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創新國內外研究動態

吳德軍

【摘 要】 綠色創新體現了綠色發展和創新驅動的融合，在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文章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因素、經濟后果、度量方法等國內外研究動態進行了梳理，并對企業綠色創新現有研究的不足與未來研究的方向進行了評價與展望。綜述發現，不同的企業特征、政府管制與支持、客戶與供應商等因素影響企業綠色創新，企業綠色創新對環境績效、經濟績效、員工雇傭等具有顯著影響，問卷調查是目前綠色創新研究的主要方法。文章認為，應當加大以上市公司為樣本的綠色創新研究，優化綠色創新實證研究度量設計，加強會計與財務視角的綠色創新研究，探索企業綠色創新利益相關者反應的信息傳遞路徑。

【關鍵詞】 綠色創新; 影響因素; 經濟后果; 度量方法

【中圖分類號】 F23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9）16-0002-06

“格力推出不用電費的中央空調”“老板電器開啟綠色廚房革命”……近年來，在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的“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發展理念指引下，企業環保意識不斷增強，企業創新突飛猛進，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將企業創新與環境保護進行結合，綠色創新應運而生。企業綠色創新體現了創新驅動和綠色發展在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中的重要性，在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中發揮著愈來愈重要的作用。

綠色創新（Green Innovation）也稱生態創新（Eco-innovation）、環境創新（Environmental Innovation）、可持續創新（Sustainable Innovation）。Rennings[1]將綠色創新界定為用于應對環境問題的新觀點、新產品、新服務、新工藝或新的管理體系，成為綠色創新研究中的代表性定義。綠色創新兼具社會責任角度的“綠色”和經濟發展角度的“創新”，不僅可以解決環境問題，提高環境績效，也可以通過降低生產成本和差異化經營來提高企業競爭力。如Lee et al.[2]發現綠色創新可以提高企業的經濟績效，Kunapatarawong et al.[3]發現綠色創新在員工雇傭等角度也會產生溢出效應。

近年來，企業創新研究吸引了學界的極大關注，He et al.[4]認為創新研究已經成為學界的研究熱點。然而，相較傳統的創新研究，從環境保護角度展開的綠色創新研究仍屬于起步階段，尤其是針對信息披露壓力大的上市公司研究更少。Dutz et al.[5]研究發現，綠色創新的前沿研究主要集中在高收入的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很少。本文系統梳理國內外關于綠色創新影響因素、經濟后果、度量方法的相關文獻，以期對國內外現有研究動態進行了解，有助于學界從綠色創新角度進行深入研究。

一、綠色創新的影響因素研究

（一）企業特征的影響

1.財務績效與資金投入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企業財務績效越好，提供資金的能力就越強，進行綠色創新的可能性就更大。Li et al.[6]發現，企業盈利能力越強，其綠色產品創新越高。

根據資源觀（Resource-Based View，RBV），綠色創新需要充足的資源支持（如資金、人力、物質、技術等）。李怡娜等[7]發現高層管理者支持對于企業環保創新實踐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Brunnermeier et al.[8]的研究表明，企業投入的環境治理費用越高，其綠色創新專利的產出就越多;張鋼等[9]的訪談研究結果發現了預期經濟收益和冗余資源對綠色創新戰略存在顯著影響;張旭等[10]的仿真結果表明研發投入對綠色技術創新有正向作用，且隨時間變化不斷增強，而環境規制在短期內優于研發投入的促進效果，但在未來低于研發投入的促進效果。

2.高管特點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高層梯隊理論認為，管理者特點影響其戰略選擇，進而影響企業行為。企業高管的不同特點導致其環境管理戰略存在差異，影響企業綠色創新。Arena et al.[11]以英國敏感性行業的公司為樣本，發現CEO的傲慢（Hubris）可以促進企業的綠色創新。田丹等[12]的問卷研究發現，高管任期對綠色創新有顯著負向影響，受教育程度對綠色創新有顯著正向影響;在國有企業中，男性所占比重對綠色創新有顯著負向影響;在非國有企業中，年齡對綠色創新有顯著正向影響，具有生產、研發、技術背景的管理者比重對綠色創新有顯著負向影響，在政府機構任職的高層管理者比重對綠色創新有顯著正向影響。作為公司管理層，高管的環保意識顯然能夠影響公司的綠色創新行為與結果，如彭雪蓉等[13]、徐建中等[14]均通過問卷調查發現了高管環保意識對企業綠色創新戰略直接影響或調解效應的證據。

3.公司治理和環境管理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良好的公司治理體現出公司加強管理、降低風險、提升效率的期望。公司治理水平會影響到企業的環保實踐，如Amore et al.[15]發現，對于治理水平較差的企業而言，相較其他類別的創新行為，綠色創新產出會相對較少，而融資約束以及較低的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都會加劇上述關系;王鋒正等[16]發現，董事會治理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呈正向顯著影響，且董事會治理在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影響中呈顯著正向調節作用。

環境管理、環保投入、環保研發創新之間存在密切的聯系，環境管理越好，綠色創新的投入與產出越高。Inoue

et al.[17]發現，良好的環境管理能夠激發企業綠色創新活力，促進企業產生更多的綠色研發投入;Rehfeld et al.[18]、Shu et al.[19]發現，企業環境管理提升了其綠色產品創新水平;伊晟等[20]通過問卷調查發現，企業綠色供應鏈管理活動中的內部環境管理、生態設計和企業與消費者的協作對企業的綠色產品創新和綠色流程創新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作用。

另外，也有學者發現了其他企業特征影響綠色創新的證據，如雷善玉等[21]的案例研究發現技術能力是環保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直接驅動因素，Li et al.[22]發現企業實施的質量管理對與其綠色技術創新和綠色管理創新具有顯著的負面影響，Wong[23]發現企業的知識共享顯著正向影響企業綠色創新水平。

（二）政府角度的影響

政府角度的影響是雙面的，一方面是政府環境管制的影響，另一方面是政府支持的影響。

1.環境規制與制度壓力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政府環境管制與制度壓力導致企業增強其環境合法性的需求，因此能夠提高企業的綠色創新投入和產出，如Berrone et al.[24]、Li et al.[6]、曾義等[25]發現，環境規制越嚴、制度壓力越大，越能促進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增加綠色創新投入，促進了企業的綠色創新。齊紹洲等[26]的研究進一步發現排污權交易市場這一環境規制政策促進了企業的綠色創新。

也有學者發現，環境規制與制度壓力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是非線性的結果，如張娟等[27]發現，政府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具有U型關系的影響作用（以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度量）;徐建中等[14]問卷調研發現，規制壓力與綠色創新戰略、模仿壓力與綠色創新活動呈倒U型關系。

環境規制和制度壓力對企業的綠色創新也可能以中介作用體現。李廣培等[28]通過問卷調研發現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激勵型環境規制對R&D投入有顯著的正向影響，R&D投入在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激勵型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能力之間具有正向中介作用。林玲等[29]發現，當知識產權保護較弱時，環境規制對大氣科技創新呈現負向影響。只有當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超過一定閾值時，環境規制才會對大氣科技創新產生正向影響。王旭等[30]通過數據包絡模型方法發現制造業面臨的環境規制越強，股權融資和政府補貼對創新投入的促進效應更強，債權融資的抑制效應更弱，綠色技術創新績效更高。

2.政治資源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企業的綠色創新等環保行為具有正外部性，從一定程度上分擔了政府對于生態環境保護目標的實現，因此企業綠色創新會得到政府的支持。Li et al.[31]發現了政府資金支持對于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積極證據，如直接的政府研發資金支持可以促進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政府的綠色信貸補貼提升了企業的綠色創新動機。

企業的政治資源也可能對其形成環保角度的庇護作用，導致其綠色創新受到負面影響。Nee et al.[32]發現企業與政府或者政治家建立的親密關聯會對企業創新行為有所影響;Lin et al.[33]發現政治資本會降低企業綠色創新的參與度，究其原因，可能是政治資本對企業的庇護作用所致;范莉莉等[34]研究發現，由于政治資源的詛咒效應，政府在嚴格環境監管的同時進行環保補助反而會抑制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政府環保補助在企業環保支出與綠色技術創新中起負向調節作用，且在國有企業中這種負效應更加明顯。

（三）其他因素的影響

1.客戶與供應商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客戶與供應商作為企業價值鏈中重要的利益相關者，對于企業綠色創新具有顯著影響。Huang et al.[35]發現顧客對于企業的綠色環保壓力也會促使企業增加綠色研發投入，提升企業的綠色創新績效。Lin et al.[33]認為顧客壓力僅僅能夠提升企業綠色產品創新，而不會對綠色工藝創新產生顯著影響。Kammerer[36]發現綠色產品除了能夠帶來公眾利益也會帶來消費者個人利益（例如節約能源消耗等），因此消費者對該類產品的需求會刺激企業加大綠色產品創新的投入，提高其綠色創新水平。Qi et al.[37]發現，對于意圖在海外市場取得一席之地的企業而言，由于海外消費者對企業產品及企業行為的環保要求較高，因此，海外消費者的環保需求壓力也會促進企業綠色創新水平。Brunnermeier et al.[8]也發現了出口量大的企業會進行更多的綠色創新以迎合海外客戶的證據。

由于供應商往往能夠為下游企業生產環保產品以及實行更為有效的工藝提供物質和技術支撐，因而是企業“綠色能力”直接來源之一。Lin et al.[33]研究發現，供應商可以推動企業綠色產品和綠色工藝的創新。

2.境外資本與技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境外資本與技術帶來的環保理念和技術引領能夠對國內企業的綠色創新產生顯著影響。Albornoz et al.[38]發現，外商直接投資（FDI）往往能夠通過技術溢出效應促進東道國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提升其環境表現。隋俊等[39]發現，跨國公司技術轉移對我國制造業綠色創新系統和綠色創新績效具有積極影響，而跨國公司技術溢出、綠色創新系統社會資本和綠色創新系統吸收能力在跨國公司技術轉移對我國制造業綠色創新系統綠色創新績效影響的過程中均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二、綠色創新的經濟后果研究

研究發現，企業綠色創新對其環境績效、經濟績效、員工雇傭存在顯著影響。

（一）綠色創新對環境績效的影響

綠色創新作為治理環境問題的重要舉措，對公司環境績效會產生明顯的影響，進而提升其競爭力。Lee et al.[2]、Zhang et al.[40]發現綠色創新可以降低碳排放、提高環境績效的證據。?et al.[41]發現企業綠色創新對其環境績效和競爭能力有顯著的正向影響。Li et al.[42]的研究發現環境合法性與公司碳披露顯著負相關，而綠色程序創新對這個關系具有調節作用，說明環境合法性不僅直接影響公司碳披露，還會通過綠色程序創新來實現這一結果。

（二）綠色創新對經濟績效的影響

綠色創新對于企業經濟績效具有影響，但結論并不一致。

多數學者認為綠色創新能夠提升企業的經濟績效，如Amores-Salvadó et al.[43]發現了綠色產品創新與企業財務績效之間的正向關系，而且公司的綠色形象可以調節以上關系。Tang et al.[44]發現公司綠色程序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都能夠顯著正向影響企業財務績效。Ar[45]、Chen et al.[46]、Eiadat et al.[47]、Lee et al.[2]、王建明等[48]發現綠色創新能夠降低企業對環境的負面影響，提升企業的財務表現，幫助企業獲取競爭優勢。張鋼等[49]的問卷調查進一步發現員工參與在綠色創新戰略與企業績效之間具有中介作用。

也有學者發現綠色創新對企業經濟績效的影響是間接的，如李怡娜等[7]通過問卷調查研究發現綠色創新會直接影響企業的環境績效，然而卻并不會直接影響經濟績效，而是通過環境績效間接正向作用于財務表現。

但是，也有研究認為綠色創新與企業經濟績效的關系并非總是一致的，如Ghisetti et al.[50]發現綠色創新的類型及其驅動因素都會影響上述關系的方向和顯著性，對于那些能夠降低每單位產出的能耗的綠色創新，可以促進企業競爭優勢的形成，但是僅僅具有外部性的綠色創新則會降低企業競爭地位。Rennings et al.[51]也發現，為了滿足環境治理標準進行的綠色創新，其獲取的盈利優勢較低，而那些能夠幫助企業節約資源或實現廢物再利用的創新則可以獲取較高的盈利能力。

（三）綠色創新對員工雇傭的影響

員工是企業重要的內部利益相關者，企業綠色創新行為可能增強員工對企業的信任。Kunapatarawong et al.[3]的問卷調查發現實行綠色創新的公司員工雇傭數量也會相對較多，而且這一關系在自愿進行綠色創新的公司中更為顯著，說明綠色創新不僅對社會有益，也會增強公司員工的信任。

三、綠色創新在實證研究中的度量方法

現有綠色創新實證研究成果眾多，但關于綠色創新的度量方法卻并不一致。在眾多國內外重要期刊的文獻成果中，采用問卷調研結果度量綠色創新的方法占據了絕大多數比例，如Chen et al.[46]、Huang et al.[35]、Wong[23]、Tang et al.[44]、張鋼等[49]、李怡娜等[7]、王建明等[48]。

近年來，也有一些學者開始嘗試采用問卷之外的其他更為客觀的綠色創新度量方式，如Lee et al.[2]采用了綠色研發費用度量方法，齊紹洲等[26]采用了綠色專利數量度量方法，Lin et al.[33]使用產品生態標簽認證和ISO14001認證分別度量綠色產品創新和綠色程序創新，Li et al.[6]、Berrone et al.[24]使用綠色專利度量綠色產品創新和ISO14001度量綠色程序創新，畢克新等[52]、隋俊等[39]建立指標體系綜合評價度量綠色創新，王鋒正等[16]采用研發投入與能源消耗量的比值作為綠色技術創新等。

四、研究評述

通過對上述國內外關于企業綠色創新的文獻分析，本文發現現有研究存在針對上市公司的實證研究匱乏、綠色創新度量方法單一、會計財務視角研究不足、信息傳遞路徑不清晰等不足之處，需要從這些角度進一步拓展綠色創新的相關研究。

（一）基于中國上市公司的綠色創新實證研究匱乏，不能系統客觀反映綠色創新的驅動因素、經濟后果與影響路徑

我國屬于新興經濟體國家，制度約束、企業環保意識與西方國家存在較多差異，環保問題嚴重。作為資本市場價值創造的主體和源泉的上市公司，備受媒體和社會公眾關注，其綠色創新投入和產出對于整體行業具有鮮明的引領作用，迫切需要學界提供關于上市公司系統客觀的綠色創新研究成果以供政府與社會各界決策參考。然而，目前基于中國上市公司的綠色創新實證研究仍然很少，尤其是我國“創新+綠色”發展理念背景和環保角度的霧霾和新環保法、經濟角度的貿易戰和科創板等外部沖擊背景下，揭示上市公司綠色創新的驅動因素和不同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事件反應，成為學界迫切需要盡快進行研究的課題。

（二）現有研究絕大多數采用問卷方式獲取綠色創新證據，研究成果對于經濟主體的實踐指導價值有限

上市公司作為我國市場經濟的重要主體，對于我國的社會、經濟、環境問題具有重要影響，然而，在現有的綠色創新研究文獻中，由于綠色專利、綠色認證、綠色研發、綠色管理等的客觀數據獲取存在難度，采用這些客觀度量方法進行綠色創新研究的成果仍然很少，絕大多數學者采用問卷度量，采用這種方式，研究成果客觀性較弱、度量不夠精細、不能較為準確地揭示企業綠色創新的現實。目前的研究成果中，關于傳統創新的研究多，綠色創新研究少，尤其是沒有分離出綠色創新的差異性作用。現有研究成果對于政府政策和企業決策的指引作用和對經濟主體的實踐指導價值有限。

（三）現有會計與財務視角的綠色創新研究嚴重不足，不能全面反映企業不同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反應

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政府、消費者、客戶、供應商等壓力驅動因素角度，但對于資本市場投資者、債務市場銀行信貸、客戶與供應商等的反應、企業內部經濟決策變化的研究不足，尤其是不同的綠色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綠色程序創新、綠色組織創新）的不同影響后果研究更為少見，無法全面揭示企業綠色創新的經濟后果。

（四）企業綠色創新影響利益相關者反應的信息傳遞路徑并不清晰，但目前缺乏相關研究證據

現有研究盡管存在研究樣本、研究方法、研究內容上的局限，但仍然有不少各個角度的綠色創新研究成果。不過，現有研究未能揭示出企業綠色創新通過何種信息媒介傳遞到不同的利益相關者。除了成本高昂的廣告媒介外，上市公司年報、臨時公告、社會責任報告、可持續發展報告、微信或微博等自媒體信息披露，都可能成為企業披露其綠色創新的信息媒介，然而現有研究對企業綠色創新如何傳遞到其利益相關者的信息媒介路徑研究頗為鮮見，這不利于企業的綠色創新傳遞效率評價以及管理層提升綠色創新經濟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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