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孫少平與田曉霞的愛情悲劇

王培雨

在《平凡的世界》中，作者路遙講述了農民子弟孫少平與高干女兒田曉霞之間的愛情。這是貧窮農村青年與高干女兒之間的愛情，他們跨越地區的障礙相遇，跨越思想差異的障礙相知，跨越身份背景的障礙相愛。然而，他們并沒有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的愛情以田曉霞的犧牲而告終，更是以孫少平的自卑、被動而告終。

《平凡的世界》是一部現實主義小說，是作者路遙對中國西北農村的歷史變遷的真實寫照，同時也是對自己內心世界的真實反映。小說中的主人公孫少平就是作者的化身，他努力、優秀但同時又自卑，他向往外面的世界但同時又有戀鄉情結。而田曉霞，更像是作者精神上的靈魂伴侶。在書中，他使得這樣的兩個人相愛卻并沒有廝守，或者作者內心深處也像孫少平一樣自卑，他知道他們不能相愛，也沒有永恒。

一、愛情的萌芽期

高中時期的孫少平是極度自卑的，由于家里貧窮，他常常穿著破衣服，啃著黑饃饃，連最差的丙菜都吃不起。每當到打飯時間，他總是等所有同學都打完之后再去拿那兩個屬于自己的黑家伙，他有著自己的自尊，那強烈的自尊似乎是堅不可摧的。就是這樣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農村來的孩子，他卻有著不同于常人的氣質，或許正是這一點吸引了田曉霞。他愛讀書，尤其愛讀蘇聯小說。在書中，他編織著自己的夢想，向往著外面的世界，他也會因來到學校這樣的“大世界”而高興。

田曉霞的背景卻與孫少平有著天壤之別，她是縣革委會副主任的女兒，從小便在原西縣生活，她從未嘗過村里人的貧窮與艱苦。她跟孫少平的身份地位差距是不言而喻的，但就是在這樣的兩個人身上發生了一場不平凡的超脫世俗的愛情。

孫少平與田曉霞第一次見面是在田福軍家里，他看到一個陌生的姑娘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她像男生一樣把衣服披著，這一下子就吸引了孫少平，他覺得這個女孩和別人不同。初次相見時，孫少平便顯得害羞，敏感而自卑，田曉霞卻是大方的、熱情的。之后，他們在學校的接觸多了起來，一起幫老師掏煙囪，一起去縣文化館，一起跳火車……作為領導家庭出身的田曉霞，她并沒有居高臨下的姿態，也不矯揉造作，恰恰相反，她美麗大方、活潑開朗、才華出眾，具有自己獨特的個性。或許正是因為田曉霞的這些品質影響了孫少平同時也吸引了孫少平，他逐漸走出自卑，同田曉霞一起進入文藝宣傳隊，就連打飯的時候，他也能夠大大方方地領自己的黑饃饃。起先，跟田曉霞走在一起時，他總會刻意保持一段距離，田曉霞是光彩亮麗的，與這樣一個女孩相比顯得自己更加貧窮、破爛，就像一個乞丐。但田曉霞不這么認為，她覺得少平有他特有的氣質，她覺得孫少平雖然是一個平凡的人，但是他可以努力創造不平凡。

但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他們就要畢業了，臨別時，田曉霞給孫少平寫了封情書，但并沒有送出去，因為她知道孫少平的內心是敏感而自卑的，她怕孫少平為了自尊心而在感情上拒絕她。孫少平的自卑心理使他總處于一種被動狀態，或許這也為他們不完整的愛情埋下了伏筆。在愛情中，男生處于被動狀態，本身就是不合乎常理的，這似乎也注定了他們的愛情沒有結果。

二、愛情的生長期

杜梨樹下的約定是孫少平和田曉霞友情向愛情轉變的標志，而杜梨樹正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這一時期的孫少平已經從學校步入社會，開始面對赤裸裸的人生現實，但貧窮依然未曾改變。當他再次遇見田曉霞時，他已經從一個學生變成了一個攬工漢，唯一不變的是他心中的那份堅持，不變的是他的理想，他依然沒有忘記他所渴望的世界，并且他的確做到了。他獨自坐火車來到黃原，前方可能滿是荊棘，他執著地追求，只是他依然自卑，他無法擺脫這種心理。他因為這種心理沒有再和田曉霞聯系，但那個人依然撥動著他的心弦，他悄悄地到田曉霞的學校門口，田曉霞遠遠地看見了他。真正的相見是田曉霞在田潤生的告知下去找孫少平，為了幫孫少平解圍而自稱是他的女朋友，她本身也希望如此。而在他們的相處中，她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從來都是主動的，她小心謹慎地維護孫少平那自卑而又敏感的心。她一步一步向自己心愛的人靠近，給對方信心，給對方勇氣。這是多么違背現實常規的情節，但作者認為這種情況是可以發生的，作者堅信，即使是貧窮的農村青年，但只要他努力上進，他就可以變得優秀，他就有資格博得女孩的喜歡與追求。正如孫少平與田曉霞之間的愛情，早已超脫了身份世俗，他們的愛情是精神上的互動，是靈魂上的交融。

即使在感情的熱戀期，他們之間似乎也一直是一種女追男的模式，一直以來仍是田曉霞在主動，孫少平自始至終都是處于被動狀態的。田曉霞一味主動向孫少平靠近，主動地表達自己的心聲，主動地維護孫少平的自尊心。而孫少平依然是自卑的，他并不否定他對田曉霞的感情，他也使自己鼓足勇氣去接受曉霞，只是在他內心深處，他依然清楚地知道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他不愿意田曉霞到他攬工的地方去找他，他自卑的心理仍未改變，這也使他一直處于一種被動的狀態。在熱戀期，孫少平還是自卑、被動的，這更加確定了他們的感情悲劇。

三、愛情的終結點

孫少平和田曉霞的愛情在還沒有完全綻放開來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被一場洪水淹沒了，田曉霞的犧牲給他們的愛情判了死刑。或者也可以說，他們從來都沒有真正在一起過，真正意義的相處只是在高中階段，那是他們愛情醞釀和生長的時光，是他們真正陪伴彼此的時光。而后來，他們便開始了一味地等待，等待誓言的實現，等待著重逢。但現實就是這么殘忍，明明就只剩三天了，竟不給他們再見的機會，即將到來的約定就這樣被暴雨沖刷得一干二凈了，善良的田曉霞為救一個小女孩而被洪水卷走了。起初，正是因為她的勇敢、她的善良吸引了孫少平，他們之間的愛情悄然生長;而最后，也正是因為她的勇敢善良使她喪失性命，他們的愛情就這樣結束了。

田曉霞離世后，田福軍把女兒的日記拿給孫少平看，她在信中曾這樣說過：“真正的愛情不應該是利己的，而應該是利他的，是心甘情愿地與愛人一起奮斗，并不斷地自我更新的過程，是融合在一起，完全融合在一起的偉大斗爭。你有沒有決心為他做出最大的犧牲，這是衡量是不是真正愛情的標準。否則，就是被自己的感情所欺騙。”在他們的愛情中，田曉霞也確實是這樣做的，她為親愛的少平犧牲了很多，她小心翼翼地迎合他，保護他的自尊心。但愛情是要靠雙方共同努力來維持的，少平的一味退縮只能將他們的愛情推到懸崖邊上去。最終，田曉霞的犧牲宣告了他們愛情的崩塌，也宣告了這種不合乎常理的戀愛模式的崩塌。這樣的結局使孫少平感到崩潰，使讀者感到崩潰，更使作者路遙感到崩潰。作者早已把田曉霞看作是自己精神上的知己，看作是自己的靈魂伴侶。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勇氣去構造太過完美的愛情結局，他沒有勇氣去相信孫少平能夠和田曉霞相守一生，于是他選擇了以田曉霞的犧牲來結束他們的愛情。比起他們的愛情走到最后變成悲劇，這樣的結局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四、結語

孫少平與田曉霞的愛情無疑是一場不平凡的、超脫世俗的愛情，同時也是一場不完整的愛情，他們沒能夠走到最后，沒能夠長相廝守。而造成他們愛情悲劇結尾的原因則是復雜多樣的，比如當時的社會是容不下這樣的愛情的，他們在一起后村民也會議論紛紛。而貧窮是生活的根，也是孫少平自卑的根源。他敏感而自卑的心打敗了他們的愛情，貧窮的現實打敗了他們的愛情。貧苦的孫少平無法說服自己坦然地接受這份愛，他的內心深處依然那樣自卑，覺得自己處處與田曉霞不相配，盡管他與田曉霞在精神上產生了共鳴，盡管田曉霞總是試圖給他信心，但是他還是無法把他們看作是平等的。這樣的心理也使得他在他們的相處中總是退縮，總是處于被動的一方，這也就釀成了一種不合乎常理的愛情模式。這樣的愛情是不被社會和人們接受的，起碼當時的社會是很難接受這樣的愛情模式的。愛情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的，不能只靠一方的主動來維持，尤其不能單單靠女方的主動來維持，他們的愛情正是陷入了這樣的誤區，因此注定不完整，注定是沒有結果的，正如書中寫的那般，他們的愛情最終枯萎了。

（海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