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互聯網的發展,讓更多消費者選擇網購,然而在網購過程中會產生各種糾紛事件。一直以來,我們慣于站在消費者的角度,評斷網絡商家的行為,但現實生活中,也不乏消費者利用網絡平臺對消費者保障權益進行不法操作,或是在運輸過程中,第三人接觸者的調包事件發生,本文以幾起案例進行分析,針對不同情況的調包事件進行定性分析。
關鍵詞 網購 糾紛 退貨 驗收
作者簡介:崔淳,海安市人民檢察院。
中圖分類號:D920.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5.254
案例:張某在淘寶購物網站與賣家約定,以人民幣2萬元的價格向賣家購買LV包一只,快遞公司送貨員將包裹送給張某當面驗貨時,張某乘送貨員不注意,將事先準備好的高仿LV包與原包裹內的真LV包調換,并以成色不符為由拒收,讓送貨員將包裹帶回,事后張某及賣家均通過淘寶購物網站客服申請維權,淘寶網站將2萬元貨款返還給張某,最終由快遞公司向賣家賠償了2萬元。
網絡購物是近年來蓬勃發展的新興購物方式,也催生了許多新型犯罪手段,在網購過程中,采用以假換真的調包手段獲取財物的行為已不罕見,這類行為的定性也爭議不斷,理論界對此已有一些探討,“盜竊說”和“詐騙說”各執一詞。筆者認為,本案雖不復雜,但仍有一些值得探討的爭議焦點。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在某個行為停止或告一段落之前,并不適宜評價該行為的性質,因此,認定送貨員將貨物交給買家的行為是否是交付行為,或界定送貨員何時將貨物交付給買家,不應單純從時間范疇來劃分或者假設,而應根據事件不同的后續發展來綜合評判。
在送貨員把貨物交給買家張某之后,存在兩種可能的結果:第一種情況是最為常見的情況,買家確認無誤后簽收,此時買家會把簽收單據交給送貨員;第二種情況是買家拒簽,此時買家會把貨物交還給送貨員。在第一種情況下,買家經確認無誤后簽收,送貨員不會也沒有必要把貨物從買家手中要回再正式交付給買家,因此送貨員之前將貨物交給買家查看的行為就可以認為是交付,屬于事后追認的交付,既符合日常生活邏輯和習慣,也是民法范疇內常見的現象(比如民法中若對無權代理進行事后追認,則代理行為的效力可往前追溯,自始有效)。在第二種情況下,買家出于各種原因拒絕簽收,此時送貨員肯定會把貨物要回來,送貨員之前將貨物交給買家查看的行為顯然不應理解為交付,而只屬于暫時交給買家持有、讓其查看,這類似于顧客在商場柜臺挑選手表時,營業員將手表交給顧客試戴的情況,此時營業員并無將手表交付給顧客的意思,手表也并未脫離營業員或商場的占有。
因此,當時間定格在送貨員將貨物交給買家的那個瞬間時,尚不宜判斷該行為是否是交付,只有在事件發展告一段落(如買家簽收或者拒收)之時,才能回過頭去作出判斷。本案中,張某拒絕簽收,自然不存在送貨員交付貨物的行為。
買家乘送貨員不注意,將事先準備好的假項鏈替代原包裹內的真項鏈,并拒絕簽收,此時送貨員尚不知曉真項鏈已經被買家用隱蔽的方式占為己有,此時買家使用秘密竊取的方式非法獲得了真項鏈,該行為無疑屬于盜竊行為。但不可否認的是,買家為了成功脫身,在已經完成調包之后,將假貨交給送貨員的行為是一個以欺騙手段讓送貨員不能發現,從而維持這種調包狀態的過程,該行為確實存在欺騙成分,但此時的欺騙是一個讓盜竊行為安全、成功達到既遂狀態的過程,是盜竊行為的一個組成部分,而不是行為人獲得財物的關鍵行為。
持“詐騙說”觀點的學者認為,買家通過向淘寶網站申請維權,淘寶網站基于錯誤認識,而把貨款返還給買家,因此買家的行為屬于詐騙,詐騙的是本應支付給賣家卻被返還給買家的貨款,被騙人是淘寶網站,類似于行為人通過偽造證據的方式進行訴訟欺詐,從而通過法院的審判權來實現對對方當事人利益的侵害。筆者不贊同該觀點,理由是,淘寶網站作出將貨款返還給買家的決定,是基于淘寶網站的維權規則或流程,并非基于錯誤認識,即在買家當面拒簽的情況下,買家就可以拿回貨款,甚至不需要提出理由,這既是網絡購物中第三方平臺賦予買家的權利,也是犯罪分子實施犯罪行為的規則保障和必要前提。
簡言之,無論買家是否調包,只要其當著送貨員的面驗貨后拒收,淘寶網站就會根據糾紛處理規則將貨款返還給買家。因此,可將淘寶網站的糾紛處理平臺視為預先設置好程序的機器,根據特定的指令作出特定的判斷,而機器是不可以被騙的,它只是按照規則和指令作出相應的反應。這與訴訟欺詐不同,在訴訟欺詐中,行為人通過虛構事實、偽造證據等方法騙取法官的信任,利用法院的審判權來實現非法目的,法官僅具有被騙的可能性,即當行為人提供偽造的證據時,法官既可能識破這個騙術,也可能無法察覺,這一切都取決于法官作為自然人對證據的審查和對事實的判斷,故會存在因判斷失誤而被騙的可能性。而淘寶網糾紛處理平臺與法官并不能等同,對前者而言,只要當事人的行為本身符合預置的條件(如當面驗貨并拒簽),即可根據規則直接作出處理意見,沒有被騙可能性;而后者法官需要對當事人提供的證據進行審查、分析,具有被騙可能性。
因此,淘寶網站將貨款返還給買家并不是基于錯誤認識的處分行為,而是糾紛處理規則指引下的必然結果。
部分持“詐騙說”觀點的學者認為,買家乘快遞員不注意之際調包,讓快遞員陷入錯誤認識,誤認為買家退給自己的是原來的物品,在此基礎上由快遞公司賠償給賣家2萬元,支付寶平臺又將2萬元退還給買家,可認為快遞公司在錯誤認識支配下,以賣家和支付寶平臺為媒介,間接向買家交付了2萬元。筆者認為該觀點既混同了快遞員和快遞公司兩個不同主體,又將不同法律關系下的交付進行了拼接。首先,快遞員未注意買家的調包行為,從而陷入錯誤認識,以為買家交給自己的就是原來的物品,但快遞員并沒有給予該錯誤認識處分財產的行為;而快遞公司將貨款賠償給賣家卻并非基于錯誤認識,而是基于公司跟賣家之間托運貨物的協議,即如果買家拒簽、賣家又提供了能夠證明貨物與原發貨貨物不同的證據,則視為“丟件”,由快遞公司承擔責任,理應賠償。其次,快遞公司賠償給賣家2萬元,與支付寶平臺返還給買家2萬元,并不能進行簡單拼接而視為快遞公司支付給買家2萬元。兩個行為屬于不同的法律關系,快遞公司賠償給賣家2萬元是基于公司跟賣家之間的托運貨物協議,而支付寶返還給買家2萬元是基于交易糾紛的處理規則。簡言之,快遞員雖有錯誤認識,但沒有交付行為;快遞公司雖有支付賠償款的行為,但并非基于錯誤認識。
張某為了非法占有真項鏈,采取了如下行為:第一,在網上購買外觀相似的假項鏈;第二,在網上下單并先行付款到支付寶平臺以讓賣家寄出貨物;第三,在送貨員送貨時乘其不備調包并拒簽;第四,在網上申請退款??梢姡I家先期打款的行為只是為了讓賣家寄出貨物從而讓自己有調包的機會,而事后要求退款則是與事前打款對應的行為,買家把貨款從第三方平臺繞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中,其目的并非占有自己支付的貨款,而是為了用不花錢的辦法非法占有項鏈本身。值得注意的是,買家僅僅把貨款預先匯入第三方平臺而并未直接交給賣家,也即賣家自始至終都沒有得到貨款,如果在賣家已經得到貨款即交易已經完成之后,買家再用調包的方式將退貨退款,此時則屬詐騙無疑,下文中將再次提到。
為了討論的完整性,有必要對本案的部分情節加以變換,對看似類同的案件作出分析。
類似案例一:買家在網購時要求貨到付款,乘送貨員送貨時乘其不備偷梁換柱,當面拒收,也拒絕付款,此時性質應與本案相同,屬于盜竊行為。
類似案例二:買家在網上購買了一個手鐲,送貨時買家簽收了,并在網上操作確認收到貨物,貨款也已經支付給賣家,兩天以后,買家從地攤上買到廉價的仿品,產生把仿品退還給賣家的想法,于是以款式不喜歡為由要求退貨退款,賣家收到退貨后,沒有發現是仿品,最終把貨款退給買家。此時買家已經把錢支付給了賣家,前一個交易行為已經完成,事后通過仿品讓賣家退還貨款的實質是采用隱瞞真相的方法,讓賣家陷入錯誤認識,以為退還的是真品手鐲,從而把相應的貨款交付給買家,此時買家的行為無疑屬于詐騙,詐騙的對象是貨款。
類似案例三:買家在網上購買一個手鐲,送貨時買家也簽收了,但未在網上操作確認,貨款仍在支付寶平臺,尚未支付給賣家,兩天以后,買家產生了把廉價仿品退給賣家的想法,并以款式不喜歡為由要求退貨退款,賣家收到退貨后,沒有發現是仿品,于是同意支付寶把貨款退還給買家。這種情況下,買家簽收了貨物但尚未支付貨款,賣家對買家擁有債權,有權基于購買合同向買家主張貨款,而買家用仿品以假亂真,讓賣家陷于錯誤認識,以為買家把真品寄回,故不再要求買家支付貨款,看似“自愿”“合理”地取消了對買家的債權,此時買家的行為應當是詐騙,詐騙的對象不是典型的財物,而是財產性利益,是被騙人對自己的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