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戰犬

劉學彥

訓犬士官大雷轉業，伴隨他八年的勵勵光榮地產了十二窩幼犬，也到了退役年齡。

軍犬分隊政委逗大雷說：“你和勵勵這回都退了，想沒想過今后咋過？”

大雷說：“我想帶它回林場，別人照顧它晚年生活，我不放心。”

軍犬分隊政委笑了，特批勵勵退役后交由轉業的大雷照顧。就這樣，大雷帶著勵勵回了老家。

轉業后的大雷被分配到林場森林派出所工作，肩負保護森林野生動物和安全防火的重任。

勵勵是珍貴的比利時品系，聰明果敢，服役期間立過很多戰功。自打退役，大雷對它不再嚴格馴養，勵勵自由地隨大雷巡邏。也許是野外環境喚起了勵勵的青春，已過生育期的勵勵竟然又發情了。這下可把大雷樂壞了，他悄悄給軍犬分隊老首長打電話，要求借同系種犬交配一下。軍犬分隊政委嚴詞拒絕說：“要不是勵勵到了淘汰年齡，怎能破例讓你領回家？你不要得寸進尺。”

無奈，大雷四處托人，打聽到某寵物協會成員有一條純種比利時種狗，但交配一次需要兩萬元。大雷退伍時得了一筆安置費，他想都沒想，就牽狗前去求偶。令人失望的是，勵勵見到那條年輕帥氣的公狗，理都不理。大雷和勵勵相處多年，看到勵勵不屑的表情，他立即明白了勵勵的心思，它看不起那條純種比利時狗。那條公狗身上缺乏斗志和霸氣，是個標準的“小白臉”，它根本入不了勵勵的眼。

大雷毫不氣餒，繼續為勵勵托媒，選取同系精英。萬萬沒想到，大雷發現勵勵竟然在夜晚與犬科同類有了交配的痕跡。大雷大失所望，心情壞到了極點。內行人知道，名貴犬種如果隨意雜交，就會失去品系純度，其后代很可能會降為“狗娘養的雜種兒”，失去價值。大雷也為自己放松對勵勵的監管懊悔不已。

兩個月后，已經進入老齡期的勵勵僅僅生下了一只狼不狼、犬不犬的小狗崽。大雷是養犬行家，他瞟了一眼小狗崽，就想起了每當狼山上出現狼嚎聲時勵勵聆聽的神態。勵勵竟然喜歡上了那條形單影只、年老色衰的瘸狼！

說起那條瘸狼，大雷巡邏時偶爾能見到。一起巡邏的同事介紹說，瘸狼本是狼山的狼王，曾經率領幾只狼占據狼山多年?？赡苁俏ㄒ坏姆N群，近親繁殖，基因退化，就一直沒有繁殖出大規模的狼群。近幾年，國家加強了對野生動物的保護，不斷有狼群到此爭奪地盤。一次，由十幾只狼組成的狼群和狼王率領的幾只狼進行了殘酷的搏斗后，狼王慘敗，造成了前腿斷肢，其他幾只狼受重傷先后死亡。按狼族規矩，戰敗的狼只可以生存在新的群里，只是等級要排在這個狼群的末尾，屈服于狼群的任何一只狼。瘸狼不甘在霸占領地的群體里茍且偷生，便游走在狼山附近山林，伺機奪回自己的領地。

大雷要不是因為有保護山林野生動物的職責，恨不得殺死這條“玷污”勵勵的瘸狼。大雷對勵勵生下的雜種置之不理，任由它自生自滅。奇怪的是，這雜種兒生長在寒冷的室外，發育一點也不次于生長在溫暖產房的軍犬幼崽，虎頭虎腦，壯壯實實。

大雷認為狼盡管狡猾，卻怎么也比不上純種比利時聰明。即使雜種兒能傳承狼的野外生存能力，但它在智力、忠誠、體形等方面都無法達到軍犬的標準。

勵勵產仔兩個月，又開始隨大雷巡邏。這天，剛好巡邏到狼山腳下，勵勵突然警覺起來，停在了巡邏隊的吉普車前面，緊張地向狼山上觀望。大雷和隊友奇怪地下車，用望遠鏡觀察狼山上的情況。大雷看到，瘸狼在半山腰和山上的狼群對峙。瘸狼絲毫沒有畏懼感，不時地齜牙咧嘴，單腿匍匐，后腿蹬地咄咄向前。山上十幾只餓狼，居高臨下，也做好了進攻準備。忽然，瘸狼一躍而起，發起沖鋒，直奔山上狼群。山上狼群毫不示弱，迅速撲向瘸狼，混戰在一起。

勵勵似乎看到、聽到或者感覺到山上發生的一切，迅速做出反應，向混戰的方向出擊。大雷大聲吆喝，命令停止行動。勵勵條件反射般停頓了片刻，接著，它平生第一次違反了大雷命令，快速向山上奔去。

即使是野生動物保護者，也不能干預動物本身的優勝劣汰，這是全球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這場戰斗的結果是，瘸狼當場戰死，勵勵受了重傷，奄奄一息。

當大雷痛心地撫摩著躺在地上的勵勵時，勵勵吃力地睜開眼睛，回頭望了望基地方向，吠了一聲，又轉向大雷吠了一聲，似乎是最后的囑托。大雷哭著點頭：“放心吧，勵勵，我一定把雜種兒照顧好！”勵勵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大雷抱起勵勵，失聲痛哭。

令大雷沒想到的是，雜種兒聰明伶俐，不僅繼承了勵勵的果敢機智，還遺傳了狼的耐性和狡猾。幾個月大的雜種兒，很快學會了軍犬培訓的全部課程。更令大雷沒想到的是，困擾世界軍警犬G級嗅覺識別的難題，雜種兒輕而易舉就掌握了，比如，把加工過的羊皮、鹿皮、牛皮、馬皮讓雜種兒分別嗅識后，再把同類皮張加工成衣服分別讓不同的人穿上行走，雜種兒嗅過行人后，便能識別出和穿衣人對應的皮張。僅僅這一點，就是目前正規軍警犬做不到的，大雷竟然在它身上完成了這個課題。而且，雜種兒給大雷完成的課題不僅是這一點。

剛剛只有五個月齡的雜種兒，成了大雷的跟班。大雷沒有像培訓軍犬那樣嚴格培訓雜種兒，只是教會了它軍犬的課程和森林保護野生動物、火災預警知識。

就在一次育成林間伐中，幾輛拉運樹頭和短木的卡車經過，跟隨大雷巡邏的雜種兒對一輛車發出了預警吠鳴。開始，大雷覺得奇怪，雜種兒從來不無端預警，今天怎么了。眼見車輛快速遠去，雜種兒忽然開始追擊，它像母親勵勵一樣，行動迅速靈活，幾個跳躍就追上了中間那輛卡車，隨即，它又像餓狼一樣，兇猛出擊，跳上車廂，接近駕駛室門窗。

司機見一條狼狗跳上車襲擊，連忙搖上車窗。雜種兒從車廂后移動到副駕駛一側，躍向駕駛室，兩只前肢扒著窗沿，頭伸進駕駛室怒吠。副駕駛座位上的人嚇得連連向里閃躲。

此時，大雷猛然覺醒，這輛卡車一定有問題。他命令隊友：“追！”

吉普車沿兩排幼林中間的空地狂奔幾分鐘便完成超越，擋住了四輛卡車。

雜種兒見主人攔停車輛，跳下車，圍繞卡車嗅嗅停停，最后，雜種兒鉆進車廂底盤，嗅了幾下，又鉆出半身對著大雷吠了一下。

大雷立即明白，問題出在車廂底部。他讓隊友看住司機，自己鉆入車廂下檢查。他在底盤傳動軸兩側，發現了兩個固定的鐵皮箱，喊隊友遞過撬棍，沿著鎖縫撬開箱門，一根根形狀不同的骨頭露了出來。

“虎骨？”大雷大吃一驚。

就此，一個特大獵殺珍稀野生動物團伙案告破。破案功臣雜種兒上了報紙，記者從執法記錄儀的視頻中截取了幾組雜種兒的精彩片段，它還上了電視新聞。

入夜，興奮的大雷躺在床上難以入眠。忽然，電話響了。大雷看了號碼，竟然是軍犬分隊老領導打來的。

“好你個大雷呀，你小子搞的動靜挺大呀！”

“政委好！”大雷翻身坐起，來了一個軍禮。

“說說這條狗的來歷吧，我看視頻上的狗，和比利時很接近嘛。體形嘛，有改變，更適合沖鋒和越野了，你交代一下，添加了什么基因？”政委問。

大雷向軍犬隊政委原原本本匯報了雜種兒的

來歷。

政委沉默了良久，說：“明天我派軍犬隊育種專家去考察你的雜種兒。什么什么？雜種兒？怎么叫這個名字啊？”大雷只得耐心解釋。

政委聽完大雷的話，說：“你小子，一個軍犬，不正經起名，將來怎么定名？雜種兒，干脆就叫諧音‘忠兒吧?！?/p>

軍犬隊育種專家考察完“忠兒”的第二天，大雷再次接到了軍犬隊政委的電話：“大雷，我正式通知你，你的忠兒是軍犬勵勵的后裔，具有百分之六十六比利時血統和百分之三十三草原狼基因，是很適合作為改良型軍警犬的種犬，經軍分區領導商議決定征用入武，你有什么意見？”

大雷跳下床，打了一個立正，回答：“大雷服從命令！”

“好！”政委繼續說：“軍分區還有一個決定，鑒于陳大雷同志是一個養犬訓犬行家，以錄用特殊型人才標準，再次征用入武，營級官職待遇，繼續馴養軍犬忠兒！”

“是！”大雷響亮地回答，“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