觸及的深度可能遠超我們現有的想象。毫無疑問,科技的力量也深刻改變著組織管理的形態。從大工業時代早期的福特模式,到大工業時代后期的豐田模式,再到互聯網時代的電商模式,都是各自時代技術特點與相應管理思想的產物。技術進步與管理理念升級共同推動組織管理方式的演變,進而孕育新的商業模式與新的組織架構,正在實現莊子“齊物”的偉大理想——“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隨著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的迅速發展,并開始規模化商用,同時向傳統行業快速滲透融合,一場由數字化(digitalization)、網絡化、智能化所代表的產業生態變革,甚至社會生態演變正在孕育之中。這場以數字、網絡和智能為關鍵詞的重大變革必將再次塑造人類未來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再次顛覆組織管理的思想原則與實踐模式。探討未來商業模式與未來組織架構,以期對未來社會發展提供有效的理論指導,意義重大,也是管理學研究的職責使命所在。
在華為2018年新年獻詞中,華為輪值CEO胡厚崑宣布了華為“三十而立”的新藍圖:構建萬物互聯的智能世界。這一藍圖的勾勒,是華為基于對未來的展望:5G、物聯網、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迅速走向規模化商用,行業數字化轉型正進入深水區,以萬物數字、萬物互聯、萬物智能為三大特征的智能社會即將來臨。
在未來到來之前,人們對于未來的預感大都是模糊不清的。當前人們對于“萬聯網”的理解與表述也有類似的情形,因而我們將我們所理解和構想的“萬聯網”概念內涵做一個簡要梳理與闡述。
“萬聯網”為何物
“萬聯網”(Internet of Everything, IoE)的概念起源于思科公司(Cisco),定義為“人類、流程、數據和事物的智能連接”。“萬聯網”拓展了“物聯網”(Internet of Things, IoT)的概念。后者強調物與物之間的連通性,而前者不僅包括物與物、物與人的連接,還包括技術輔助條件下人與人的交互,是對更復雜且泛在連接系統的描述。換言之,“萬聯網”可以被視為更加廣義的“物聯網”,即“物聯網”的增強版或2.0版。
當下,隨著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技術革命的不斷發展,人類社會正快速從過去的固定(以電腦為核心)互聯網時代及當前的移動(以手機為核心)互聯網時代,向“物聯網”(IoT) 時代,特別是“萬聯網”(IoE)所代表的新時代躍遷, 也就是意味著一個“連接一切”的萬物互聯(包括人人相聯的大社會個性化協同+邊緣計算)多智生態(多智既指人類智慧+人工智能,也指人類智慧的個性多元化;既是產業生態,也是社會生態)呼之欲出。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以及區塊鏈等新興技術的發展與融合,共同構造了“萬聯網”,成為眾多新科技的集大成者。“萬聯網”之所以超越互聯網,甚至物聯網,主要是因為前者不僅包含“物”,同時也包括“人”;不僅包括軟件,同時也包括一切可以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的多元硬件,或稱“網器”;不僅包括線上,同時也包括線下;不僅包括需求消費端,同時也包括供給生產端。連接一切物與人的媒介正是數字化數據,尤其是大數據,成為多智生態的基礎。需要指出,大數據不是指數據在數量維度的單純多寡,而是特指數據在質量維度的復雜多元,即多種不同性質數據(例如聲音與圖像數據)的搜集與處理。換言之,大數據具有Volume(大量)、Velocity(高速)、Variety(多樣)、Value(價值)、Veracity(真實)等五V特點。
“萬聯網”在技術方面含有三個內涵層次:一是以硬件為基礎、實現數字化的數據獲取感知層;二是以硬件/軟件兼顧為基礎、實現數據互聯化的數據傳播網絡層;三是以軟件為基礎、實現智能化的數據處理應用層。多元新興技術在不同層次發揮不同作用,在數據化方面主要依靠硬件智能化技術(如傳感器);在互聯化方面主要依靠物聯網、區塊鏈等技術完成;“智能化”方面則主要由大數據、云計算、邊緣計算(算力為核心)和人工智能(算法為核心)等技術實現。由此可知,“物聯網”是“萬聯網”的子系統。具體而言,物聯網本身按性質可以劃分兩大類:一是需求側的消費物聯網(如可穿戴設備、智能硬件、智能家居、車聯網、健康養老及智慧旅游等);二是供給側的產業物聯網(即物聯網與工業、農業、能源等傳統行業深度融合形成的行業物聯網,是行業轉型升級所需的基礎設施和關鍵要素;還可涵蓋社會市政方面的公用物聯網,包括城市立體化信息采集系統,智慧城市成為政務、市政基礎設施及環保物聯網應用的集成創新綜合平臺)。
在我們看來,消費互聯網與“工業互聯網”(或物聯網,甚至包括“工業 4.0”)僅是“萬聯網”的一部分,他們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需要將其區分開來。如果需求消費領域互聯網的核心商業模式是B2C, 而供給生產領域“工業互聯網”的核心商業模式是B2B,“萬聯網”的核心商業模式則是將B2C與B2B有機融合起來,形成全新的B2B2C商業模式。因此,我們認為,“萬聯網”是傳統工業和新型智能(多智融合)的有機融合,即原有工業革命中的機器、設施與新興互聯網革命中的信息、通信技術的深度融合;其實質就是現實世界(例如實體硬件)與虛擬世界(例如數字化孿生)的跨界融合。這也正是“萬聯網”涵蓋并超越物聯網的原因所在。因此,“萬聯網”之前所有互聯網范式均可采用平臺概念(如雙邊或多邊市場),而“萬聯網”才能也必須采用生態系統概念。
具體而言,“萬聯網”與消費互聯網(B2C交易平臺)與交易型產業互聯網(B2B交易平臺)的區別主要在以下四個方面:
消費互聯網,以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是以軟件與線上為主,主要提供交易平臺,缺乏定制功能,因而缺乏構建多業態/跨業態生態系統的基礎;而“萬聯網”善于整合硬件+軟件,以及線上+線下,最能有效地提供定制產品與服務,對構建多業態與跨業態意義上的生態系統最為有利;
消費互聯網,以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主要獲取簡單的交易數據(因此不是真正的大數據),缺乏產品與服務的使用行為數據(這才是真正多元豐富的大數據),因而缺乏構建大數據與人工智能應用生態系統的基礎;而“萬聯網”善于獲取產品與服務的使用行為大數據,因此最能有效地提供迭代創新的定制,對構建大數據與人工智能應用意義上的生態系統最為有利;
消費互聯網,以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一般局限于B2C需求消費端市場或B2B供應生產端市場,缺乏拉通整合需求消費端與供應生產端的跨市場能力,因而缺乏將B2C與B2B融合構建綜合性生態系統的基礎;而“萬聯網”善于跨越需求消費端或供應生產端,實現B2B2C全價值鏈拉通整合,對構建B2C與B2B綜合意義上的生態系統最為有利;
消費互聯網,以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一般局限于單一行業,缺乏跨行業的能力,因而缺乏構建多行業/跨行業生態系統的基礎;而“萬聯網”善于跨行業,對構建多行業/跨行業意義上的生態系統最為有利。
以上四點相互依賴,形成相互賦能的“四輪驅動”,包括(1)與(2)充當前輪,而(3)與(4)充當后輪,共同構建“萬聯網”獨特四輪體系。這一點可以在阿里巴巴(主要是消費互聯網或消費電商,以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或產業電商)與海爾(包括消費互聯網、交易型產業互聯網、物聯網)的區別方面可以明顯看出。
此外,“萬聯網”與“工業互聯網”(包括“工業 4.0”)以及物聯網的區別主要在以下兩個方面:
生產領域“工業互聯網”的核心商業模式是B2B,缺乏拉通整合消費端與供應端的跨市場能力,因而缺乏將B2C與B2B融合構建綜合性生態系統的基礎;“萬聯網” 的核心商業模式則是將B2C與B2B有機融合起來,形成全新的B2B2C商業模式,因此“萬聯網”善于構建綜合性生態系統;
類似消費互聯網與交易型產業互聯網,“工業互聯網”一般局限于單一行業,缺乏跨行業的能力,因而缺乏構建多行業/跨行業生態系統的基礎;“萬聯網”卻是善于構建多行業/跨行業生態系統。
綜上所述,如果將消費互聯網(B2C交易平臺)與交易型產業互聯網(B2B交易平臺)視為互聯網的1.0版(以交易信息為基礎,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而“工業互聯網”(包括“工業 4.0”)以及物聯網可以被視為互聯網的2.0版,或物聯網1.0版(以資源匹配為基礎,解決資源不對稱問題);“萬聯網”則可被視為互聯網的3.0版(也可被視為物聯網2.0版;以賦能為基礎,解決能力不對稱問題)。最后,“萬聯網”之前所有互聯網范式可用平臺概念解釋,而“萬聯網”則需要生態系統的概念來解釋。以上即為我們對“萬聯網”概念內涵的理解與構想。
多智賦能的陰陽平衡
如果說互聯網(例如以智能手機為終端的移動互聯網)是連接虛擬世界的數字化網絡,那么以物聯網為基礎的“萬聯網”則是連接物與人、虛擬與現實的孿生多智網絡。此外,數字化數據是人工智能的基底。在大數據時代,樣本就是全體,大數據與區塊鏈技術可以防止偏差與偽造。“萬聯網”使得海量數據的收集、處理與應用成為可能,大數據的持續更新、變化與融合,可以通過人工智能自動地涌現超出人類認知能力的發現,進而幫助,甚至逐步替代人們某些決策,同時賦能人類專注機器無法替代的智慧型創新。
如果將消費互聯網(B2C交易平臺)與交易型產業互聯網(B2B交易平臺)視為互聯網的1.0版(以交易信息為基礎,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而“工業互聯網”(包括“工業 4.0”)以及物聯網可以被視為互聯網的2.0版,或物聯網1.0版(以資源匹配為基礎,解決資源不對稱問題);“萬聯網”則可被視為互聯網的3.0版(也可被視為物聯網2.0版;以賦能為基礎,解決能力不對稱問題)。
“萬聯網”匯集了人類、流程、數據和事物,使網絡連接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全面而動態的價值與意義,新興技術通過信息數字化,把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融合起來,形成一個以多智為主要特征的新興時代,人類生存的生產方式與生活方式將由此發生根本性改變。在“萬聯網”的多智時代, 我們將擁有更豐富的大數據,更強的人機互動融合決策,因而可以建構高度靈活的個性定制化生產系統與消費系統。概括而言,在“萬聯網”時代,數字化、網絡化與智能化的獨特作用與意義最為凸顯,共同構成了現實與虛擬孿生的陰陽兩極,以相生相克作為核心機制。
“萬聯網”的陰陽平衡獨特性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市場需求高度標準化的行業僅僅需要彼此分離的B2B與B2C商業模式,而市場需求非標準化程度高(即需要多元定制)的行業則需要B2B與B2C兩種商業模式的高度融合,因而需要 “萬聯網”,這是“萬聯網”產生的市場導向前提條件;

“萬聯網”要求升級的“端”與升級的“云”;升級后的高級“端”是指一切可以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的多元硬件,其核心作用就是獲取大數據;這與組織架構中的前臺密切相關;升級后的高級“云”是指以人工智能(算法為其核心)為基礎的大數據處理能力,其核心作用就是處理大數據;這與組織架構中的中臺密切相關;總之,“萬聯網”在“端”與“云”兩大方面具有獨特優勢;
曾鳴在2018年“智能商業”新書中將數據智能與網絡協同兩者視為智能商業的“雙螺旋構成”,作為陰陽兩面;此外,賦能與平臺也被視為一體兩面,前者為目標方向,后者為手段機制。
雖然VUCA(Volatility/易變性,Uncertainty/不確定性,Complexity/復雜性和Ambiguity/模糊性)是上世紀90年代美軍對當時軍事環境描述的概念,但隨著時代向智能化方向演進,我們愈發感受到我們所處的世界日益凸顯VUCA的特征。針對VUCA所帶來的獨特風險與獨特機會,在互聯網及其他相關技術幫助下,組織管理中出現了去中心化、扁平化和項目化的浪潮,并誕生了一批引領管理變革的典型案例,比如谷歌、海爾、小米和華為等。
應對VUCA是人類面臨的永恒挑戰,也是人類創新的不竭源泉。挑戰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人類難于窮盡洞悉全部信息,另一方面人類自身的認知能力始終有限。相應地,源泉也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信息不完整有助于想象空間的擴大,另一方面有限理性倒逼悟性思維的使用機會,兩者均利于創新,尤其是路徑突破性探索式創新。萬物多智時代為人類面對VUCA提供了新的管理范式,即我們稱之為“生態系統管理范式”,其中包括生態型商業模式與生態型組織架構。
萬物互聯+多智共生=生態系統管理范式
德國著名科學家,現代科學之父亞歷山大·馮·洪堡開創了將自然視為生命之網的先河,最早將世界看作一個有機的整體進行解釋。他曾說過:“一切事物都相互作用,有往必有還。”這種認為萬事萬物均相互關聯的觀點,改變了他的世界觀:如果事物都相互關聯,那么在研究它們之間的異同時,不應失去整體觀。中國古代的莊子則在戰國時代提出“齊物論”,認為世間一切,包括人與物,本質都是相同的,沒有根本差別,也沒有絕對而固定的是非、美丑、善惡、貴賤之分,而且不斷向其對立面轉化。因此,莊子提倡“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理想境界。
莊子與洪堡的觀點,在萬物多智時代似乎得到了更大程度的實現。從互聯網連接的虛擬世界,到物聯網連接的現實世界,“萬聯網”把虛擬與現實、人與物均廣泛、深刻地連接起來。一方面,前所未有的連接性把人與世界變成一個更加緊密的整體,連接在“萬聯網”中的任何一個物體、每一個人,都不再是分散的、抽象的存在,而是具有分散與聚合、抽象與實在的雙重意義,并且連接的萬事萬物都彼此關聯,相互依存,甚至相互轉化。另一方面,多智融合將產生意想不到的涌現性,關聯的事物通過多智融合的技術手段,將自動演化涌現超出人類智力的新發現、新發明或新技術。由此,萬物多智時代的生態系統管理范式由萬物互聯與多智共生所共同構建。
生態系統并不是一個新概念。早在1935年坦斯利(Tansley)就將生態系統定義為:一組有機元素相互作用,并與其非有機環境相互作用的系統。摩爾(Moore)在1993年文章與1996年專著中延續了坦斯利的思想,認為生態系統是“商業世界的有機體”或社群,由一群相互依賴的企業在某一核心企業引領下共同構建互補能力與角色;他在2006年文章中進一步闡述,“商業生態系統擁有共同愿景,由不同利益的參與者共建”,并進一步將生態系統描述為組織的第三種形式,即除了市場組織形式和層級組織形式之外的一種新型組織形式。他認為市場形式促進貨物交易,層級結構有助于控制各項生產活動,生態系統則有助于協調創新活動。
我們對生態系統的定義在以上基礎上進一步發展。我們將生態系統定義為由相互依賴的一群企業組成的有機社群,在既多元又統一的長期愿景指導下,以既競爭又合作(即競合)的共生機制構建彼此互補的能力與角色,最終獲得既有短期利益又有長期利益的共生結果。根據我們的定義,生態系統是多樣性與統一性、敏捷性與穩定性融合得最為完美的有機社群。這些特征在萬物多智時代表現尤為突出,即呈現出多樣性(大規模定制化生產)與統一性(數據與算法的基礎支撐平臺),敏捷性(決策、執行的快速響應)與穩定性(功能模塊的沉淀與賦能機制)之間達成高效有機融合的特點。一方面,多樣性與統一性的高效有機融合概括了生態型商業模式;另一方面,敏捷性與穩定性的高效有機融合概括了生態型組織架構。需要指出,以上要素構成多個陰陽平衡體,例如多元統一與競合。特別值得注意,我們有關生態系統的定義注重生態系統的可持續性,尤其強調競合共生機制所能產生的共生結果。因此,“萬聯網”時代的生態系統堪稱多智生態系統,在諸多方面超越目前流行的平臺理念與實踐。
生態系統是多樣性與統一性、敏捷性與穩定性融合得最為完美的有機社群。
從廣義智能視角來看,人類智能與人工智能(機器智能)的多智融合可能就是超級智能的形態,也正是人類智能與人工智能各自發展的高級階段(參見“清華管理評論”2018年7-8月期發表的《人機融合智能: 人工智能3.0》一文)。這種超級形態和高級階段與生態系統的內在聯系表現為大社會個性化協同與軟硬件互聯的有機融合。一個有趣的比喻就是人類的右腦與左腦:大社會個性化協同、共同創新型的“群體”人類智能類似富有創新力的人類右腦,而軟硬件互聯、共同執行型“群體”人工智能類似富有執行力的人類左腦;兩者之間的多元統一成為另一陰陽平衡體系。
珀爾(Pór)于1991年將“群體智能”定義為“通過分化與集成、競爭與協作的創新機制,生物朝更高的秩序復雜性以及和諧方向演化的能力”。這也可視為陰陽平衡的具體體現。對比自然界個體,蜂群、蟻群或鳥群通過群體智能遠超個體智力。作為地球上最智慧的生物,如果人類能夠通過某種技術和機制形成群體智能,那將是一種巨大的智慧能量。可以說萬聯網的誕生與發展,使得這個夢想或可最終實現。因此,超級智能包含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機器智能)兩大部分;一方面,人類通過大社交網絡技術相互連接,使得數十億的人類群體多元智力釋放出難以想象的巨大智慧能量;另一方面,數量更為巨大的智能設備群體在人類推動下不斷迭代,也將形成更為強大的人工智能(機器智能);兩者構成的陰陽平衡體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總之,大社會個性化群體智能與萬物智能化群體智能的有機融合可以形成最強的超級多元智能。這也是“萬聯網”與生態系統內在聯系的另外一種存在形態——多智生態系統。
具體而言,以下詳細對比可以反映“萬聯網”與生態系統的內在關聯:
萬物多智時代的“物”的本質就是數據+算法。數據代表人類認識這個新世界的認識論對象,而算法則表示人類改造這個新世界的方法論內涵。
與消費互聯網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不同,“萬聯網”善于整合硬件+軟件,以及線上+線下,最能有效地提供定制產品與服務,對構建多業態/跨業態意義上的生態系統最為有利;
與消費互聯網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不同,“萬聯網”善于獲取產品與服務的使用行為大數據,因此最能有效地提供迭代創新的定制,對構建大數據/人工智能應用意義上的生態系統最為有利;
與消費互聯網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不同,“萬聯網”善于跨越需求消費端或供應生產端,實現B2B2C全價值鏈拉通整合,對構建B2C與B2B綜合意義上的生態系統最為有利;
與消費互聯網及交易型產業互聯網不同,“萬聯網”善于跨行業,對構建多行業/跨行業意義上的生態系統最為有利。
此外,“萬聯網”與“工業互聯網”或“物聯網”的兩大區別可以作為進一步補充:
與生產領域“工業互聯網”/“物聯網”不同,“萬聯網”將B2C與B2B有機融合起來,形成全新的B2B2C商業模式,因此“萬聯網”善于構建綜合性生態系統;
與生產領域“工業互聯網”/“物聯網”不同,“萬聯網”需要并有能力構建多行業/跨行業價值網,因此“萬聯網”善于構建多行業/跨行業生態系統。
通過上述對比,我們可以發現,消費互聯網與交易型產業互聯網只是短期交易平臺,其核心功能僅是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工業互聯網”與“物聯網”部分解決資源不對稱問題,以及提供部分價值鏈的有限賦能;“萬聯網”則是一個長期交互平臺,更是一個全面賦能生態系統。“萬聯網”用大數據、云計算,以及智能網絡技術將人類群體,以及無數智能終端(設備)連接起來,對其不斷賦能,其長期交互和全面賦能的核心功能遠遠超越以前的短期交易、資源部分整合、有限賦能等功能。總之,“萬聯網”既是生態系統涌現的條件,同時也是生態系統所產生的結果。
多智賦能+大社會個性化協同=生態商業模式
曾鳴在他的《智能商業》中剖析了騰訊、阿里巴巴、谷歌、亞馬遜和Facebook這5家世界級互聯網企業的成長動因,提出了“網絡協同+數據智能”雙輪驅動幫助他們高速發展的結論。他認為網絡協同和數據智能是未來商業競爭所必須擁有的雙螺旋結構,是新商業的DNA,兩者是陰陽平衡的一體兩面。
曾鳴把數據智能視為未來商業的核心,也就是未來商業的決策會將越來越多低依賴于機器學習,依賴于人工智能,機器將取代人,在更多的商業決策中扮演關鍵角色,而決策的效果遠勝于人工運作的結果。數據智能的實現路徑,就是業務的數據化、算法化和產品化。此外,網絡協同是指通過互聯網完成分工、合作與協同。信息和人都聯網在線,人與人、人與信息之間的交互越來越豐富,交織成越來越繁密的網絡,以此實現“網絡效應”(即網絡參加者越多,網絡的使用價值越高)。“網絡效應”(network effect)是目前有關互聯網、物聯網、“萬物網”文獻中最為時興的理論解釋,但數據智能尚未得到充分重視,更不用談兩者的互動與融合。
我們認同曾鳴有關“網絡協同+數據智能”雙輪驅動未來商業模式的基本判斷,并進一步發展豐富這一思路。我們認為,在消費需求側為主的固定互聯網與移動互聯網時代,抓住并利用了網絡協同的公司就能在競爭中脫穎而出;在生產供給側的物聯網時代,數據智能的作用日顯突出。那些能夠迅速提升數據智能,并將其與網絡協同融合的企業或行業,將最有可能迎來指數式增長。因此,我們認為,曾鳴的“網絡協同+數據智能”思路應該變更先后次序,將數據智能提到網絡協同之前。此外,“網絡協同+數據智能”的內涵需要進一步拓展(包括邊緣計算),成為大社會個性化協同與多智賦能。就目前物聯網和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發展階段來看,生態商業模式的潛力還遠未釋放出來。我們大膽預測,生態商業模式的潛力只有在多智賦能與大社會個性化協同全面應用于大規模定制目標之時才能真正實現“萬聯網”時代的革命性爆發。
物向賦能+人向賦能=生態組織架構
“萬聯網”中的“物”(主要指軟件技術與硬件設備“端”)具有共同行為,即從物理世界提取大數據,也有共同特征,即軟件和硬件結合;它們同時面臨共同機會,即個性化與智能化的實時服務,也最后面對共同挑戰,即連接性和安全性。洞穿這些共同特征,我們發現萬物多智時代的“物”的本質就是數據+算法。數據代表人類認識這個新世界的認識論對象,而算法則表示人類改造這個新世界的方法論內涵。數據源于物聯網提供的海量大數據,而算法則是依據數據分析獲得的規律性發現進行決策,然后反作用于數據的各種應用服務,包括從消費端到生產端的各種應用軟件,尤其是以人工智能為基礎的軟件。換言之,“萬聯網”中“物”的功能類似于人腦內部左腦半球的功能。然而,“萬聯網”還有“人”的要素,其功能類似于人腦內部右腦半球的功能。如果“萬聯網”中“物”的本質為數據+算法,“萬聯網”中“人”的本質可以被概括為人性中的價值取向+創新沖動。“萬聯網”中“物”與“人”的組合方式構成生態組織架構,其核心功能就是為生態組織各個構成部分提供有效的賦能服務,因此生態組織架構必須提供有關“物”之維度或方面的賦能,也要提供有關“人” 之維度或方面的賦能;既要從“物”與“人”的來源方向產生賦能,又要往“物”與“人”的目標方向提供賦能。我們稱前者為“物向賦能”,而后者為“人向賦能”。
在“萬聯網”時代,人與物已互通互聯融為一體,物我之間的界限與界面都開始變得模糊。這在智能方面得到長足的發展,即人類智能與人工智能(機器智能)之間的逐步深入融合,將會形成超級智能。因此,“萬聯網”中物向賦能與人向賦能兩者如何融合是生態組織架構的核心問題。
萬物互聯+多智共生為我們描繪了未來生態系統的核心與主題。在此基礎上,多智賦能+大社會個性化協同共同構成了未來生態商業模式的基礎或DNA,而物向賦能+人向賦能共同塑造了未來生態組織架構的基礎或DNA。以下我們分別具體闡述未來生態商業模式,以及未來生態組織架構。
未來生態商業模式:核心機制與輔助機制
正如我們前面預測的,生態商業模式的潛力只有在多智賦能與大社會個性化協同全面應用于大規模定制目標之時才能真正實現“萬聯網”時代的革命性爆發。因此,我們認為,未來生態商業模式的核心機制是多智賦能+大社會個性化協同基礎上的大規模定制。具體而言,“萬聯網”時代的大規模定制具備兩大獨特功效。
首先,“萬聯網”時代的大規模定制導致消費者直接與供應商聯系,跳過中間商(無論中間商是傳統銷售商,還是現代電商),因為中間商無法有效幫助大規模定制。消費者與供應商的直接聯系取代作為中間商的消費電商,以及產業電商。因此,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未來電商可能顛覆或取代采用大規模定制模式的制造業;恰恰相反,我們需要擔心未來制造業在大規模定制條件下可以顛覆或取代電商。目前關于平臺型或生態型企業的討論主要集中在互聯網電商領域,極少談及制造企業。我們認為,智能化制造企業比互聯網電商更有潛力采用生態商業模式,而且價值更大,可持續性也更強。不言而喻,最佳模式可能就是類似蘋果公司那樣實現硬件與軟件天衣無縫的有機融合。
其次,“萬聯網”時代的大規模定制可以有效地通過智能產品獲取消費者的使用行為大數據,其數量與質量遠遠超過交易數據。具體而言,使用行為大數據具有潛力幫助產品創新迭代,因為它可以幫助產品設計人員深刻了解消費者的日常習慣行為,因此能夠深入了解消費者的現有痛點,甚至未來潛在痛點。
除了大規模定制這一核心機制以外,生態商業模式還有其他兩項輔助機制。第一個輔助機制是跨界融合。跨界融合導致生態商業模式與傳統商業模式不同。生態商業模式條件下的跨界融合包含兩個維度,一是縱向跨界融合,即拉通產業價值鏈上下游,融合消費需求與生產供給,也就是整合B2C與B2B;二是橫向跨界融合,即聯通跨行業價值網絡,也就是超越單一行業供應鏈或價值鏈,實現多行業整合。
生態商業模式的第二個輔助機制是競合機制。競合機制導致生態商業模式與傳統商業模式不同。競合機制認同每一個人或每一企業都有合情合理的自我利益或私利,同時也都有合情合理的共享利益或公利。一般而言,生態系統內部條件下合作大于競爭,而生態系統之間條件下競爭則大于合作;同樣,企業內部條件下合作大于競爭,而企業之間條件下競爭大于合作;最后,交易成本(該成本隨著交易數量與頻率增加而上升)在競爭條件下趨向上升,而交易價值(該價值隨著交易數量與頻率增加而上升)在合作條件下趨向上升。總之,以上一大核心機制與兩大輔助機制,在諸多方面總體說明生態商業模式明顯區別于平臺商業模式,是未來的全新商業模式。下面我們以海爾的實踐為例,具體說明生態商業模式與平臺商業模式的重大區別。
海爾案例: 海爾“三生”商業模式
面對“萬聯網”時代的來臨,基于“人單合一”范式,海爾首創“三生”體系,即生態圈、生態收入、生態品牌三大維度。“三生”維度之間具有遞進優化的邏輯關系——生態圈作為基礎,承載獲取用戶需求與創造、迭代用戶體驗的任務;生態收入則創造傳統產品收入之外的生態收益,實現邊際收益遞增;生態圈與生態收入創造出的生態價值,成為一種長期可以持續性的狀態,最終形成生態品牌,每個生態攸關方在共同創造用戶體驗的過程中都實現自己的增值——通過搭建共創共享的生態圈,實現可持續的生態收入,最終成為生態品牌便水到渠成。與電商交易平臺不同,海爾“三生”體系是各方共創共贏的生態體系,實現了利益攸關各方共創共贏,各方在生態系統中能夠實現增值分享,并根據用戶需求不斷發現并創造新的需求,迭代用戶體驗,不斷產生新的“物種”(例如新的服務領域,以及新的小微類型等)。

萬物互聯+多智共生為我們描繪了未來生態系統的核心與主題。在此基礎上,共同構成了未來生態商業模式的基礎或DNA,而物向賦能+人向賦能共同塑造了未來生態組織架構的基礎或DNA。
作為“人單合一”范式與“三生”體系的重要實踐載體,海爾構建了COSMOPlat等“生態型平臺”(這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平臺概念,可參考《清華管理評論》2018年第11期文章《海爾COSMOPIat平臺:賦能生態》)。COSMO是拉丁語,意為“宇宙”,可以衍生為“生態系統”之意;COSMOPlat是“智能制造云平臺”的英文縮寫(Cloud of Smart Manufacturing Operation Platform)。首先,COSMOPlat是海爾人單合一模式在制造領域的實踐成果(人單合一模式被認為繼福特范式、豐田范式之后的第三種管理范式的新突破),是全球首家引入用戶全流程參與體驗的工業互聯網平臺,以大規模定制模式顛覆了傳統的大規模制造模式,該平臺以用戶體驗迭代為中心,而不是以產品迭代為中心,以用戶需求、用戶數據驅動企業生產經營,既包括B2B又有B2C,創造用戶個性化體驗,同時COSMOPlat打破企業傳統的封閉的生產體系,實現企業、用戶、資源的共創共贏共享。COSMOPlat不是簡單的機器換人、設備連接、交易撮合,其獨特性可以簡要概括為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高精度指引下的高效率:精準抓住用戶需求,由為庫存生產到每臺產品都直達用戶,構建全流程、全周期、全生態的新工業體系,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第二,就是在“大數據基礎上的小數據”,不僅關注工業大數據和數據安全,更關注用戶個性化需求的小數據,實現從大規模制造轉型大規模定制。
具體而言,COSMOPlat是實現用戶全流程參與的“萬聯網”生態型平臺,著力解決大規模定制轉型問題,同時也是共創共贏的創業生態型平臺,其特征體現為三“全”:全周期、全流程、全生態。首先,全周期指在“萬聯網”生態型平臺上,產品由電器變成了“網器”,實現了獲取用戶在產品全生命周期中的使用行為大數據,從單純地提供產品到提供美好生活的服務方案的轉型升級。例如,針對洗滌、空氣、廚房等各種生活場景,COSMOPlat提供多入口的定制服務,用戶可以參與交互、設計、制造、交付等全過程,因此海爾生產線上的每一產品都是有用戶預定的。同時,產品實現智能化,海爾電器從普通的硬件產品轉化為“萬聯網”智能產品,為用戶提供整體智慧家庭解決方案,如馨廚冰箱,除了具備傳統冰箱的功能之外,還具備“萬聯網”的智能功能,通過冰箱可以鏈接食品、娛樂內容、菜譜等生態資源,實現了菜譜查詢、影音娛樂、電子商務、智慧管理食材、遠程控制等基于“萬聯網”的智能功能與服務,為用戶提供一個健康安全的智慧廚房、美食生態。
其次,全流程是指“萬聯網”將低效的串聯流程轉變為以用戶為中心的并聯流程,從而解決了大規模制造和個性化定制的矛盾,實現了大規模制造到大規模定制的轉型升級。 COSMOPlat打通了交互定制、設計創新、精準營銷、模塊采購、智能生產、智慧物流、智慧服務等 7大環節,以用戶數據驅動全流程,通過互聯工廠實現了大規模制造與個性化定制的融合,解決了成本和效率的問題。用戶只需登錄海爾定制平臺提出定制需求,訂單信息就會馬上到達互聯工廠,工廠的智能制造系統隨即自動排產,將信息傳遞到各條生產線,以最短的時間定制出用戶專屬的個性化家電產品。
最后,全生態是指COSMOPlat不是一個封閉的體系,而是一個開放的生態型平臺。此平臺上的每個企業、資源方和用戶都可以在此平臺上實現共創共贏共享。COSMOPlat是開放的資源生態,更是共創共享共贏的創業平臺。圍繞用戶生活場景需求,COSMOPlat能夠開放整合全球一流資源和創客,并聯協同共同滿足用戶需求,實現資源價值最大化,用戶、企業、員工、供應商等攸關方共創共享。目前COSMOPlat已聚集了3.3億+用戶和390萬+資源,服務全球4.2萬家企業。
作為開放共贏的生態型平臺,COSMOPlat不僅支持了海爾產業轉型和服務創新,也實現了對外賦能中小企業轉型升級。COSMOPlat輸出了以上7大板塊的對外服務,為中小企業提供全流程的、個性化的轉型升級方案,幫助企業數字化、智能化升級,降低企業成本,提質增效。目前,在COSMOPlat基礎上,海爾已打造了全球領先的11大互聯工廠,平臺整體產品不入庫率達到了71%。在跨行業、跨領域生態賦能方面,海爾已經構建了衣聯網、食聯網、農業、房車、建陶等15個產業新生態,讓中小企業進生態、用生態,成為中小企業新舊動能轉換的載體,轉型升級的加速器。例如,依托COSMOPlat,淄博建陶產業園可實現企業成本降低7%~10%,產能提升20%;威海房車企業實現訂單增幅67%,綜合采購成本降低7.3%;在農業領域,COSMOPlat可以實現農產品全流程物聯溯源,在2018年蒜農普遍虧損的情況下,COSMOPlat幫助山東金鄉蒜農的大蒜賣價提升25%。
總之,依托“三生”體系(即生態圈、生態收入、生態品牌),海爾目前已初步建立了不斷壯大的生態品牌(例如衣聯網、食聯網、血液網等),為商業模式創新提供了鮮活的案例。不容否認,海爾的生態商業模式還在探索階段,或許還有不盡如人意之處。我們學術研究需要產生獨特洞見,對企業實踐創新具有啟發意義。
未來生態組織架構:三臺組織架構
目前有關未來生態組織架構的研究不多,而且觀點分散。僅有的一些文獻大多將未來生態組織架構視為原有網絡組織形態(network form)的一個簡單變種,并且認為具有兩個主要獨特之處。一是以平臺概念為其核心機制(包括平臺主與平臺成員的互動關系);二是以網絡效應為平臺機制的深層機制(例如,雙邊或多邊平臺產生與發展的基礎就是網絡效應)。不過,我們并不認同以上觀點。
傳統組織形態一共有三種,一是最為傳統的市場組織形態(market form),二是隨后出現的科層組織形態(hierarchy form),三是近期涌現的網絡組織形態(network form)。市場組織形態以市場價格作為管控機制;科層組織形態以科層權威作為管控機制;網絡組織形態以人際信任作為“管控”機制(但更多依賴超越他人管控的自我管控與激勵的獨特機制)。我們認為,平臺可能成為第四個新的組織形態,可被稱為平臺組織形態(platform form)。與以前三個已有組織形態不同,平臺組織形態不是一個單純組織形態,而是一個混合型組織形態,由具備科層組織形態的平臺主(常常由少數或個別壟斷性大型企業充當),以及具備市場組織形態的平臺成員(常常由多數附屬性小型企業構成)共同組成,并且進一步加入網絡效應這一深層機制。
所有組織形態具體劃分維度與類別請見表1:
我們預測,未來生態組織架構最有可能是表中四類組織形態的有機組合,既包括市場組織形態與科層組織形態,也包括網絡組織形態與平臺組織形態。這一思路與我們有關三臺組織架構高度一致(參見“清華管理評論”2018年7-8月期發表的《人機融合智能: 人工智能3.0》一文)。具體而言,三臺組織架構中的前臺與市場組織形態高度一致;三臺組織架構中的中臺與平臺組織形態(以科層組織形態為主,而以市場組織形態為輔)高度一致;三臺組織架構中的后臺與網絡組織形態高度一致。在萬物多智時代,生態型組織的前臺能夠提供多元定制生產與服務,而這種多元定制需要一個統一穩定的中臺,以此提供大規模生產與服務所需要的標準化、工具化賦能。換言之,生態商業模式所要求的產品與服務規模化與定制化需要生態型組織的前臺與中臺共同完成,以此形成多元統一的生態系統。多元是指生態系統所面臨的客戶需求高度多元,因此要求生態企業具備多元性;統一則指生態系統成員組織的總體愿景和價值觀統一,整體利益統一,而且具備高效率的標準化方面的統一。

此外,與多元性及統一性密切相關,未來生態組織架構還需兼具柔韌性和適應性,以及穩定性與持續性。柔韌性是指組織的彈性和伸展能力,尤指各組織單元銜接處在聯動方面的韌勁和張力;適應性則指組織在各種環境條件下均能及時適時自我調節,從而更好適應內外環境變化的能力。柔韌性和適應性共同構成了組織的敏捷性,而多元性有助于敏捷性。這可用水的特征作為比喻,主要體現在三臺組織架構中的前臺。穩定性則指組織沉淀已有經驗與能力的能力,是組織抗擊打、承受風險的基礎;持續性則表示組織持續成長的活力與動力。穩定性和持續性共同構成了組織的長久性,而統一性有助于長久性。這可用山的特征作為比喻,主要體現在三臺組織架構中的中臺。三臺組織架構中的后臺主要功能表現為前臺與中臺的來源與基礎,即前臺的源頭活水與中臺的基石沃土,可用承接山水的大地為其比喻。總之,三臺共同構成未來生態體系的組織架構。與此同時,生態型組織內部各部門之間,以及組織內外之間的邊界將逐漸消融,因此開放性是未來生態組織的前提條件,但其開放程度需要依據三臺具體角色而定(前臺開放度最高,中臺最低,而后臺居中)。
早在2015年,阿里巴巴就進行了“小前臺、大中臺”的組織架構調整,阿里巴巴成為最早提出“中臺戰略”的公司。隨后,中臺的概念得到更多企業的認可和實踐,著力構建生態型組織及中臺架構的實踐案例日益增多。2017年底,京東搭建了京東商城中臺研發體系和京東開放平臺中臺系統;萬科數字化轉型的“沃土計劃”中打造數據中臺和服務中臺作為個性化服務的基礎。騰訊創辦人 、騰訊前高級副總裁張志東在一次講話中提到“中臺建設滯后是騰訊在云時代發展的一大障礙”。這可能是騰訊正在進行其歷史上第三次組織架構大調整的重要原因之一;通過“農戶+公司”平臺模式把分散在全國各地56000多個農場連在一起的溫氏集團;打造外在的生態優勢,把企業的資源社會化,社會的資源組織化,以平臺+社區+跨團隊的項目制,形成縱向+橫向+網狀的三維組織結構的華為;最后還有全力打造生態系統的小米與海爾。
在這些向生態型組織轉型的案例中,組織中臺的建構成為重中之重。由于三臺組織架構中的前臺與中臺注重目前及短期性多元與統一的陰陽平衡,敏捷性與長久性的陰陽平衡,以及開放與封閉的陰陽平衡,我們需要一個后臺為前臺與中臺提供未來及長期性各種陰陽平衡。曾鳴曾提出“S2b2C模式”的組織模式,該模式與“大中臺”(即S2b)+“小前臺”(即b2C)大體一致。不過,他沒有提到組織的后臺。傳統企業組織架構也有類似“前中后”三臺的功能或任務區別,即高層、中層與基層三層。不過傳統的“前中后”三臺是高度一體化的層級控制組織,遠遠無法實現“前中后”三臺架構的多元統一的自組織與他組織的平衡。因此,我們需要明確指出,生態組織需要具備有關未來市場發展趨勢的前瞻性,以及有關未來科技發展趨勢的前瞻性,同時需要對企業文化的發展與傳承,以及未來領導的持續培育。這些都是后臺所要發揮的“燈塔指引”的重大功能。
生態型組織架構的三臺就像三個運轉速度不同的齒輪,前臺運轉最快,后臺最慢,中臺就是銜接并調節前臺與后臺兩者速度的樞紐。具體而言,作為中樞的中臺承接企業“經營前臺”(眼前短期導向的研發、銷售、品牌和市場等)和“保障后臺”(未來長期導向的基礎研究、未來市場培育、長期戰略設計、組織與文化建設等)的組織功能模塊集成起來,成為整個組織的數據交匯中心、業務整合中心、資源匯集中心和命令協調中心。然而,如何設計前臺,中臺與后臺三方銜接與轉換的互動界面依然是沒有明確答案的最大挑戰課題,例如前臺具體定制業務與中臺普適標準能力之間的對接;前臺/中臺短期導向與后臺的長期導向之間的對接,以及后臺理論假設與前臺實踐試錯之間的對接,值得今后深入研究。
通過對美軍最新作戰模式與中國企業最新嘗試的總結,我們看到未來三臺組織架構的主題就是將組織功能從管控轉為賦能,因此組織的最大價值在于為其成員提供最大成長空間。換言之,生態組織需要成為讓莊稼茁壯成長的“黑土地”。這種賦能包括前述的物向賦能與人向賦能,兩者的融合成為生態組織架構的核心問題。
海爾案例: 海爾生態組織雛形
與上述三臺組織架構大體方向一致,海爾正在努力打造新的以孵化養育平臺為核心的生態系統。首先,海爾在構建前臺方面的具體措施就是全面推廣靈活機動的小微企業,既鼓勵內部創業,也歡迎外部創業者加入海爾生態系統,借此實現“人人成為自己的CEO”之夢想。這是海爾“人單合一”戰略的具體落地。在組織上,海爾把科層制顛覆為網絡化組織,把用人權、薪酬權、分配權讓渡給了小微,使其成為創新與創業最前臺的基本單元,而員工由被動執行者轉為圍繞用戶需求“自創業、自組織、自驅動”的創客,用戶成為小微與創客的“領導”。在薪酬上,海爾把企業定薪變為用戶付薪,創客根據創造的用戶價值分享相應的價值。這種基于價值創造的薪酬機制也從根本上保障了創客的創新激情。
生態組織需要具備有關未來市場發展趨勢的前瞻性,以及有關未來科技發展趨勢的前瞻性,同時需要對企業文化的發展與傳承,以及未來領導的持續培育。
為了有效支持前臺運作,海爾建立了承擔中臺職能的三大賦能平臺,即COSMOPlat生態平臺為基礎的制造平臺(還擴展加入創業平臺,包括社會化的創業平臺--海創匯,還有美國GEA創造的First-Build平臺);以線上店、線下店、微店三店合一的“大順逛”為基礎的社群交互平臺;以8個子平臺(包括財務共享、人力共享、DTS、海爾大學、全球稅務、商業法律、訴訟及反舞弊、內控內審等原職能部門轉型成為8個共享賦能服務板塊)為基礎的大共享服務平臺,將管控轉變為服務,驅動小微前臺持續涌現,為小微前臺成長提供賦能,讓所有小微前臺在大共享服務平臺上面按照統一流程、統一標準高效率運營。
以共享財務子平臺為例。海爾財務共享模式是建立在集團戰略創新的基礎上,按照“人單合一雙贏”范式需求,實踐“規劃未來、引領雙贏”的財務戰略定位,遵照“集中的更集中、分散的更分散”原則,統一規劃實施的財務共享服務模式。海爾財務共享服務中心依托信息系統平臺,以財務業務標準處理流程為基礎,以優化組織結構、規范業務流程為實施手段,以建設統一的核算管理平臺為標志,以價值創造能力和核心競爭力提升為主要關注方向,通過持續的建設和優化,提升財務管理效率,加強財務信息質量控制,有效降低財務風險,優化集團運營成本。
生態系統管理范式正是新商業文明的具體體現,其中生態商業模式以為核心內容,而生態組織架構則以物向賦能+人向賦能為核心內容。

目前,海爾財務劃分三類角色:專業財務、共享財務和業務財務。專業財務聚焦于各類財務模型的建立,通過建流程、立標準驅動業務,并利用稅務、預算等專業知識創造知識;共享財務涉及傳統財務全部內容,包括稅務審核、資金支付、資金管理、總賬報表、稅務申報所有的會計管理;業務財務是融入到小微前臺終端的財務專業人士,是驅動業務發展和構筑行業領導地位的戰略伙伴,小微前臺終端沒有會計、賬戶、現金(三無);這確保各個小微前臺運營環境的公平公開公正,以及小微前臺輕資產專注核心業務。“集中的更集中,分散的更分散”原則的目標在于實現從事后算賬轉型到事前算贏。原來的財務模式各自為政,都分布在各業務單元里,現在就把交易處理的這條線通過財務平臺提供共享服務,一個標準,一個流程,一個系統平臺,一個組織,為小微前臺提供標準化與模塊化服務。目前海爾財務共享平臺包括費用稽核、總賬政策、往來清賬、資金管理、社群交互等14個服務模塊,建立了集團120多個云到端的業務流程,為旗下1000多家法人公司提供全球財務共享服務。
再以E-hr信息化平臺為例。海爾按單聚散人力資源體系的獨特運營需要強大的信息化系統保障,對原HR信息化平臺提出了更大的挑戰;小微前臺的運營需要公開透明;小微前臺負責人在進行運營決策時,需要有數據分析做依據、支持;另外,在海爾孵化養育平臺上孵化出來的創業小微前臺,對HR運營流程及管理體系提出了更為高效、簡捷、個性化的需求。基于以上用戶需求,海爾集團搭建了一個模塊化、靈活、流程可以自由組合的E-hr信息化平臺,該平臺包含平臺型組織管理、人才的按單聚散、薪酬體系管理、共享服務(勞動合同、五險一金、年金)等。同時,E-hr信息化平臺還為小微前臺提供各種增值服務如人才雷達,支持小微前臺對人才需求的全網搜索、評估、分析等。HR大數據增值平臺,通過對數據深度挖掘分析、可視化,為小微前臺負責人決策提供數據支持,為小微前臺員工提供各類自主服務(查看個人信息、績效、薪酬數據顯示,快捷的全方位信息化服務等),也為HR人員提供全方位數據分析與解決方案。
此外,從海爾物聯網生態轉型實踐來看,海爾在后臺構建方面也做出了積極的探索和布局。目前海爾已建設了了有關基礎研發、模式研究、戰略規劃、文化建設等多個后臺功能單元/平臺,這些單元/平臺可以開放整合外部技術、知識等資源,成為智庫生態,持續為企業未來發展提供動力。與此同時,海爾后臺建設還需后續的進一步完善,如后臺功能單元分散,缺乏整合。我們可以設想將海爾大學從目前位于中臺的共享服務平臺中抽出來,轉型升級成為后臺的一部分,并與其他部門整合,共同構建一個集大學、中央研究院、戰略智庫等部門于一身的統一后臺,負責提供基礎研發、模式研究、戰略規劃、文化建設、領導力培育等后臺功能。此外,海爾中臺也還需進一步發展成熟。例如,海爾中臺目前的三大賦能平臺可以進一步整合升級,最終形成一個高度統一的中臺中樞。
“萬聯網”必定成為未來組織的生態基礎,其技術功能超越今天的水電管網,其社會功能超越目前的生產方式與生活方式,同時也是連接物與人、真實世界與虛擬世界的孿生界面,連同大數據、云計算、邊緣計算、人工智能,以及5G、區塊鏈,還有新材料、未來生物等最新科技成果,共同塑造未來人類社會的生產與生活的多智生態,實現莊子“齊物”的偉大理想。例如,邊緣計算與前臺組織以及智能硬件具有內在聯系。為了迎接這一未來,我們應該在發展新興技術的同時,對未來生態系統管理范式——以萬物互聯+多智共生為兩大維度,并包含生態商業模式與生態組織架構兩大具體內容——加以高度重視。
在“萬聯網”的多智時代,VUCA要求組織管理日益關注“物”與“人”的陰陽平衡,尤其是需要更多關注“人”本身,包括主觀能動性、自我驅動、價值取向、創造性、情緒動機、道德倫理等。“萬物負陰而抱陽”,在新技術變革推動新商業文明的演變與形成過程中,對于作為新商業文明主體的人類,從人性層面提出了更多、更高的要求。從這個意義上說,新商業文明“始于技術,終于信仰,因為相信,所以看見”。未來,已在面前。生態系統管理范式正是新商業文明的具體體現,其中生態商業模式以多智賦能+大社會個性化協同為核心內容,而生態組織架構則以物向賦能+人向賦能為核心內容。這種管理范式可以保持生態系統生生不息。
最后,借用海爾張瑞敏的原話結束本文:“老子的《道德經》有一句話‘大制不割,意思就是說,所有的機制是一個系統,是完整的,不能把它割得七零八碎,不能切割開,否則,看不到整體、總的面貌。我覺得這是中西文化最大的不同。中國的系統論文化對中國企業今天適應物聯網時代非常有幫助。我非常希望利用中國兩千五百多年以前的傳統智慧、哲學思想,使我們今天在物聯網時代、在管理模式上超越并且走在世界的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