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當不了家庭的保護神

文/武志紅 臨床心理學碩士 編輯/吳鈺 設計/龐婕

Professional武志紅臨床心理學碩士經(jīng)歷/臨床心理學碩士，曾主持《廣州日報》“健康心理”專欄，現(xiàn)任廣州武志紅心理咨詢中心咨詢師，著有《為何家會傷人》、《感謝自己的不完美》等著作。

“當父母的關系出現(xiàn)問題時，孩子會傷害自己，目的是拯救父母的關系，”心理醫(yī)生李凌說，“但做父母的，會因為不理解這種行為而斥責孩子干了壞事。結果，孩子傷害了自己后，再一次被父母傷害。”

案例1：“你們再吵架，我就不上學了”

為了說明這個道理，李凌講了發(fā)生在自己家里的一件事情。2004 年，他和妻子不斷吵架，忽然有一天，7歲的兒子小李對他說：“不要再吵架了。如果你還和媽媽吵架，我就不上學了。”

兒子的話讓李凌“感到無比震驚”，他的第一反應是“孩子這么小，就學會敲詐爸爸了”。于是，李凌回答說：“好啊，你不上學最好了！”

這個回答讓兒子一下子呆住了，他問：“爸爸，你不是一直說，上學是好事嗎？”“對你是好事，對爸爸不是，”李凌回答說，“你不上學，用的錢就少了，對我當然好，但對你不好。”“那么爸爸，我不會不上學……”兒子收回了他的“威脅”。

看起來，這是一次完美的家庭教育：兒子發(fā)出威脅，但被父親巧妙化解，最后承諾繼續(xù)做正確的事情。但李凌現(xiàn)在認為，如果溝通到此為止，這對兒子絕對是一個傷害。

他說，兒子其實在做絕大多數(shù)孩子都會做的事情——父母關系出現(xiàn)了問題，孩子想通過犧牲自己挽救這個關系。“孩子是善意的，”李凌說，“我那時不懂，誤以為是威脅。但幸虧，我們的溝通沒有到此為止。”

當兒子收回“威脅”后，他百感交集，抱著兒子放聲痛哭，一邊哭一邊對兒子道歉：“兒子，是爸爸不對，爸爸不該和媽媽吵架，爸爸對不住你。”

李凌說，這個道歉很重要，這會讓兒子感受到，爸爸雖然沒有接受他的錯誤做法，但接受了他的善意。

案例2：女兒用生病平息了家庭沖突

像這樣的例子，在現(xiàn)實生活中數(shù)不勝數(shù)。伯特·海靈格說：“孩子是家庭的保護神。”當父母關系出現(xiàn)問題時，孩子主動去做一些自我傷害的事情，以拯救父母的關系。并且，他們自我犧牲的策略常取得成功——父母將注意力轉移到他的身上來，不再去理會他們自己的問題。而對于家庭，海靈格形容說，健康家庭宛如平地，孩子會成長為挺拔的大樹，而有問題的家庭宛如懸崖，孩子會成長為奇形怪狀的樹。

孩子這樣做，目的只是為了保持家庭的平衡。

每個家庭都勢必會產(chǎn)生一些問題，再完美的父母也會出現(xiàn)矛盾。那么，當孩子這個家庭的保護神在這種時候去做自我犧牲時，父母該怎樣對待呢？

李凌說，他認為最重要的一點是，理解并接受孩子的善意，讓他知道，爸爸媽媽懂他的意思。同時，又要告訴孩子，爸爸媽媽的問題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不關孩子的事情——“我們會努力解決，你要相信我們，你的犧牲行為對我們解決問題并沒有幫助”。這樣一來，孩子既感覺到了父母的理解，同時又明白他的犧牲行為是錯誤的，就會放棄這種錯誤的努力。

案例3：女兒被媽媽拉進婚姻的戰(zhàn)爭

但問題是，大多時候，父母的某一方為了在婚姻戰(zhàn)爭中得到盟友，會主動將孩子拉進問題的旋渦。

小雨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清秀、聰明、懂事，在一所重點中學讀高一，但她從初三起就有了一個毛病：不斷洗手，一天一般洗上上百次，即便把手洗出血也無法停止。此外，她還失眠，學習成績也不斷下滑。

小雨是在做家庭問題的保護神，只不過，她是被媽媽拉進來的。初三時，她媽媽懷疑爸爸有外遇，并不斷向小雨傾訴自己的苦惱。這可能與小雨媽媽的承受能力有關。媽媽很小的時候，小雨的外公就去世了。一開始，媽媽和爸爸鬧得不可開交，但小雨病后，這場家庭戰(zhàn)爭暫時停止了，他們都轉過來關注小雨。

父母的沖突，孩子不必負責

按照海靈格的說法，小雨媽媽的做法是“聯(lián)結”。父母一方主動將孩子卷進他們的沖突，而他們這種不成熟的愿望一定會得逞。當碰到像小雨這樣的來訪者時，海靈格會第一時間告訴他們，父母的問題是父母的，他們不需要與父母“聯(lián)結”在一起。

譬如，一個來訪者告訴海靈格，他媽媽一直向他強調(diào)，她是因為他才不和他爸爸離婚的。對此，海靈格澄清說：這不關你的事……她并沒有告訴你整個事件的全部真相，她留在你父親身邊，是因為她接受了自己行為的后果。她是為他們雙方做這些的，你并沒有參與他們的決定和協(xié)議。

但同時，海靈格也建議來訪者學會真正的尊重。他說：如果你能明白她接受了自己行為的后果，那才是對你父親和母親最大的尊重。如果父母關系出了問題，作為孩子，他們最好尊重父母直面他們自己的問題，而誘惑父母無視或扭曲問題，對整個家庭并無益處。當然，幼小的孩子是無法自己學會這一點的，但做父母的可以和孩子認真地做溝通，告訴他：“我們理解你的愛，但同時希望你尊重我們自己的問題。并且，無論我們怎么處理自己的關系，仍然會一如既往地愛你。”

對孩子的自我犧牲精神，海靈格描述說：

孩子們的愛是無限的……通過受苦而和自己的父母聯(lián)結在一起，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如果一個母親情緒低落，她的女兒會情緒低落。如果一個父親酗酒，孩子也會不由自主地用某種方式模仿父親的遭遇，可能會在生活中處處失敗。但是，成熟的愛要求孩子逐漸放棄幼稚盲目的愛，學會像成人那樣去愛。成熟的愛要求孩子們從家庭的牽連中釋放自己，不再重復那些有害的事情。那么，他們就能實現(xiàn)父母對自己深層的期待與希望。孩子越好，父母也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