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我國在2013年修訂了《公司法》,其中明確了公司資本認繳制度的相關制度,公司的股東可以對出資的金額和期限進行自行決定,但與此同時,立法者并未建立與之相協調的特殊債權人保護制度。因此,以不引入破產、清算程序為前提,整個理論界對債權人能否直接要求股東未能履行出資義務加速到期一直有著爭議。有反對者將現有的債權人保護制度剝離出其他幾種救濟路徑,以此來證明加速到期制度的不必要性。本文將對此幾種救濟路徑進行分析,從反面論證加速到期制度的合理性與價值。
關鍵詞 加速到期 債權人保護 資本認繳制
作者簡介:樓國華,浙江楷立律師事務所律師。
中圖分類號:D922.29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7.268
一、加速到期的爭議
在2013年10月,我國對《公司法》進行了修訂,將公司的資本繳納制度改為認繳制度,公司的股東可以自由的進行資金繳納,并且確定資金的繳納期限,這種制度能有效的將投資者從公司的經營中解脫出來,同時為創業者提供更為寬松的創業環境,但是,對公司的資本放松之后,在一定的程度上弱化了公司在進行商業交易中的信用度。如果公司無法通過現有的資產進行債務償還,同時股東的出資義務并沒有到期,導致公司的債權人無法有效的實現債權,甚至還可能由于公司章程或出資協議約定了畸長的出資時間, 比如五十年、一百年,亦或者當出資期限屆滿前又延長出資期限,導致公司債權人的債權實際上根本無法實現。
對于上述說法,整個理論界存在諸多不同的意見。有的學者覺得公司的章程以及股東出資協議僅僅是明確了股東的出資時間,但是當公司面臨無法償還債務的時候,股東并沒有所謂的權利去干涉公司的期限利益,而作為債權人可以直接要求股東承擔相應的責任。這也是公司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制度的具體體現。部分學者對此表示反對,認為在我國現有的法律基礎上,債權人可依據多種其他救濟路徑主張權利,主要有四種,分別是出資信息公示下債權人自擔風險、債權人撤銷權制度、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破產清算制度。
二、以現有的其他法律制度是否可以作為債權人救濟制度
(一)出資信息公示下債權人應自擔風險
有些觀點認為公司注冊成本、出資期限等等信息都是公示信息,所以說,股東關于出資期限約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打破其內部性,而且對債權人也具有一定的效力。但是這些觀點成立的基礎是上述的信息都是所謂的“公示信息”,而且這些信息必須是讓公司的債權人知曉的。我國《企業登記檔案資料查詢辦法》第5條及第6條的規定,其他單位、組織及個人均可向各地工商行政管理部門申請查詢的機讀檔案資料;國務院印發的《注冊資本登記制度改革方案》第2條明確規定公司應當將股東認繳出資額及出資期限等信息通過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向社會公示。但是在實際應用的過程中,市場相關交易主體根本無法獲取上面這些重要的信息,例如,我國企業信息公示系統中,僅僅公示出了2014年2月28日之后的股東姓名,其他的信息由企業自行決定是否公示。通過隨機調查了幾個加速到期相關的例子,結果這些企業都沒有將信用信息公示到系統之中。而向工商部門申請調查企業內檔,申請人需要諸多證明材料,并通過相應行政機關的實質性審查。其程序之繁瑣完全不符合商事貿易的效率優先原則。雖說投資具有風險,但筆者認為在債權人無法掌握債務人的相應出資信息時要求債權人承擔后果未免對其過于嚴苛,也會影響交易市場穩定性。
(二)債權人撤銷權
有學者嘗試從民法的相關制度中剝離出救濟途徑,例如債權人撤銷權制度。如果說股東的認繳約定的時間是在公司債權形成之后的話,或者說整個約定時間過長。部分學者覺得可以通過相關法律規定對其進行合理的解釋,認定過長的出資期限屬于惡意行為,公司的債權人而可以申請并撤出相關的出資期限。但是在《公司法》中并沒有明確的指出股東不能約定過長的出資期限,且若股東原先已經履行部分出資義務,而剩余出資義務約定了視公司之后的經營發展狀況而繼續履行,并無主觀惡意。因此,債權人撤銷權也無法根本地替代加速到期制度所起的作用。
(三)法人人格否認
還有學者認為,無需通過加速到期制度,可以借助法人人格否認來保障債權人的權益。筆者對此不敢茍同。
首先,法人的人格否認和加速到期在本質上是有很大的差異的,主要體現在公司法人人格被否認之后,其需要承擔公司的無限連帶責任,而加速到期僅僅需要承擔在未出資范圍內的責任即可。
其次,目前我國司法實踐中對法人人格否認的認定需滿足十分嚴苛的條件,如果股東存在職權濫用、逃避債務等重大損失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情況,可以進行法人人格否認,其他一般情況無法實現法人人格否認。
最后,法人人格否認需要股東具有主觀惡意,而加速到期無此要求。因此,法人人格否認從根本上難以作為加速到期的替代制度。
(四)破產清算制度
根據我國《破產法》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以下簡稱《公司法解釋(二)》)的規定,股東認繳的出資期限會根據實際情況發生變化,而且要在公司破產或者清算之前到期,但是目前并沒有其他法律規定股東在公司未破產或未清算時應提前繳納出資,這也是許多學者反對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的重要理由。
以此觀點為前提,公司的現存資金無法償還公司債務的時候,可以通過加速股東出資義務期限來解決這一問題,就只能向法院申請破產程序或者要求其進入清算程序,使其出資義務提前到期,進而達到清償目的。
在公司的破產、清算等程序中,公司的經營存續對股東及債權人無意義,其為股東出資義務提前到期的理論基礎,破產的根本目的是要盡快將公司與股東之間以及債權人與公司之間的債務關系進行消除。同時,公司股東所認繳的資金不能直接用來公司債務的償還,而是先作為公司資產,并由“主動提出”的債權人與其他債權人依破產程序或清算程序來實現債權,而在該種情況下,債權人往往無法得到足額清償。
但這與加速到期本質上并不相同。通常而言,加速到期的目的并不是促使公司“死亡”,而是為了讓公司有能力清償現有債務。換句話說,雖然公司現有財產暫時無法清償債務,但這并不代表股東出繳剩余資本后也無法清償, 也就是說,此時股東加速到期是為了清除公司經營障礙,保證公司能得以繼續經營發展。此外,根據我國《破產法》第二條之規定,破產的基礎條件為“無法清償債務并且資不抵債或明顯缺乏償還能力。” 公司現有財產無法清償債務,但是加上股東未完全出資的部分作為公司資產,若超出債務數額,則顯然不符合上述破產條件。并且,提起普通清算程序的主動權并不掌握在債權人手中,而是公司的權利,可想而知,在大部分公司管理人不同意進行清算的情況下,債權人想實現債權幾乎是難于登天。
不過,若公司沒有申請破產或自主清算,但明顯缺乏對外償債能力且已停止經營,在這種情況下,債權人是否存在向股東申請提前出資來償還債務的權利呢?還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盡管根據已有判例,例如曹鵬與高歡歡、馬斌等承包合同糾紛中,被告澳中公司在原告起訴之前就已經停業,南京市建鄴區人民法院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三)》第13條第2款、第18條為依據認定公司債權人對于澳中公司股東及股權受讓人有補充清償請求權,然后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進行二審,并且維持原判。而在此種情況下,澳中公司明顯缺乏償還債務的能力,且短期內情況不會變化,根據《破產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如果公司申請破產或者清算解散,那么公司的債權人嚴格按照相關程序進行債務償還即可,同時也會加快股東出資到期。如果一部分債權人希望通過加速股東出資到期來受償,很有可能造成其他債權人利益的損失。從另一方面看,若在該債權人利用加速到期優先受償后6個月內,公司如期申請了破產,可以根據相應的法律規定,公司的管理人可以向法院申請撤銷已償還的內容,那么可能出現兩份內容相悖的判決書,此種情況顯然是不允許的。
綜上所述,破產、清算程序中的加速到期僅僅適用于個別特殊情形,不能將其作為償還公司債務的有效途徑。
三、結語
綜上而言,反對加速到期制度的學者們提出的各種替代救濟途徑都難以運行,或與相關立法精神相悖,或難以承擔加速到期制度的作用,抑或是其適用范圍太過狹隘,債權人的權益難以得到保障。同時,盡管本文沒有討論理論界存在的“折中說”,但是,不難理解,所謂“折中說”究其本質,同樣肯定加速到期制度,只是將其適用情形進行更為細致的劃分。
因此,筆者認為對于加速到期制度,雖然我國目前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但是通過對上述“否定說”替代救濟途徑的分析, 我們應當能夠更進一步的明確加速到期制度的合理性,能夠更深一層次的理解加速到期制度的價值,從而基于股東保護與債權人保護的平衡,跟進加速到期的立法工作,進一步明確其適用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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