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與愛情（節選）

燕敏

一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霧蒙蒙的天，早春的雪一小朵一小朵地飄著，又輕又美。地上一層白，楊樹的枝上開出無數朵白花，白刷刷的樹干像鍍了一層漆。

千山嫵媚。松裹銀裝。我一個人在下雪的春夜里煮茶，是你從南方帶回的早春綠茶，加上幾朵茉莉，清香裊裊。

紛揚的雪，一片白茫茫。我發短信問你行蹤，你說正住在山里，大雪封門，雪夜柴屋，吃涮羊肉，喝老白干，爐紅茶暖。

我就在這里等你。

你回來時，春天就來了。

次日早晨聽見鳥叫，推窗一看，鳥在寒枝上站著。太陽真好，明亮亮的，天空藍如水晶。有細小的雪粒在風里飄，光閃閃，亮晶晶。

詩曰：待到春風二三月，石爐敲火試新茶。

我煮茶聽春風，聽春雪落在屋檐下，那細碎綿長的聲音，仿佛在問候早春好。

二

正是雨水的節令。千年以前，詩人在春夜里就著雨水寫下一首詩：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一腔柔情，綿綿脈脈，繾綣細膩，像極了愛情。

太陽暖暖的，我慵懶地靠在鋼琴上，耳邊響起：“春天來了，可十里春風不如他。人面桃花，劍影酒香，古道西風，鮮衣怒馬。多少春風詞筆，是他衣襟上的余香，是小生唱腔里的紅顏，是暮光春色里刻骨的眷戀。

二月，草未生，露未起，泥土不暖，可我卻聽見一朵花開的聲音，那么美麗，那么生動，它的名字叫愛情。

薄暮時分，你拍下一株花傳給我。老花盆里，灰褐色的老枝開著黃花;夕陽里，花開得暖洋洋，喜悅悅。是迎春。

我倚在柴門旁迎接春天，聽見冰河開裂的咯嘣聲，春天打開了第一扇門。

三

那日沿著山徑去寺院，猛然發現路上有尖尖的草芽冒出來，嫩黃色的，星星一般。

我俯下身子，嗅到了泥土和春草的馨香，濕潤的，芳香的。

山下的小河水急急地奔跑著，去遠方報告春的訊息，春風擦著我的發梢吹過去。

返程時，我從寺院帶回一徑小草，數顆草莓，幾縷春風。

我把草種在老花盆里，把草莓給你留著，春風我就讓它自由來去，讓它把每一粒種子去播撒吧。

我想把幸福種在春風里，和你一起度過春天。春天里的每一寸時光，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四

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這是一個叫驚蟄的節令。天氣回暖，春雷始鳴，驚醒了蟄伏于地下冬眠的昆蟲。

這一天，我聽見中國好歌曲里，有一位歌手正唱著：“我的心里盛開了春天的花，我等我的燕子它慢慢回家，河邊的青蛙它在咕呱咕呱，你看青草荷葉下，天邊的白云變得越來越大，就像是棉花糖我要將它吃下，你看春天里那個百花香，那是嘣嘣咣咣當當梆梆咣咣……”伴奏的是中國鼓，鼓聲叩響著春天的門。

我做了春餅，卷著大蔥，就著春風吃了下去。

屋檐下，燕子在筑巢，它們的嗚叫，清脆，婀娜。

五

去年夏天送給閨蜜的那棵梔子花樹，如今枯枝上長出了簇新的葉，綠得晃眼。

舊院門前，破了的瓦罐里面長出了野生的小黃花。三角梅抽出新枝，一個勁向上伸，探到衣柜頂上了還在長，好像沒有盡頭。

我在舊城墻下走著，遇到了一枝孤清的玉蘭，它斜斜地伸出枝頭，粉白的花半開著。

春天，在每一枝花草上駐足。街道上，陽光如蜂蜜一樣醉人。

我買了黃綠相間的格子衫、草綠色的褲子、黑色的短褂，我穿著它去和春天約會。

你來或不來，春天已經就在這里。

七

春光暮色里，總有一盞燈為我亮著。

佇立窗前，河畔梨花白。

和風繞著花枝，枝不動，花如雪。

花香也是緩緩的，一絲一絲，若有若無，那些綻開的花瓣，抱成團，一團喜氣。

你走過來，從身后擁住我。

遠山有燈，窗前有風，素樸的時光中，你是春風詞筆里最驚艷的一句。正如歌里唱到：“當你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風吹過來你的消息，這就是我心里的歌。

風吹來遠山的燈火，月提著一盞馬燈，迎來往事。

我會記得的，這個春天因你而溫暖生動。

九

讀過一段文字：“無論桃花滿發，都和你相攜相扶。即便時光老掉了，樹干裂掉了。我和你一如衣衫和肌膚，仍舊相親相愛。”

四月末，春已深。我在另一座城市里行走。楊樹的白毛毛漫天飛舞，碎銀一般。柳絮鋪滿了小徑。

你說你買回了一株幸福樹，等我回來一起種下。你說等我們老了，就回到鄉下，修籬種田，日落而息。

我抬頭，看見天空中有大朵大朵的白云，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谷雨那天，有春露，有陽光，有花香，我把幸福樹栽在你的窗前。然后煮一杯谷雨茶，看著遠山的白云，等你。

十

五月來臨，雨在檐前落著。楊樹葉子被染成一片新綠。院子里，果樹的白花鋪滿了厚厚的一層，落雪一樣。鳥聲啁啾，翠綠，婉轉。

這是一場命中注定的雨。纏綿，繾綣，如宋朝一首清遠的古詞。

我想和一個人沐雨而行，看雨在草叢寫下一行行詩，看雨在林梢搖落一串串音符。

我拉著你的手從春走到夏，讓心緩緩淌過水流，讓花靜靜開在枝頭，讓走過的路都有風光，讓看過的天飄來白云。

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我才是一個美好動人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