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唯一活過百歲的皇帝

憶江南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完成了掃滅關東六國的宏圖偉業，歷史進入了大一統的秦王朝。但已成囊中物的廣袤土地，并不能滿足當時所向披靡的秦始皇，他那細長而凜冽的目光又鎖定了新的目標——北方的匈奴和南方的百越。

而原本作為秦始皇器重的將領趙佗，就在此刻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從秦朝名將到一國之主

秦朝建立后不久，秦始皇命令任囂和趙佗兩位大將，率領五十萬大軍翻越南嶺開辟新領土。經過四年多的艱苦征戰，偌大的嶺南地區終于成了大秦帝國的三個郡——南海郡、桂林郡和象郡。任囂被任命為南海郡尉，同時兼管另外兩郡；趙佗因為軍事才能出色，擔任軍事重鎮龍川的一把手。

趙佗在龍川既有文治又有武功，既愛護漢族士兵，又關心當地越族百姓，在軍民中樹立了堅不可摧的聲譽和威望。即便是遠在番禹（今廣東省廣州市）的任囂，也對趙佗的善政和民望有所耳聞，對他贊賞有加。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公元前208年任囂病重之時，把這個老部下緊急召喚到了病榻之前，讓趙佗接任南海郡尉，并且將保衛嶺南百姓不受戰火襲擾的重任托付給了他。當時黃河上下、長江南北早已烽煙四起，戰殍遍野，農民大起義的熊熊烈焰幾乎燒裂了大秦朝的天空。但出乎意料的是，戰火始終沒有燒到嶺南的地界，在趙佗的安排部署下，嶺南成了秦朝末年絕無僅有的一處世外桃源。

公元前207年，秦朝滅亡后，趙佗不再被秦朝的官職束縛，著手建立屬于自己的國家。很快，在漢、越兩族軍民的衷心擁戴和大力支持下，趙佗擁有了包括南海郡、桂林郡和象郡的大片土地，成了項羽劉邦等十八路諸侯之外的一個大諸侯。公元前203年，趙佗自稱越王，建立了歷史上的南越國。

特別有意思的是，南越國由于地處南方，國土四界的每一界，都有一個甚至兩個“南”字——北起湘粵贛桂交界處的南嶺，南至越南中段狹長地帶的南端，東到現在的福建南部，西連云南省的東南。南越國力最強盛時，國土面積也達到了最大，南北縱貫兩千里，東西橫跨三千里，是任何中原政權都不容忽視的存在。

大漢使節舌戰趙佗

時間來到漢朝，擁有“鴻鵠之志”的漢高祖劉邦，在安定了國內局勢、恢復了國民經濟后，迅速審時度勢，將“大一統”的目光投向了趙佗的南越國。

而聰明的劉邦，面對南越的富饒，并沒有心急地揮兵南下，而是采取了先禮后兵的懷柔政策。公元前196年，他派遣了后來名震青史，有“可以馬上取天下，不可以馬上治天下”之名的政治家陸賈前往南越，充當大漢的使節，企圖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南越收入囊中。

歷史的結局是趙佗經過漫長的權衡斟酌之后，最終屈服，向大漢俯首稱臣。但大多數人都忽略了趙佗的努力，他曾與這位口才出眾的使節針鋒相對，在史書上留下了又一場精彩絕倫的唇槍舌戰：

趙佗問：“我和蕭何、曹參、韓信相比，誰更賢明？”

秦始皇時期的驍勇將領趙佗，在山高水遠的南越自立為王。在他漫長的帝王生涯中，先后見證了漢高祖、與武則天并稱“呂武”的高后呂雉、漢文帝、漢景帝等多位當權者的執政過程。

陸賈答：“你可能要賢明一些。”

趙佗進一步問：“我和劉邦皇帝比呢？”

陸賈開始懸河，大肆吹捧劉邦皇帝先是怎樣以小搏大，后是如何家大業大、國富民強，然后說趙佗和他的國家人少、城小，根本不可能和劉邦皇帝相比。

在這場舌戰中，盡管陸賈大顯天下第一辯士之風采，但趙佗而后一句“使我居中國，何渠不若漢？”（假若我生活在中原，怎么可能不如劉邦呢）亦有四兩撥千斤之妙！

此后的十幾年里，南越和大漢之間一直保持著友好往來。漢朝的先進技術和文化源源不斷地傳到了嶺南，本身就來自中原地區的趙佗非常重視新文化、新技術的傳播。在他的大力推廣下，南越國的經濟和教育得到了迅速發展——鐵器進入了人們的農事耕作和日常生活，新建的學堂里傳出了孩童朗朗的讀書聲，一座座城市沿著江河要津建立起來......現在和北京上海并稱“北上廣”的國際大都市廣州，就是以趙佗擴建的番禹城為基礎發展起來的，因此這個美麗的南國花城還有個別稱——佗城。

與鐵血呂后斗智斗勇

漢惠帝英年早逝后，進入了呂后執政時期，這個以狠毒著稱的女政治家，與武則天并稱為“呂武”。她在制定執行國家政策方面頗有手腕，實行黃老之術與民休息的政策為后來文景之治的開創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司馬遷在《史記·呂太后本紀》中對她的評價是：“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對呂后施政給予極大的肯定。

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縱然英明如呂后，也有犯錯的時候。

呂后與劉邦不同，面對遠在天邊的南越，她沒有“懷柔”，而是采取強硬的態度，下令嚴禁與南越有貿易往來，并明確規定：禁止向南越輸送銅鐵工具和馬牛羊等牲畜，即便給馬牛羊，也只給公的，不給母的。

這對南越百姓的生活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為了緩和與中原的關系，趙佗多次上書呂后，懇請對方收回成命，恢復漢越之間的友好往來。但呂后卻像鐵了心腸，不但對趙佗的請求置之不理，還在公元前183年公然挑起戰爭，派兵攻打南越。

此刻的趙佗已經年近半百，但當年領兵打仗的雄風依舊。既然呂后選擇了短兵相接，他肯定奉陪到底。歷史記載，雙方在當時在與南越毗鄰的大漢藩屬長沙國展開正面交鋒，漢朝軍隊雖然強大，但無奈勞師遠征和水土不服兩大陰云懸在頭頂，漢軍最終被占有地理優勢的南越打敗，并且損失了幾座城池。趙佗見好就收，即刻班師回朝，并未乘勝追擊。

此時，南越擊敗漢朝的消息不脛而走。周邊的各少數民族王國，閩越、西甌、駱越等聽聞消息，紛紛派去使者表示愿意臣服于南越國。趙佗發覺機會來了，立馬宣布脫離漢朝，自立為帝，再次作為一個獨立的國家和大漢朝廷分庭抗禮。

再次歸順

四年后，呂后去世，漢文帝即位，趙佗又一次面臨“要和平還是要帝號”的重大抉擇。而漢文帝派到南越的使者不是別人，正是18年前說服趙佗歸附大漢的杰出外交家陸賈。歷史證明，陸賈再次不負眾望；趙佗也將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接受了陸賈的建議：宣布放棄帝號，重歸大漢朝廷。此后的半個多世紀，南越和漢朝一直和平共處，友好往來，共同譜寫了民族交往的美好篇章。

不過，這次歸順表面上看起來和上次臣服漢高祖過程一樣，但對于趙佗本人卻大不相同。因為他面對的是年僅23歲的漢文帝，年歲比他大兒子還小，他需要更寬廣的胸襟和更長遠的眼光來考慮，內心的掙扎和不甘可以想見。

提及趙佗的大兒子趙始，是一個幸又不幸的人。說他幸運，是因為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了一輩子太子爺；說他不幸，亦是因為他直到死，都沒有機會從趙佗手中接過皇位。而南越武帝趙佗，或許是養生得宜，直到103歲的高齡才駕鶴西去，先后見證了漢高祖、漢惠帝、高后呂雉、漢文帝、漢景帝和漢武帝六位當權者的執政過程。這在醫療條件不發達的古代是難以想象的。

這位安居一隅的南越武帝，一生精彩，在歷史的沉浮之中，始終牢記任囂的囑托，將百姓利益放在首位，真可謂：“百歲皇帝寫傳奇，放眼寰宇誰堪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