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青果

走在大大小小的路上，我常常想：路為什么總是彎的？這世上萬千條路，從高速路到羊腸小道，就沒有從筆直開始到筆直結束的。路，是否在暗示著什么？

如果路不會轉彎，橫沖直撞，想是這茫茫大地就要少了許多美感，多了些郁悶。千篇一律的路直來直去，就像成人的嘴里作稚童的談吐，怕是讓人受不了。童言可以無忌，成人可就要謹言慎行了。路是一個含蓄、委婉的大家閨秀。

路，不像僵直的鐵軌做平衡線，赴一場永不相見的約會。它有倔強孩子的臭脾氣，從來不做逆來順受的妥協。設一個坎，爬一個坡，轉一個彎，通常是它家常便飯般的惡作劇。彎，是變化，是未知，是轉折。當你以為前方無路，悲觀失望了，路又在你面前延伸。“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就是這樣嗎？就在你認為前途坦蕩時，它倏忽拐個彎，讓你猝不及防。如果窮途末路從一開始就沒有彎，將一覽無遺的結局擺在面前，大概是誰也不愿意走的一條路。但沒有人能預知未來的路，路一直在藏頭露尾。

路的魅力在于，永遠保持使人為之向往和著迷的神秘――前方兇險禍福未知，請保持對生活的十分熱愛和極度警惕！

試想如果人生之路筆直平坦得能一眼看見死亡的樣子，是不是一件很恐怖和沮喪的事情？彎彎曲曲的路是掩飾恐懼，是撫慰沮喪，美化了我們對死亡的認識？還是對人性一種至酷至美的考驗？人性如能戰勝體內的小獸，走的是康莊大道。反之，反敗為勝的獸性一旦背負一意孤行的決絕，自斷后路，最終通往的將是一條不歸之路。

有人喜歡把人生比作一條路。這確實是一個恰當的比喻。官二代和富二代的人生大概就是高速公路，一路走去暢通無阻礙，能極速達到預設的目的地。那些經過自己努力改變的人生是一級公路，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走上陽光大道。歷經磨難苦苦掙扎在生活中的人生就如崎嶇的山路，需要付出攀越的努力做基石，需要辛勤汗水和泥為漿鋪就；碌碌無為的人生就像狹窄小路，懶惰為伍，愚蠢做伴，常常找不到出路。

不得不承認，彎曲有度的路確實有美感。

1971年，迪尼斯樂園的路徑設計獲得“世界最佳設計獎”。當年格羅佩斯在為路徑的設計苦惱時，一個年邁的葡萄園主因無力采摘葡萄而采取自由采摘的銷售方法給了格羅佩斯啟發，他回去作出了一個決定：在樂園空地撒上草種，提前開放。5個月后，樂園里綠草茵茵，草地上有許多寬窄不一，彎彎曲曲的小路。格羅佩斯根據這些行人踏出來的小路，建了人行道，成就了一個優雅自然、簡捷便利、個性突出的優秀設計。我以為，格羅佩斯獲獎的重點不是設計，獲獎的關鍵在于，這個設計的理念告訴了我們：只有人，才有權力決定走什么樣的路。

偉大的魯迅先生說過一句話：世間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先生一語中的，道出了路的前世今生。雖然公路、鐵路為人所修筑，但也與人有關。路，是由人誕生出來的。所以，路，很大程度上就有了人的秉性。寬敞明亮的路性格開朗，藏不得不可告人的秘密，給人光明磊落的安全感。相反，窄小靜謐的路就多了份隱私和神秘，有兒女情長的嫌疑。路，是人對距離的取舍結果，求近舍遠；是人應對禍福的策略，躲險避禍；是人對美好事物的向往，擇美景，圖便利。

小時候去上學，我們不喜歡走鋪設平坦的水泥大路，反而喜歡走蜿蜿蜒蜒的羊腸小路，隨性而行。小孩子不明白什么是美感，但他們遵從內心去選擇。跟現在許多人喜歡走在別人鋪就的平坦大道不同，我們甚至喜歡爬上后山，走在沒有道路的山上。我們迷戀山上的腳印，就像不惑之年的我們迷戀一去不復返的童年。

相比之下，城里鋪設的道路，因為少了人為的選擇，完全由一個模子復制粘貼，僵直呆板，除了能滿足現代人高速運轉的生活需要，此外，毫無美感可言。這樣的路，沒有了靈魂。

所以，路即人生，人生如路。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