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的愛情（組詩）

白慶國

田野上的愛情

我們兩個站在田野里

目標太大

像兩棵歪脖樹

被人們稱為孽種

我極力催促你坐在田埂上

保持到模糊的視線

你的固執顯然像一顆渣渣菜

葉脈清晰，與你的想法一致

而我言行慌亂，詞不達意

恰好有一陣風掩蓋了事實

這就是我們第二十二次田野上的愛情

孩子們長到春風拂柳的年齡

它將成為經典

偌大的田野上，

我們的愛情無立錐之地

我們總是最后離開田野

夕陽下山的時候

人們陸續回家

我們的愛情開始了

我們背對著村莊

背對著那么多似利劍的目光

坐在田埂上

我們的愛情是危險的

冒險而不盲目

此時夕光正照耀我們的雙腳

我們一再矜持

雙腳友好地并排在那里

而目光已伸向遠方

那是理想的地方

我們暫時還沒有找到辦法

兩只鳥從眼前迅疾滑過

隱沒在遠處的草叢

兩只翅膀是我們最羨慕的肉體

薄暮的時光被天空遮蔽

我們沿小路返回村莊

像兩個失敗的接頭人

悄無聲息

我無數次把自己咬傷

咬成雪豹的花斑

咬成藏紅花的紅

我是一個不容易受傷的人

在刀戈的混亂里

不受傷是奇跡

我一再堅持自己的啞

在月光下的草垛旁

舔傷

我的臥姿像一只黑熊

沉著而堅定

離海太遠了

如果淹在水中

只露出頭顱

你就會把我看成完全健康的人

你說我太殘忍了

連自己都不放過

我喜歡漫天烏云中的一束彩虹

漫天烏云壓得天空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站出來的

他一定鼓足了勇氣

他一定自信過

他一出來就吸引了人們的目光

人們立刻停止了行走

矚目他

他的色彩有紅有黃

這就足夠了

明亮，耀眼

他出現在烏云最濃的地方

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敢與烏云作對

他已經把身邊的烏云

照亮

這是最壯觀的色彩

在高高的天空

我知道他的宏偉計劃

他就是要把天空照亮

把烏云趕走

七 月

一到七月

雨水不斷

墓地里的槐樹

瘋了似的綠

遮蔽了墳墓

過路的人不知道

幾十年的時間

它們依然像灌木叢

找不到水的日子

它們像一群罪犯

熬著時間

說不定什么時間

我也說不準

誰也說不準

那些槐樹枝

被鐵鍬、鐵鎬

撞擊得面目全非

頭向下，露出骨白似的瓤

亂亂的，那些葉子迅疾干枯

而在其它的蔥郁包圍之中

一堆新土凸著

過路的人一眼就明白

給家園

在四季混雜的城市

我分不清春天秋天

如果單憑衣著判斷

我可能陷入泥沼而不能自拔

從一輛汽車的尾氣

辨別不出家園街道的所在

從站牌下等車人的表情

判斷不出玉米熟了、谷子黃了

寬闊的馬路，我游不到河流對岸

心靈總為一枚落葉找不到土地而焦躁

目光灑遍酒樓、商廈、廣告牌

這些固執的東西

即使風再大也不像高粱似的搖擺

更別說從莊稼地里流出的那份清香

在某個夜晚

我翻遍了所有月光也沒有找到一只蟋蟀

龐大的城市呀

你到底是讓一個人清爽還是混沌

在這座城市北面

是我的故鄉

距此地三百二十公里

在深夜我時常往那里打電話

那幾年一打就通

現在無論怎么撥打

有個聲音總會說

對方已關機

跟著星星

走進自己的家園

星光照亮一草一木

這里的一切還是那么熟稔

草葉橫生，蟋蟀在草叢

土地無人耕種

一塊土固執得沒有表情

井臺還在

灰色的水泥凝固著

遺漏的一小片月光

走遍田野

禽蟲鳥鳴沒有感到陌生

望一眼低矮的房屋

參差不齊，月光一直撫摸房頂

屋檐下的陰影里有麻雀孤獨地翻身

我心情沉重

村莊的石碑上

我的村名長滿了野草

一只夜鶯站在碑頂

我突然的到來讓它急遽飛離

那些楊樹槐樹

在夜里更加肅穆

我繼續走著

院墻脫落的小院緊閉柵欄

透過縫隙我看見十五瓦的燈光后面

有人轉身，有人緊握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