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報道中的圖片專題創作初探

劉關關

在諸多新聞形式當中，圖片專題以其簡潔、直觀等優勢，成為世界了解中國的一個窗口。在國際知名媒體上，中國題材圖片專題所占比重正逐漸增加。然而，在國際傳播領域，關于中國的圖片專題報道，從選擇角度、新聞素材，到敘事結構、觀點安排上不可避免地充斥著西方立場。本文從外宣媒體攝影創作實踐出發，嘗試對于對外報道中的圖片專題創作進行分析探討。

一、對外報道中圖片專題的題材選擇策略

1.重視地方性和民族性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這句話同樣適用于圖片專題的題材選擇。世界上每個民族都有其獨特的一面，文化相對論的基本論點，就是每一種文化都具有其獨創性和價值。以筆者的長期圖片專題項目“中國廣場舞”為例，之所以選擇這個題材，是因為筆者注意到，廣場舞絕對不是健身那么簡單，“廣場舞大媽”有著共同的心理特征及其群體性表達的訴求，這與她們共同經歷的獨特歷史時期有關。廣場舞這一題材具有強烈的地方性和民族性。

成長于集體化時代的大媽們，被塑造成“集體化人格”。然而，20世紀80年代，當她們帶著“集體化人格”進入工作崗位時，恰好趕上市場化改革。一系列的“去集體化”過程，將中國社會推向以相互疏離為基本特征的個體化社會。“廣場舞大媽”這一代人的“集體化人格”長期被個體化社會所壓制，直到她們退出或即將退出職業生活時才有獲得釋放的可能。廣場舞這種彰顯規模、統一性和整體感的“大場面”組織形式，正好滿足了“廣場舞大媽”的集體化人格。

廣場舞，只有在中國或者朝鮮等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集體時代的國家才會存在，它反映的是歷史造就的現實。筆者拍攝的廣場舞五花八門，有以“打鬼子”為主題的紅色題材廣場舞，有糅合了佛教元素的宗教題材廣場舞，還有融合了少數民族舞蹈元素的民族題材廣場舞。可以說，廣場舞就像中國的一個微縮景觀，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的歷史和當下。在策劃這個選題的時候，筆者認為，因為其背后的歷史淵源，廣場舞吸引國際關注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在拍攝過程中，筆者也無數次看到，觀看廣場舞的外國人會被廣場舞些許奇特的場面和動作吸引，他們會駐足觀看，甚至參與進去。

2.從故事或現象中挖掘題材

有些選題有明確的起承轉合的故事，比如筆者拍攝的《窮孩子的棒球隊》《跳芭蕾的鄉村女孩》以及《工人大學》。還有一種圖片專題，記錄的是一種現象。筆者的“粉絲王國”和“中國廣場舞”圖片專題，針對的就是中國近些年出現的追星以及廣場舞現象。

中國的粉絲群體，有著旁觀者難以理解的虔誠和瘋狂。筆者的拍攝目的不是獵奇，不是讓觀眾看到他們的表象，而是想探尋如宗教般虔誠和瘋狂的背后，有著怎樣的深層原因。

在宗教信仰缺乏的地方，追星承擔了“類宗教”的社會功能。在“粉絲”的名義下，人們將現實的平淡拋在腦后，轉而踏上激情的追星之旅。另外，粉絲文化主要興盛于亞洲，與東西方文化差異有關。在西方文化中，“自我意識”“個人主義”深入人心，相比較而言，東方文化中成長起來的人則更多體現出“依附性格”，這從民族性格上為粉絲文化在亞洲興起提供了可能。再有，隨著中國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大眾文化的發展也進行得如火如荼，“明星制造”為粉絲文化的發展提供了外在基礎。

追星從日韓興起，之后延伸到中國并逐步壯大，是東方年輕人特有的生活方式，體現了流行文化對這一代東方人的影響，會吸引世界目光。

3.直面負面新聞

習近平總書記2016年2月19日在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時指出：“新聞媒體要直面工作中存在的問題，直面社會丑惡現象，激濁揚清、針砭時弊，同時發表批評性報道要事實準確、分析客觀?！?/p>

新聞在本質上就有“揭丑”的功能，面對問題，疏導比堵塞的效果更好?？v觀中國近年幾次大的突發事件，相關部門為媒體采訪提供寬松環境產生的效果，遠比封鎖消息要好。如果不積極報道，反而會引起國際社會對事件的猜測。只有我們積極地向國際社會展示一個真實的中國，才能讓對方了解中國，減少誤會。中國記者秉持客觀的立場去報道負面新聞，定會得到國際傳播界的認可。

近年來，不乏反映社會問題的圖片專題，在國際國內引起反響，并得到中央批示，相關部門迅速做出反應，積極治理問題。中國政府的一系列舉措在國際上贏得尊重，刊發媒體也贏得國內外媒體同行的稱贊。

二、對外報道圖片專題的創作及傳播策略

1.視覺語言國際化

世界傳播領域話語體系為西方主導，圖片專題的視覺語言也不例外。源自集體時代、具有濃厚宣傳意味的拍攝方式生產的照片，大多很難被西方主流影像市場接受。中西方圖片故事的拍攝、編輯方式，也存在著巨大差異。中國的圖片專題，若想走上國際舞臺，應運用國際化的視覺語言。

在現階段，不少中國攝影師拍攝圖片專題的思維，是用圖片專題去講故事，將攝影、文學、電影的概念混為一談。他們以一種電視紀錄片分鏡頭的方式，拍攝事件的重要節點，力求故事情節的完整。這種“情節化”的方式，淡化了攝影作為影像本身的表達能量。

圖片專題，又被稱為圖片故事。但是，圖片故事并非用圖片講故事。單幅圖片也好，組圖也罷，都應該發揮它瞬間的魅力，應該“去情節化”。用圖片去講故事，是不能與以講故事為特長的影視劇、紀錄片相媲美的。攝影更多考慮的是對于世界和人類的一種視覺解釋，就是用攝影解讀攝影師對世界的理解，而不是簡單的信息傳達，這是新聞攝影在全媒體時代的致命弱點。為了迎合更多網友的偏好，一些網站的圖片專題欄目，都用圖片去“講故事”。這樣的拍攝方式，反而暴露了攝影的弱點。

語言、文字有國界，但是影像無國界。尤其在對外宣傳中，圖片專題的主要表達方式是影像而非文字。筆者對自己的要求就是，讓讀者在沒有文字說明的情況下，能看懂圖片專題。

除了視覺語言，文字說明也要做到國際化。集體時代具有濃厚宣傳意味的思維同樣影響了文字說明，空話、套話以及過多的形容詞充斥在圖片專題中。在對外傳播中，圖片的文字說明應力求精簡，起到對圖片補充的作用即可，不能喧賓奪主。在精煉的文字說明中，應遵循國際新聞行業標準，多用客觀、中立的語言，少評論，慎用形容詞。

2.重視自身的東方審美

視覺語言的國際化，不是全盤西化。在“洋為中用”的同時，中國攝影記者也不能丟掉自己的東方基因。隨著近些年對外交流的增多，中國攝影記者有更多的機會接觸西方的新聞攝影作品，并從中汲取營養。但是，在驚訝于“新聞還可以這樣拍”之余，部分攝影師的攝影語言開始“全盤西化”，擯棄了原有的攝影理念，后果便是得不償失。每個人成長的環境，造就了他的性格以及審美取向，這種根植于血脈中的文化基因的力量，是不能回避只能利用的。由于多年的思維定式，中國攝影記者往往更注重信息的傳遞而忽視了自己內心的表達。

在這方面，同樣是東方的創作者的日本攝影師值得我們學習。他們接受了西方攝影技法之后，還保留了濃厚的民族性，成為世界攝影界獨樹一幟的力量。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的中國攝影師，在學習國際化視覺語言的同時，應該保持自己的東方審美。正如有人對導演李安的解讀一樣，“東方的倫理和情懷、西方的視角和手法”。這應該是東方創作者追求的境界。

3.從宣傳向傳播轉變

在長期的傳播實踐中，新中國的國家傳播尤其是新聞傳播逐漸形成了一種模式。人們通常把它概括為一種僵化的政治宣傳模式，一種國家八股形式。①與傳播不同的是，宣傳以傳播者的主觀意志為先導，秉承的是政治指令，傳播的主要是政黨、政府的執政理念和法規政策，是出于本利益集團的政治需求，而不是出于民眾和社會的信息需求，很少考慮或者根本不考慮受眾的信息需求、信息接受心理，以及社會階層、國家和民族角色等差異。受眾的信息接受行為，帶有被動性、強迫性，他們被剝奪了拒絕某種信息的權利。

作為一種泛化的觀念，“傳播”并不帶有任何強迫的意味，傳者和受眾之間的角色關系是平等的，受眾的信息接受權利受到應有的尊重。傳播所提供的是一種社會信息服務，而不是把受眾當作政治宣傳的接受對象。傳播者和受眾之間是一種信息產品的生產與消費關系。

要讓國產的圖片專題走出國門，首先要平視被攝者，以一種平等的交流方式，獲得信息；其次，要尊重讀者，將拍攝和傳播置于國際語境中，考慮西方受眾的接受方式和心理，避免“自說自話”的尷尬。

4.借勢國際熱點

圖片專題的推出要善于借勢，搭上國際熱點的“班車”，用比單幅圖片更具廣度和深度的圖片專題進行“文化外交”。

筆者長期關注“讀書”這一現象，在日常采訪中，看到有趣、特別的讀書場面，就會拍攝下來，然后與讀書者交流，了解他們關于讀書的故事。深入交流之后筆者發現，每一個閱讀的人，都有一個可以被閱讀的人生。多年積累起來，讀書的照片有了不小的規模。2016年的世界讀書日，這組專題適時推出，反響不錯，為國際范圍內想了解中國閱讀狀況的人提供了一個直觀的方式。

5.順應媒體融合大趨勢

在媒體融合大趨勢下，圖片專題的創作不僅要考慮報紙、展覽等傳統的呈現方式，還要兼顧網絡、H5等新興媒體的傳播特點。比如，在傳統媒體時代，攝影記者考慮更多的是報紙的排版，而在網絡時代，還要考慮網絡呈現的圖片排序等新問題。

世界上一些欠發達地區的讀者，尤其是年長讀者，依舊偏向于從報紙等傳統媒體獲取信息，而在發達地區，從移動端獲取新聞早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媒體工作者應該充分利用不同形態的媒體，向全世界傳播中國故事。

三、結語

法國后現代學者福柯說：“話語即權力?！币胝莆铡皺嗔Α?，“話語”要足夠吸引人、打動人。在新形勢下，作為外宣媒體的攝影記者，應該重視本土題材的挖掘，充分尊重圖片的創作以及傳播規律，運用國際化的視覺語言，以東方審美向國際社會講述一個真實的中國。（作者供圖）

「注釋」

①陳汝東：《論我國國家傳播范式的戰略轉型——從宣傳走向傳播，從傳播走向修辭》，《今傳媒》201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