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鋤頭(外二首)

春播季節

我們埋葬了世上最大的紅薯

這把鋤頭也就收了汗

合了眼

安詳地盹在柴房

廣闊寧靜的鄉村夜色中

再也聽不到黑色的鼾聲

看不到起夜時

門縫里露出的

一截手杖樣的燈光

唯有

從瘤胃里倒行的泥土的味道

夾著手繭摩挲的氣息

和著兩行熱淚

咽回胃囊

復山的清晨

我給母親添土

突然咔嚓一聲

鋤頭竟斷成兩截

仆倒在她的墳旁

矮松

我把母親交給一棵矮松

拍著他的肩膀說

拜托您

兩年時光

矮松沒有食言

寸步未移

不離不棄

母親快樂

他哼一曲綠色的松音

母親憂傷

他枯黃的松針飄落

落地無聲

冬日大雪

他全身縞素

遠遠望去

儼如一位哀戚的孝子

丁憂未盡

這些年來

我愈發相信

他就是我投錯胎的兄弟

妹妹

妹妹下班后

一刻不停

張羅晚飯

收拾廚房

拖地

洗衣

替老父按摩扭傷的腳

數落他偷偷騎車上街

檢查侄女暑假作業

核對單位當日流水

然后開著電視

沒多久

歪著頭在沙發上打呼嚕

母親走后

我多想當面叫她一聲

媽媽

劉新文，中學語文老師，江西吉安人。現居溫嶺。業余寫點文字，作品散見于報紙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