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風景獨好

老家的某鋼鐵廠，刮著秋后的風風雨雨。廠區的路兩邊，那些梧桐樹上的葉子，紛紛飄落在光滑的水泥路面上。

掃路的她掃了一遍又一遍，卻怎么也掃不干凈，因為梧桐樹的葉子像一個個小調皮，掃了這個，那個又翩翩而至，她又如何能將馬路掃凈呢？

她，是我的老鄉，一位四十多歲、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常見她謙卑而溫和的面容上開著如花似的笑。

記得有一次，我給鏟車加液壓油，提著幾十斤重的塑料桶，吃力地往一米多高的油箱上舉。她正好路過，見狀便毫不猶豫地伸出干凈的手幫我托了一下。一桶油這才得以被我很輕松地舉到了油箱上。我望著她粘在手上的油垢，不好意思地沖她說了聲“謝謝”。她嫣然一笑，便又去忙了。似乎在她的眼里，這是很尋常的一件事，何須言謝？

由于我們平時很熟，于是我走到她的近旁，和她開起了玩笑：“這風雨也欺負人，這么不停地落啊落，害苦了你，把你當成了奴隸一樣欺負！”

她立即停了掃帚，揚起笑臉，和我逗趣著：“你天天來上班，不也是老板的奴隸。”

“應得好！”我繼續調侃道，“那老板是誰的奴隸呢？”

“錢的奴隸！我們都是錢的奴隸！不為錢，誰來這上班？”

“真話，實在話，有道理！”

“什么時候不把錢當回事了，也就沒了奴隸。”

“深刻，有哲理！”我由衷地贊許著她，覺得她平凡的話里，閃著智慧的光芒，有著不平凡的人生領悟。

她則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不再理我，又繼續掃起了落葉。

細雨不停地抽打在她身著的那件薄薄的、泛著藍色光芒的油氈上，啪啪作響。對這些風風雨雨的天氣，她似乎習以為常了，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我們平時愛聊些生活的瑣碎。我也是通過和她聊天，了解了她家的一些情形。比方說，她比我小兩歲；她有三個小孩，大女兒師范畢業在教書，還有一雙兒女在中學就讀；孩子們讀書都得靠夫妻倆掙錢來維持；最近由于她那丈夫所在的化工廠整頓檢修，工資停發，家庭生活的重擔便全壓在了她瘦弱的雙肩上……

可是眼前的她，始終微笑地面對生活的一切艱難困苦，繼續撐起家庭的半邊天，讓家永遠是溫暖的港灣。

誠然，這掃馬路是粗糙、單調、乏味的活。我始終認為她如一頭忠實的小毛驢一樣，每天八小時，按時按點地來，與車輛為伍，與危險為伴。而且這一掃就是八九年，使她從三十多歲一躍而成為四十多歲的人，青蔥不再，紅顏不再！她無奈過，那是她面對微薄的收入，又沒有更多合適的職業選擇的時候。她自豪過，那是當有誰提起她的大女兒時，她會揚眉笑靨地告訴對方：自己培養出的大女兒是師范畢業的，正在某學校教書——這比什么都令她高興！

風雨中，她在不停地忙碌著，似一枚永不凋零的落葉。

這邊風景獨好。

作者簡介：劉喜權，江蘇省灌南縣人，系連云港市作協會員。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