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

李繼宗

一夜西風

等天亮了再去看那些小小的石頭吧，反正

動靜挺大

樹肯定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了

山墻上的浮土

屋脊上的瓦松，肯定是被吹到了別的什么

地方

落葉埋掉的路只有在落葉中才能找到

等天亮了再去把筐子，籃子

撿起來放回到老地方吧，可以肯定

那些雜七雜八，暫時還來不及繞過去的東

西

現在肯定不再是一潭死水

它們最后是什么樣子

會成為什么，已經由不得它們

包括，場院里，那些從來都沒有被人挪動

過的石頭

草地賦

山花，平靜地接受著野蜂的來臨，山泉也

如出一轍，以平靜

把偶爾從松樹上落下來的松針

像我曾經送你一程一樣，送出了很遠

汩汩之聲來自密林深處，看不見出處，但

能想象

有一把管弦樂器，在石頭

或者樹縫里，已經替你彈奏了很久

所謂翻飛飄逝的落葉，離開這里僅是一個

幻想

各種樹木好像已經做好了化身為你的準備

風好像還在山腳下，但一定會吹來，然而

卻什么都沒有發生

詠春小令

晴空籠罩著它下面的一切，升降有序的風

吹一會兒，緩一會兒

吹的時候，南山灰沉沉的

緩的時候，北山聳動，有知覺

河水活泛，帶著笑聲，而我，就住在北山

清 歡

準確地說就是我又回到了池塘邊垂釣

林子里微風接著微風吹來

讓天上的幾朵白云有名有姓

最好的辦法是

心里有衰黃的落葉

有石頭的窄門，準確地說

就是閉目一秒

人間千年，蟋蟀和一切秋蟲

哀婉嘆息過的這個山坳

我來過，我來過

并且，面影漂于水上

至于好看不好看，我倒未必在意

雕塑下

他還有時間，哦，他還有時間把手中的一

把谷粒

再次撒出去

他的臂膀渾厚結實，初春的泥土深遠濕潤

他被定格在這一瞬間

一樽酒杯舉到嘴邊的瞬間

一只蜜蜂飛離花朵，拖起花粉的瞬間

一匹馬，鬃毛上風生水起

即將馳離草原的瞬間

他還有時間再次綻露笑容，給我等

以迷離，以信心，以莊重

以谷物入土發芽時，有心人所不能忽略的

那種響聲

葉落歸根時

群山亂石間，榛子樹的葉子飄向紅樺樹的葉子

起風的時候飄得快一些

無風的時候掉一兩片，三四片

陽光照著一目了然的盤山水泥路

沒有車輛

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

群山亂石間，流水環繞著流水的薄涼

雞鳴人家十幾戶

燈下是做家庭作業的小學生，間或咬一口柿子

牦 牛

雪地上，它出現了，睪丸低垂，犄角劍指晴空

是一頭黑牦牛，它來了

若情欲之苦在空闊之地可以得到消除

或許它就是為這個來的

若情欲之苦在空闊之地不但不能消除

反而蓬勃

或許這正是它來的目的

抬起前蹄，它僅僅站了片刻

之后，它就像一件

黑色的包袱一樣，被自覺拋向茫茫無邊的雪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