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

李彤

奶奶生前信佛，便照佛教的規矩辦了葬禮。沒有哭聲，家里只是請了穿著黃色袈裟的僧人，念經超度亡靈。

香火繚繞，木魚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心上。在來來往往的身影間，我竟影影綽綽地看到奶奶的影子。

奶奶也曾為別人念經祈福，不收報酬。只要別人有需求，她便笑著應承下來，往香爐里添一炷香。

每天晚上，奶奶都要將灰白稀疏的頭發梳得服服帖帖，然后綰起來，插上一朵小藍花。隨后洗凈手，添了香跪下來，開始念念有詞：“愿囡囡無病無災，高中狀元;愿阿爸身體健康，壽比南山;愿田里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香火的氣息、奶奶濃重的南方口音、昏黃的燈光，這一切顯得那么古老、神秘。

每年正月初一，奶奶都要帶我到附近廟里燒頭香。去之前，她總是把我裹得像只小熊貓，自己則穿上一件薄薄的皂色對襟斜領棉衣。寒風凜冽，她走得飛快，還催促我：“囡囡快走啊。”我氣喘吁吁地問：“奶奶，我們為什么要這么早去廟里啊？”她微微瞇起眼，說：“讓菩薩保佑你享福、走運啊。”

到了廟里，她便排在隊伍里。滿屋都是煙氣在繚繞，亦真亦幻，似實似虛。我有些迷迷糊糊的，奶奶緊緊攙著我的手，向前慢慢走去。

輪到我們了，她趕緊上前兩步，將香插進沉重的香爐中，開始“念咒”：“愿囡囡無病無災，高中狀元;愿阿爸身體健康，壽比南山;愿田里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她祝福了她所有的家人，祝福了田地、牲畜，也祝福了鄰里人家……

她偏偏，忘記了自己。

那些咒語般的祈禱，已經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成為我身上不可磨滅的印記。

這是愛的魔咒。

奶奶，我為你祝福。此時，你是否正在西方極樂世界竊笑，看你的魔咒，在你最疼愛的孫女身上，發揮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