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凌一嵐
【摘 要】懸疑驚悚片《穆赫蘭道》是電影大師大衛·林奇的一部備受爭議的影片,其中表現的夢境與現實之間的關聯十分密切,導演運用了精神分析學電影理論,闡釋了兩者之間的差別,同時影片在藝術與商業上獲得的成功對精神分析學電影理論進行了精彩詮釋。
【關鍵詞】精神分析;夢境;現實;形象;潛意識
中圖分類號:J905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9-0104-03
一、精神分析學電影理論
在認識精神分析學理論前,需要先了解精神分析是什么。精神分析,是一門深層的心理學。在它與電影相關方面,精神分析法提出了三個核心的思想情結:“夢的運作”“俄狄浦斯情結”和拉康的“鏡像階段”。其中,弗洛伊德關于夢的理論占有重要位置。弗洛伊德對夢的本質進行了總結性陳述——夢是一個經過偽裝的受壓抑欲望的滿足。他提出的“夢的運作”有四種運作方式:凝縮、移置、表象化和潤飾。其中,凝縮是指將凝望進行壓縮、精簡,或者從多種愿望中挑選部分,重新組合成一個新的夢的內容;移置是指將能量從表象化過程中分離出來并把它重新分配給另一個夢思,即將高度濃縮的表象心理能量置換給無關緊要的表象;潤飾即二度修飾,是指這樣一個過程:對夢進行敘事化處理,提供合乎邏輯的或因果的關系,并從總體上使其更加可信,從而賦予夢的非邏輯性以一種顯在的可理解性。這三個運作方式在影片《穆赫蘭道》中廣泛運用,并且凝縮、移置還有潤飾在影片中的運用也是為了研究夢在人的精神生活的總體構成中的意義,通過理解這些理論知識,對于人們解讀該電影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1]
二、劇情簡析與人物關系解讀
《穆赫蘭道》是由電影鬼才大衛·林奇所創作的一部懸疑驚悚片,講述了一個夢境與現實截然相反的故事:在好萊塢摸爬滾打多年的失意女演員戴安娜,想要雇人謀殺心愛之人卡米拉,殺死愛人后的她做了一場虛幻縹緲且難以捉摸的夢。觀眾對《穆赫蘭道》的解讀出現了不同的看法。有人認為此片是一部完美作品,令人嘆為觀止;而有的人對此嗤之以鼻,認為此片以非正常敘事節奏講述故事,影片主題思想模糊不清,不知所云。但在筆者看來,該片并未故弄玄虛,而是大量運用了精神分析學電影理論支持影片的內容和結構,大衛·林奇用精妙的藝術表現手法展示夢境與現實的關聯,較為完美地詮釋了這一經典電影理論。
為什么有人說這部影片使人琢磨不透,難以看懂?其中一個原因就在于此片的呈現方式與正常敘事的影片大不相同,人物關系變得難以明晰。就個人而言,影片的前四分之三的部分都是在講述主人公戴安娜的夢境,夢境中戴安娜的名字變成了貝蒂。她有一個姨媽是好萊塢影星,在姨媽的引薦下,她只身前往好萊塢逐夢并住在姨媽的家中,試鏡時受到眾多制作人和導演的喜愛。意外之下,她幫助經歷車禍失憶后出現在她姨媽家中的化名為麗塔的女孩——現實中卡米拉的原型。影片剩下的四分之一部分則是回歸現實生活片段,與夢境相反,戴安娜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好友卡米拉在好萊塢拼出一番天地,時常幫助戴安娜安排她參演一些小角色,戴安娜因此對卡米拉產生好感,后來卡米拉與導演亞當相愛,導致戴安娜心生恨意,雇殺手將卡米拉殺害,最后自己飲彈自盡。
由此可見,片中夢境部分結構較為混亂,經常穿插出現許多除主角以外的多個不知來由的奇怪角色,比如導演亞當、餐廳女服務生、神秘的牛仔男等。理順片中人物關系似乎沒有那么難,我們可以發現夢中的人與物也因此與現實形成了奇詭的對應關系:貝蒂(夢中)與戴安娜、麗塔(夢中)與卡米拉(現實中)、導演亞當(夢境與現實中不變)、卡米拉(夢境中金發女主角)與金發女郎(現實中在派對吻卡米拉的女性)、女管家可可與導演亞當的母親、小餐廳女服務生(夢境中的戴安娜)與小餐廳女服務生(現實中的貝蒂)、幕后黑手的神秘牛仔男與派對中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等等。[2]
現實部分是按照順序的情節展開的。在正常情況下電影中的故事總是展示得很清楚,而“夢的故事是一種‘純故事,一個沉沒于混亂與陰影之中,沒有敘事活動的故事,一個非敘事性力量‘形成(變了形)的故事,一個無所從來,無人講述,無人聽取的故事。”[3]因此,夢境中人物身份的轉變以及夢境部分與現實部分的故事表現不同這一點可以解釋了。進一步來看,這種表現方式是可以被觀眾所理解的,結合前后出現的人物和形象來看,觀眾就能夠理解影片的大致情節和人物關系的變化。
三、影片中出現的“形象”
至此,我們談及到了“形象”一詞,所以理解片中出現的各種意象是理解本片的重中之重。形象,是指能引起人的思想或感情活動的具體形態或姿態。形象在文學理論中指語言形象,即以語言為手段而形成的藝術形象。那么,在電影中則是指導演的美學觀念在影片中的創造性體現。“形象”在電影中的呈現形式多種多樣,可以是一個物品,一堆物品,也可以是一個人或者一群人。此片中,多個意象頻繁出現,它是反映現實生活的一種特殊形態。例如:藍色鑰匙、神秘盒子和牛仔男。這三個形象在影片中出現頻率最高,并且使人迷糊,不知其為何物。
首先,藍色的鑰匙這一物件在片中反復出現,而且還不止一把,實際上是在強調戴安娜內心的不安。同為出自大衛·林奇之手講述噩夢的《藍絲絨》中也出現了多種形象,例如,在該片中男孩的母親(也就是歌女)多次穿著藍絲絨睡衣,這里的藍色使男孩對母親形成一種視覺上的記憶。在《穆赫蘭道》中是相似的,現實生活中的戴安娜把這把鑰匙交給雇來的殺手,這一形象直接反映在夢境里。再更進一步思考,殺手在現實中殺死了卡米拉,然而殺手在夢境中遭遇了多重困難,很多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也被他殺害,更顯示出正在做夢的戴安娜的焦慮感,以及她被現實困惑并被束縛住了。她得不到永恒的愛,也沒得到自由。
然后,關于神秘盒子,它和鑰匙有著很緊密的聯系。現實生活中戴安娜在心生殺意之時把鑰匙交給雇傭的殺手,但在夢境中,最后拿鑰匙打開神秘盒子的人卻是夢中的麗塔,并且當麗塔用鑰匙打開盒子之前貝蒂消失了。需要注意的一點是,這時正在睡夢中的戴安娜已經將卡米拉殺死,而且盒子被打開后銀幕畫面陷入一片黑暗,這里暗示著她有著墜入深淵的痛苦。在此之前,神秘盒子在貝蒂和麗塔的無意識驅使下來到劇院時拿出來過一次,表演時,舞臺上的男人說:“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一片段可以這樣理解:劇院好似夢想起飛的好萊塢,向往好萊塢的主人公們被吸引過來,只可惜真正的好萊塢象征著虛假,就像這個盒子一樣,神秘不可測,一旦墜入便難以逃出。所以,神秘盒子可能象征著她們現實生活中的環境惡劣,暗示戴安娜在暗無天日的好萊塢中追求夢想,對未來充滿的希望瞬間變得渺茫起來。
最后,以上談及的兩個形象只是該片中出現的形象的冰山一角,還有其他許多形象也充斥著詭異的意味。包括影片中出現多次的牛仔男、輪椅老人還有流浪漢等也是令人琢磨不透的。對于流浪漢形象的剖析,也有人給出了這樣的解釋:現實中的乞丐是替殺手將藍色鑰匙傳送給戴安娜的人,是戴安娜罪行的見證人。所以,戴安娜內心對乞丐抱有深深的恐懼。在夢中,戴安娜將自己的恐懼轉移給了一個在餐館中見到的路人甲,以減輕自己內心的恐懼和罪惡感。[4]大衛·林奇導演的多部關于夢境的影片都蘊藏了與此相似的不可解讀清楚的形象,所以這些解釋都是可行的,沒有一個固定的說法,到目前為止,導演沒有給觀眾額外的解說,因此,還難以解析清楚當中的意義,觀眾們可以繼續進行探討和研究。
四、凝縮、移置和潤飾共同連接夢境與現實
《穆赫蘭道》中最明顯運用夢的凝縮的就是導演選角色的部分。現實生活的情節展示出戴安娜和卡米拉一起去試鏡,結果是卡米拉被選中。再后來,也展示了亞當準備為自己執導的影片選女主的片段。然而,到了夢境部分壓縮了兩次選角的過程,凝結成一次選角成功,而且,這次作為演戲新人的貝蒂(現實中的戴安娜)一次性被選角導演選中。過后貝蒂見到夢中的亞當時,她本來是要進行現場試鏡的,但因為和麗塔的約會不得不推掉試鏡。綜合現實和夢境片段的刻畫,可以明顯發現這是一個凝縮的作用,表達了戴安娜對選角一事的在意和她想要獲得這個角色的愿望。
并且,關于移置的運用片中也有較為明顯的體現。戴安娜對卡米拉的怨恨是不斷積累而成的,除了為了成名以外,她還想得到卡米拉的心。所以,在現實中,卡米拉準備與亞當訂婚讓戴安娜心中充滿嫉妒,而后出現與卡米拉親密接觸的金發女郎加深了戴安娜心中的憤恨。因此,她將對卡米拉的占有欲移置于夢境中,讓麗塔這一柔弱角色依附于她,她自己成為強者,然后兩人產生情愫,一同在夢中釋放渴求同性的欲望。
另外,潤飾會給夢的更深層次的形式結構披上偽裝,片中夢境出現過的現實成分幾乎都被戴安娜的幻想潤飾過一番。戴安娜現實生活中過得并不稱心如意,面容憔悴,和夢境中光彩照人的她形成鮮明反差;現實中無依無靠的她在夢里竟然還有一位在好萊塢占有一定地位的姨媽;現實生活中被她傷害過、照顧過她的卡米拉在夢里成為了一個需要貝蒂保護的對象;現實中與卡米拉墜入愛河的導演亞當,在夢境中變得懦弱、敢怒不敢言,而且還對貝蒂一見傾心……林林總總,細節性的潤飾在片中無處不在。夢總是能反映人腦中最深處的意識,這些例子總體上反映了現實中的戴安娜嫉妒心極強,她也想被關注和被愛,想要自己占有卡米拉。現實生活中被過分壓抑情感的她,在夢境中獲得重生的力量,在她創造的夢境中她主宰了每個人物的命運,想要篡改現實已經發生的事件。遺憾的是,在現實中戴安娜早已產生了得不到卡米拉就毀滅她的可怕念頭。
五、進入夢境的過渡階段
回想一下,當自己在做夢的時候是否也會出現一個過渡階段?那就是人在正式進入夢境之前會出現一些奇怪的幻象,而這種幻象可能與主要夢境沒有緊密的關聯,《穆赫蘭道》的開頭亦是如此。伴隨著熱鬧的、夾雜些詭異的音樂,一群跳著吉特巴舞的男男女女在畫面中縱橫交錯著,而后畫面又疊印在紅色被套的床上,床上躺著活著的戴安娜……通過“冰山理論”我們知道人的意識是遵循現實原則的,潛藏在水底的潛意識才是夢境中展現的部分,它遵循快樂的“力比多”原則。所以這段開頭在暗示觀眾,這是主人公的意識與潛意識的臨界點,向觀眾預示著:真正的夢境即將開始。雖然從影片中我們可以了解到戴安娜擅長吉特巴舞,但由此可以解釋開頭的舞蹈部分與影片的主線情節關聯并不大,因為它是夢境開始的前奏,這種前奏一般也是與“做夢者”本身有些關聯的。接著,后面的紅色被子則是象征著夢境正式的開始。
除上述談及的關鍵點,還有一點也值得解讀,那就是如何更直觀地明晰夢境與現實的差別。該片整體色調略顯陰沉、灰暗,場景的設置與切換疑云密布。但有一點不變,那就是夢境部分鏡頭畫面采用柔光,切換到現實部分的鏡頭時則變得冷漠暗淡,人物的表情與畫面風格緊密結合,特別是戴安娜的神色變化極為突出,她的表情兇狠,參雜著惡意。所以,多方綜合來看,就更不難分辨何為現實何為夢境了。
六、結語
通過片名我們可以了解到,大衛·林奇特意將故事的背景置于處于“造夢工廠”好萊塢的一條歷史悠久的大道上,講述一個看似迷離卻又很普通的故事,好像在刻意諷刺好萊塢,并且好萊塢本身就帶有一種欺騙性,一種似夢般的迷惑性。因此,對于影片主題思想的解釋還可以為抨擊好萊塢的某些非人性化的桎梏限制了尋夢人的發展。實際上,這部影片并不是第一個運用精神分析電影理論的,類似于《穆赫蘭道》這樣的影片還有不少,我們在觀影過程中還能發現希區柯克的《眩暈》、英格瑪·伯格曼的《假面》等影史經典影片的身影。不過,當我們學習和運用理論之后,再去闡釋其中晦澀難懂的情節安排以及人物關系時,或許就沒有那么困難了。最后還有一點不得不提:影片以充滿懸疑驚悚的氛圍展開故事,傳達現代人難以逃脫出混沌現實的迷茫狀態,是值得人們去深思的。因為在浮華的世界里,再堅定的人也可能會迷失自我前進的方向,影片中的戴安娜只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事實上,這部影片可以有無數種組合方式,不局限于本文提到的這一種。真正的夢是無序的,所以將其中的夢境部分和后面的現實部分打亂組合理解,或許《穆赫蘭道》又會呈現另一種新的故事,給人們帶來的觀影體驗也將會是新的,我們也可能從中感悟到新的人生哲理。
參考文獻:
[1]尼克·布朗.電影理論史評[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4,114-115.
[2]洪帆.噩夢醒來是噩夢:《穆赫蘭道》[J].當代電影, 2002,(04):104-106.
[3]克里斯提安·麥茨.想象的能指[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6,105.
[4]宋征.試用精神分析法解讀電影《穆赫蘭道》[J].大舞臺,2017,(04):67-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