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汪曾祺小說的儒釋道精神

汪曾祺的小說在描寫小市民生活面貌和塑造純潔善良人物的同時，融以儒釋道思想為核心的傳統(tǒng)文化元素于一體，體現(xiàn)了濃厚的“儒道佛意識”。本文以其小說文本為例，透過字里行間探尋儒釋道精神的體現(xiàn)，并把儒釋道精神在小說中的體現(xiàn)分為儒家的“人境”、善良的人性，道家天人合一、豁達的人生態(tài)度和佛家的奉獻精神。

傳統(tǒng)文化是人類文明演化而匯集成的一種反映民族風貌和特質(zhì)的文化，是民族歷史上各種觀念形態(tài)和思想意識的具體表現(xiàn)，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以儒道佛為核心。在汪曾祺小說創(chuàng)作的三個時期，一直不變的是他對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喜愛和對民主自由的追求，他在現(xiàn)實世界中不斷摸索，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真善美。

汪曾祺在《我是一個中國人》中說：“我是一個中國人，中國人必然接受中國傳統(tǒng)思想和文化的影響。”他承認他的作品具有儒釋道思想，尤其多的是儒家思想，但是他不是從道理上，而是從情感上接受儒家思想，他認為儒家是講人情的，這是一種富于人情味的思想。他很喜歡《論語·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里面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云，詠而歸”的意境，那是一種和諧寧靜的生活態(tài)度，他認為陶淵明是一個真正的儒家思想踐行者，他不為五斗米折腰，躬耕南山。并且，他很喜歡“頓覺眼前生意滿，須知世上苦人多”這句話。受這些因素的影響，傳統(tǒng)文化深深地扎根在他的作品中，如民俗文化、地域文化、飲食文化等，然而，這些文化都是儒釋道思想的具體體現(xiàn)。

一、儒家的仁愛思想

儒家思想是由先秦時期的孔子創(chuàng)立，并慢慢發(fā)展成為一種系統(tǒng)、全面、完整的思想體系，其思想以“仁”為核心，包括三大思想體系，級“人治，德治，禮治”。“人治”就是要以人為核心，主張用人善良的天性來實現(xiàn)管理和統(tǒng)治;“德治”主張以道德去教育人、影響人;“禮治”就是遵守三綱五常，維護社會等級秩序，儒家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宗旨。

汪曾祺的小說繼承了儒家的思想，但這種思想并不以維護社會等級和治理國家為目的，而是真實展現(xiàn)儒家“德治”思想影響下形成的“人境”和一種“頓覺眼前生意滿，須知世上苦人多”的“仁愛”。

（一）儒家的“人境”

儒家的“人境”主要是指儒家德治思想下形成的一種具有人情美的意境，這在汪曾祺的作品中有具體的體現(xiàn)。例如，小說《受戒》里，小和尚明子時常到英子家?guī)椭⒆幽锂嬂C花的圖案，英子娘看到美麗的圖案，笑著告訴明子，讓他做他的干兒子，明子也朝他笑了笑，他們的交往充滿歡聲笑語。這種畫面溫馨和諧，具有人情美。《榆樹》里的侉奶奶，一個人居住在河邊空地，每天她都會坐在門前納鞋底，等天上一有星星，她就睡覺，天一亮，她就醒來，坐在門前納鞋底，生活悠然自得。

另外，小說《小芳》中有這樣一幕：“下午，卉卉睡一個很長的午覺，小芳就在一邊整理卉卉的衣裳，綴綴線頭松動的扣子，在綻開的衣縫上縫兩針，一面輕輕地哼著廬劇。到后來為自己的歌聲所催眠，她也困了，就靠在枕頭上睡著了。”小芳是汪曾祺家的保姆，卉卉是他的女兒，這些畫面才是真實的人境。

（二）善良的人性

汪曾祺小說中那些濃厚的傳統(tǒng)文化色彩，都離不開小說中那些美好和善良的人性，而這些都是儒家仁愛思想的具體表現(xiàn)。

在小說《遲開的玫瑰或胡鬧》中，邱韻龍和他的妻子過了半輩子，可六十歲時卻愛上了別人，于是決定和老婆離婚，但是，他得了心肌梗死，住了院，需要家人簽字，最后只有他的妻子照顧她，直到死去。小說主人公的妻子善良大方，善解人意，不計前嫌最終用愛感化了她的丈夫。又如，《故鄉(xiāng)人》中“釣魚先生”，急公好義，冒死行醫(yī)，樂善好施，不分貴賤，具有仁愛的品質(zhì)。《晚飯后的故事》中，郭慶春和許招弟青梅竹馬，卻被徐招弟嫌棄，他沒有記恨，當了導(dǎo)演后還招錄了徐招弟的女兒。《榆樹》里的老奶奶自己一個人生活著，卻時常幫鄰居看孩子，孩子不見了，一問她，她肯定知道。汪曾祺小說中的這些人物善良純樸。

二、道家的自然無為

道家思想是我國古代思想中的一個流派，以老莊思想為代表，主張道法自然，自然無為，好清靜，反對斗爭。這一思想對后世的影響頗深，尤其是隨著生活節(jié)奏的變快，越來越多的人注重修身養(yǎng)性，推崇道家的思想。汪曾祺在小說中勾勒出一幅幅清幽、寧靜、和諧的美好畫面和清新脫俗的意境，這些如詩如畫的美大多是一些自然的美，沒有人工的雕琢，這些優(yōu)美的意境都源自道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

（一）天人合一的境界

道家天人合一的境界主要是指汪曾祺的小說情景交融，勾勒出一幅幅寧靜和諧的意境。例如，小說《受戒》中的江南水鄉(xiāng)自然脫俗，“蘆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蘆穗，發(fā)著銀光，軟軟的，滑溜溜的，有的地方結(jié)了蒲棒，通紅的，像一枝一枝的小蠟燭。青浮萍。長角的蚊子，水蜘蛛，野菱角開著四瓣的小百花驚起一枝青磚，擦著蘆穗，撲魯魯魯飛遠了”;《抑郁》描寫了黃昏的麗景，“時近黃昏，夕陽在西天燒起篝火，地面一切都薄薄地賭了一層金，在卷發(fā)似的常青樹稍上勾勒起一道金邊，蓬松松的”;《求雨》中，求雨情景十分莊重，小孩們頭戴柳條圈，敲鑼打鼓。這里的“求雨”來自原生態(tài)的民間，讓人們看到了真摯的生活面貌，沒有骯臟，只有百姓的真摯、善良和純樸。

（二）豁達的人生態(tài)度

道家追求“自然無為”，好“逍遙”，把功名利祿看成身外之物。現(xiàn)代社會，有人把道家思想總結(jié)為“放下”，認為人們要有一顆樂觀、豁達的心。汪曾祺繼承了道家的這一思想，并將其賦予小說中的人物。

例如，《雞鴨名家》中，余老五是孵鴨的高手，他的鴨總是比別人的要好，他一生都在為別人打工，茶余飯后還總是拿著紫砂壺到街上溜達，享受生活。《小學(xué)同學(xué)》里面的邱麻子和徐守廉，他們在沒有讀書以后，繼承父業(yè)，安靜地過完一生。《黃開榜的一家》里面的二兒媳，丈夫去世之后自力更生。《大淖記事》里面的巧云和小錫匠相愛卻總是受阻，巧云被玷污后，小錫匠沒有嫌棄他，小錫匠被打后，巧云扛起重擔，樂觀堅強。《安樂居》里面的酒客茶客經(jīng)常到茶樓喝酒、聊天、嗑瓜子，從來不思考政治，他們的目的在于享受生活。《歲寒三友》里的窮畫師溫飽都有問題，還過著賞花種竹的悠閑日子。《云致秋行狀》里面的云致秋，是個樂天派，凡事都看得開，生死榮辱都不太放在心里。

三、佛家的奉獻精神

佛教是世界性宗教，佛家思想的精髓是“諸惡莫做，慈愛眾生”。汪曾祺的小說也有體現(xiàn)這一思想的內(nèi)容，主要是一些具有奉獻精神的人物，但不數(shù)為多。

例如，小說《徙》里面的高北冥，熱愛文學(xué)，卻積蓄微薄，供不起女兒上大學(xué)，同時一心想把談先生的詩文刻出來，把這種優(yōu)秀的文學(xué)作品傳承下去。《故里三陳》里面，產(chǎn)科醫(yī)生陳小手接生不分高低貴賤;陳四是一個踩高蹺的高手，因一次下雨遲到誤事而感到羞愧，從此不再演出;陳泥鰍樂善好施，卻不想讓人知道，小河撈女尸賺錢，只為幫助老人。《鑒賞家》里的葉三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畫，為畫家季淘明賣了一輩子的水果，只因送水果的時候可以看一眼他的畫。他不是把一生奉獻給了別人，而是奉獻給了藝術(shù)。小說《老魯》中，學(xué)校警衛(wèi)老魯幫助過所有老師，在饑荒的年代，幫助學(xué)校尋找野菜，解決學(xué)校的溫飽問題，缺水時到很遠的山上挑水，解決學(xué)校慣有的拉肚子和紅眼病。

從以上來看，汪曾祺的小說所傳遞出來的思想意識都是對傳統(tǒng)的儒釋道思想的辯證處理，摒棄了傳統(tǒng)中封建愚昧的一面，把這些思想融入現(xiàn)實生活，展現(xiàn)出寧靜和諧、具有人情美的畫面，給人以精神上的撫慰。

（云南省昭通學(xué)院）

作者簡介：宋維梅（1986-），女，云南昭通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美學(xué)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