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喻的月光與指向的風聲

龐娟

隱喻：一滴月光

隱喻，樓臺的薄露，輝映東嶺的孤松。

一首詩固執于修飾的本體和喻體，企望掏出一顆心還原另一顆心。

在語言的怨恨和貪癡中，詩歌，鋪排暄綿月光。

他有岌岌黑夜的隱痛。

本體踏進蕓窗的月光，喻體卻踏進了冉冉春風，渺茫雨霧繚繞的平仄江南。

那些企圖將光從月亮中剔除的人，割裂一首詩的善念慈悲。

微涼的嘆息，喚醒先知者，逾越壕溝或者槍林彈雨的虎嘯。

一邊隱身，理瑤琴，弄輕陰，

一邊現身，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一席清脆的暖風發出嶄新的低語：一首詩蘸著月光抄寫涓涓箴言。

我祈求針眼那么微小的空間，容納一首詩無限的恩光。

我祈求梅花那么小的一滴月光，滌蕩靈魂。

隱喻是最皎潔的月光。

純凈之身，善于退隱于俗物凡事。

布滿菩提的月光，已然掘進幽邃神秘的心之深礦。

搏擊

空氣，疾飛。

天空傾斜。

風眼觀察崎嶇的走向，或是張口噴射褪色的言辭，乞巧于空氣的眉上雕刻隱痛。

空氣。無聲，無影，無形，無味。

召喚神祗的旨意，掌控某種意義的指向。

風，在黑暗的角落，修改燈芯;光，空氣的領域。

剎那間，風再次掌握心的方向。鵝毛大雪踏著深淺不一的噪聲，被推至懸崖岸邊。

押韻的空氣，搏擊，激情不會停頓。一停頓，如一滴水，就要滴落下黑黢黢的光陰。

必須激發一種豪情坦蕩的空氣，湮沒邪惡，風，糾正每一根肋骨的血脈走向。

黑和白的較量。

陽光，蒸發絢麗的人間謊言。

風亦如止匕。

你瞧，一片葉子企圖躲過荒秋的清寂，風便朝著它吹來了。

把一波一波的微薄涼意從花園的亭子推到窗前。推到風的渡口。

渡口的岸上，站滿了逾越的人群，和自然的哲學。

暗算

奇異的情緒和虎皮為伍，暗算細胞的財物。豢養帶毒的虎。

以病為患。

張牙舞爪的鉗子，撬開妄想之核。

盜取基因的密碼，篡改血脈、神經的指令，發號施威，清點工程遭遇打劫的文案。血痰。支氣管噴雪，滿人間。撥弄門牌號的痛楚。暗算，起源于琴弦的強度顫音：浪淘沙、臨江仙、鷓鴣天……羊落虎口。誰能挑起反擊的旗子？天空，被一把劍挑破了午夜的暗傷，門牌號驚慌失措，將虎皮穿在身上。血液被搬走。我接住最后的一滴血。捂于幸福的門口。

和云朵一起飛翔。

永遠的月光鱗片，研磨一劑草藥——

左手系蒼生，右手念濟世。

把一粒細胞放置暖箱，療治疾患的俗世。

不斷鑄造錚錚鐵骨的鎧甲。

一盞復一盞，炯然有神的燈芯，握持生命的耀芒。

抗拒病態。趕虎下山。

一片止痛藥將門牌號溫暖

風，門牌號的雪，噴薄漫天。你必須接住最后的春雨。

冬季的冰雹在流域中綿延。亭子脫去輕薄的紗衣，青草沉重的皺紋，多了一道。

氧氣筒彎著腰身劇烈咳嗽，摩擦生銹的聲音。

藥片，白色，善意的白。

打開疼痛的部位，傾聽山河的咆哮與呻吟，拯救天空的潮濕，或者絕望。

白色藥片：如此柔情。輕盈。溫暖。

釋放青山綠水的詩意，一朵微笑連著一朵微笑，緩緩吸納幽黑天空的內心晦暗，剔除腐爛的肌膚和骨骼一

生長新鮮的天空和泥土。

一粒疼痛被替代，紊亂的皺紋被白色梳理。門牌號上滴落著春雨，舒緩的碎銀子。

院落里疼痛的萬物，是否能被盛滿的草藥治愈？

細胞里能否容納一片藥的苦？無望奢念。最后的春雨無限擴大，

只求守護門牌號的魂。

太平場，一闋散曲

疆場。

太平場。

萬物舒展明凈的身軀。

江山，碧水，羌管，寶纂在辛棄疾的酒樽里灑落。

一滴酒怎能抱住沉落的月光？

回首朝陽連著水岸的情緒，在格拉司瓊和紫衫醇之間無休止地平衡。

互不相識的兩個影像，捧著一卷恩慈的告知書，達成協議共處。

人生的戰場。

抵達這純凈的世界。

一闋羌笛。

滿樓干凈的琵琶。 吹落幾冊病例上的醫囑，屈服寂靜，疏離塵世的一粒黑。

昨夜的月光已非昨日。星辰的哭泣劃過根治術傷口的邊緣，滋生出陶令公籬笆院中填詞的奇花。

上闋是生，下闋是死。

首聯是聚，尾聯是散。

抱著微涼的感念，安排一片片雪花擦藍天空。

擦亮鳥鳴，擦平路程，擦響云水的禪音。

靜默。

萬物肅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