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斯克的散文詩

董繼平

阿絲特里德·伊瓦斯克（Astrid Ivask，1926-2015），拉脫維亞女詩人、文學評論家、翻譯家，生于里加，早年時其父遭蘇俄政府處決，母親帶著她和兄弟逃到德國，此后她進入德國馬堡大學攻讀現代語言文學。50年代，她和丈夫一起移居到美國明尼蘇達，后來又移居俄克拉荷馬的諾曼，成為俄克拉荷馬大學的教授，并編輯刊物《海外書籍》（后改名為《當今世界文學》），1991年退休后，她和丈夫又移居愛爾蘭安度晚年。2001年，她重獲當年被蘇俄政府沒收的財產，因此她又重返拉脫維亞，在里加定居，同時參加各種文學活動，直至去世。她的詩集主要有《湖泊的洗禮》（1966）、《走進森林》（1973）、《在休耕地邊緣》（1981）、《措詞》（1987）、《俄克拉荷馬詩篇》（1990）等。

愛奧尼亞海：伊薩卡① （在母親的記憶中）

熟睡著，他來到了伊薩卡。

在那里，就在對面，一座有三個頂點的島嶼，還有一個被海水鏤空的洞穴，在傍晚或清晨，也許那里有美人魚在歌唱。也許聽得見她們的歌聲——也許最好不要去聆聽。

在睡眠中，他來到了伊薩卡。

疲勞不堪，他來到了他的島嶼，疲倦，踏上他誕生的海岸。

四周都是云和島嶼，太陽的箭矢到處射中它們。

在那里，他被等候。

經過漫長的流浪之后，他很幸運，在家園被等候。流浪對于我們大家都很容易，轉身返回則很困難。并非每一個流亡者最終都來到伊薩卡。陽光也并非為了每個人而從遠方升起在家園的海岸。并非在睡眠中，也非在醒來時，僅僅在夢中。疲倦的漫長歲月之后，在伊薩卡，睡眠會多么深沉而溫和。

時機成熟，我們就必須把自己放棄給那處于開始的東西——放棄給火、水、風和土。時機成熟，我們就必須再度恢復我們的肉體。一生的時間過去了，伊薩卡的時間重新開始。夢幻被留下，渴望隱藏在鷗鳥那悲傷的嗚叫中。大地那圓形的地平線合攏，手工織出的生命緞帶交織成永恒的安全保護。在睡眠中，我們來到伊薩卡，對著不同的、更加遙遠的地平線睜開眼睛。

你也在伊薩卡熟睡了。

我徒勞地詢問你，那閉上的眼睛是否看見了家園的海岸。你再也不會追尋它們。我為了尋找高空中的你而攀爬，但你卻并不在那里。我觀察水流，但你并不在那里。我請求你從火焰中歸來，但火焰卻再也沒有擁有你。

我詢問泥土，你在哪里，泥土卻沉默不語。然后，我把你的骨灰歸還給泥土，你就留在了伊薩卡。

①愛奧尼亞海為地中海的支海，位于希臘、西西里島和意大利本土之間。伊薩卡島為愛奧尼亞海中的島嶼之一，是傳說中希臘英雄奧德修斯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