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思考關注生命大健康

肇暉

徐叢劍，醫學博士，婦產科學教授，主任醫師，博士生導師，現任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院長。兼任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婦產科學系主任，上海市女性生殖內分泌相關疾病重點實驗室主任，上海市醫學會婦產科學分會主任委員，上海市醫師協會婦產科醫師分會副會長，上海市中西醫結合學會婦產科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上海市抗癌協會理事兼婦產科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華醫學會婦科腫瘤分會常務委員、婦產科學分會委員，中華婦科腫瘤學會青年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介入工程學會介入醫學分會婦產科介入治療學組副組長，國家衛生標準委員會醫療機構管理標準專業委員會委員，中國醫療保健國際交流促進會婦產科分會副主任委員、生殖醫學分會副主任委員，中國醫院協會婦產科醫院管理分會副主任委員。同時兼任《Reproductive and Developmental Medicine》雜志總編輯、《中華生殖與避孕雜志》副總編輯、《中華婦產科雜志》編委、《中國實用婦科與產科雜志》《中國婦產科臨床雜志》副主編等職務。

2019年6月13- 16日，兩年一度的“紅房子論壇——暨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國際婦產科高峰論壇”（以下簡稱“紅房子論壇”）即將迎來第五屆。自2012年徐叢劍擔任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以下簡稱“紅房子醫院”）院長以來，醫院一直堅持著“三中心、一平臺”的發展目標，力爭成為“婦產科疑難雜癥診療中心、婦產科高級臨床醫師培訓中心、婦產科基礎和臨床研究中心，以及中外婦產科學界交流平臺”。

秉承“搭建婦產科學術交流平臺”的初心，為加強國內外婦產科學界的聯系，自2011年開始，紅房子論壇會每兩年舉辦一次。邀請更多國外知名專家參會交流、讓國內醫生有機會接觸國際前沿的學術信息，這是論壇舉辦的初衷，也已成為紅房子論壇的特色。

回顧既往的論壇主題，從“婦產科的明天”到“科技創新促進女性生殖健康”，一方面論壇聚焦的主題不斷細化深入，另一方面論壇關注的視角和眼界不斷放大。今年即將召開的第五屆論壇將主題定為“關注生命全周期、聚焦生殖大健康”，紅房子論壇將不僅關注女性健康，而是從“生命”“大健康”的角度來探討婦產科的學術發展問題。

紅房子論壇主題不斷發展的過程，也是紅房子醫院對待婦產科疾病及學科發展的認識不斷深入的過程。作為第五屆紅房子論壇的“總導演”，徐叢劍一直在思考如何搭建好這一學術交流的平臺，也不斷將自己的“認識”和“新知”融入會議之中。與很多專家或醫院管理者不同，“跨界思維”是他身上一枚獨特的標簽，他不斷在技術上“跨界”，并不斷思考總結，逐漸形成觀念上的“跨界”，進而做到“能通方能達”。

選擇婦產科

醫學院大學畢業后，跟許多年輕人一樣，當時的徐叢劍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興趣方向，只知道同學間流傳著“金眼科、銀外科，又臟又累婦產科，誰也不干小兒科”。當時他就在想，既然暫時不能確定自己更適合內科還是外科，是不是可以先選擇一個兼具內外科特色的學科，先做做試試，如果確定了自己的興趣方向，再做進一步的選擇。于是他想到了婦產科，一個兼有內科和外科特性的特殊學科，同時受婦產科老師陳大康的影響，徐叢劍和他的同學們也對婦產科多了幾分青睞。

而真正堅定他選擇婦產科信念的，是一個讓他至今都無法忘懷的病人。1987年，徐叢劍大學實習期間，曾負責過一位19歲的年輕病人。這個病人患有脾腫大、嚴重貧血、肝硬化，家里變賣了所有能賣的家當為他治病。徐叢劍從在這個科室實習第一天起就負責這個病人，雖然不是親人，但也與病人建立起勝似親人的情誼。然而就在他即將結束該科室實習的前一天，患者突發肝昏迷，作為實習醫生的徐叢劍卻找不到一位值班醫生，醫生們都太忙了，只有他在昏迷的患者身邊。很快，年輕人去世了，當徐叢劍向51歲的老父親宣告其兒子死亡的消息時，老人家的反應讓他一輩子無法忘懷，“那是一種很復雜的表情，既有一點如釋負重，又充滿了絕望，老人家的手扶著門框，一點點往下滑，最后癱坐在地上。”

他一直把病人送到太平間，并在太平間門口站了好久仍緩不過神來。盡管按照醫療處理規范，徐叢劍的處理沒有什么問題，但他仍然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他怪自己沒能找到上級醫生，也怪自己沒有能力挽救這個年輕的生命。他明白，這不是一個人的問題，而是醫院管理的問題，是醫療救治技術的問題。這件事對他選擇專業的觸動很大，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容易受一些情緒影響的人，也是一個很向往美好事物的人，而醫院所有科室里只有婦產科可能給人帶來生的愉悅，于是他決定做一名婦產科醫生，并從此經常跟其他科醫生開玩笑說“只有我可以跟病人說‘歡迎你來。”

婦產科的“萬金油”

采訪中，徐叢劍反復強調醫生專業化的重要性，“因為只有更專業，才能研究得有深度”。然而這句話用在他自己身上可能并不太適用，從“意外”考入醫學院的那一刻起，他的求學和研究領域就踏上了全面探索和進取之路，他自嘲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婦產科界的“萬金油”。

西醫出身的徐叢劍在學校期間就對中醫有著強烈的熱情，大學三年級的暑假就開始跟師抄方，后來差點成為中醫肛腸外科醫生，然而試圖考中西醫結合專業研究生的他竟然因為西醫成績偏低而落榜。

做了婦產科醫生后，他對產科更感興趣，還發明了座式產床等發明專利，但因為考研時幾乎沒有產科方向的研究生導師，只好轉而選擇了婦科腫瘤。

對中醫癡迷的他仍不忘接受中醫的函授培訓，后來他擔任了中西醫結合科主任，還參加了“西學中”的3年培訓。中醫的哲學思想改變了徐叢劍的觀念和意識，這讓他在臨床、科研以及日后管理工作中受益無窮。

1997年，徐叢劍拿到了婦科腫瘤博士學位，然而3年后，他又當起了介入放射醫生。從一個學習班回來以后，徐叢劍認為紅房子醫院應該開展介入放射治療，然而臨床醫生懾于射線輻射不愿參加，放射科醫生對臨床了解又不夠，于是徐叢劍決定親自上陣。

徐叢劍一邊專注于自己的本專業，一邊利用業余時間學習介入治療，半年后，紅房子醫院開展了這個項目。此后3年多時間，他一直兼職做介入治療醫生，全院的介入放射治療都由他一人承擔。后來，醫院引進了一位專業人員，徐叢劍才退出了這項工作。從一個想法開始，從無到有，徐叢劍一步步地把紅房子醫院的介入放射做大做強。

自從做了醫院院長，徐叢劍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在醫院管理上，相應地手術機會少了很多，他也漸漸地把自己的研究重點轉向了內科，主要關注婦科腫瘤的化療以及生殖內分泌。

很多人給過他善意的批評，認為他“關注點太多，不夠聚焦”。徐叢劍心里非常清楚，這是他的缺點也是特點，他試圖改變，但心態上和客觀上都不允許他這樣做。“在臨床上碰到的各種各樣的問題常常引起我的興趣，興趣正是研究的啟動點，因此我的研究方向比較發散。這樣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我的學生的研究方向也比較分散，他們以后不太會出現因為同處于一個狹小研究領域而相互激勵競爭的情況，”徐叢劍常常這樣自我安慰。

跨界思維引發“奇思怪想”

徐叢劍將研究重心從婦科腫瘤轉向生殖后沒多久，他就有了新的想法。腫瘤研究，通常是研究腫瘤細胞的群體；而生殖研究，主要是研究單個細胞。兩者的研究切入點不同，研究機制也很不一樣，但從生殖的角度去研究腫瘤會引發出新的思考。

“我們以前從事腫瘤學研究，前提是把各個細胞當成一樣的，專注于研究它們的增殖、侵襲轉移。但如果從生殖的角度來看，一個個的腫瘤細胞不是一模一樣的。惡性腫瘤的本質問題不在于一個個腫瘤細胞的數量是怎樣不斷增加的，而在于腫瘤細胞本身的性質是不是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就好比我們評價一個人是好是壞，關鍵不在于他重復做的好事或壞事的數量，而在于他做的事到底是好還是壞。”

“正常的人體細胞是二倍體細胞，而腫瘤中常見多倍體細胞。多倍體是指體細胞中含有3個或3個以上染色體組，多倍體常見于高等植物，動物界極少發生。但人的胚胎細胞在繁殖過程中，有時候會先變成多倍體，后又變回到二倍體，這種自我調節機制為何腫瘤細胞不具備？我們有什么辦法可以控制腫瘤細胞的這種本質變性？如果能夠解釋這些問題，這對于腫瘤的認識可能是顛覆性的。”

徐叢劍在一些會議上發表過他的這一想法，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和關注，一位外籍專家形象地將“腫瘤形成”比喻為“體細胞懷孕了”，徐叢劍補充到“不僅僅是懷孕，而且是懷了葡萄胎或絨癌”。

徐叢劍說自己經常有類似的“奇思怪想”，可能與他豐富的專業背景有關，也可能與他喜歡跳出思維定式思考問題有關。他認為學術研究應該是興趣導向的，應該由科學家大膽設想，并尋找答案。而不應該像現實當中的一些研究，有些是物質導向的，為了研究而研究，用物質去誘導科研，這不僅容易造成學術造假，而且也不利于科研的進步和發展。

醫生不可以太任性

徐叢劍經常在一些婦科腫瘤會議上表達一個觀點“對于腫瘤，醫生應該做的是該切的切、不該切的留，千萬不能變成能切的切、不能切的留”。“該切的切、不該切的留”這是基本原則，但常常現實沒有那么美好，并不是所有手術都能做到這樣，有些醫生就退而求其次變成了“能切的切、不能切的留”。

“不能切的留”這是限于醫療技術水平或客觀條件的無奈，無可非議，但“能切的切”有時候就是醫生的任性了。醫生不能自以為是的認為什么都可以切，不能認為好像有些器官或組織沒什么大用、切了也沒什么事，于是把自己會切的、能切的都切掉。

比如手術淋巴清掃的問題，爭議也是由來已久，經常見到醫生很自豪地告訴病人“給你拿了56枚淋巴結，而且都是陰性的。”通常病人聽了這些話都比較開心，慶幸自己的腫瘤沒有侵襲轉移，但如果哪個病人較真一點問醫生“淋巴結不是防御器官嗎？既然都是沒有病變的，為什么要給我切掉？”這時候醫生要怎樣回答？“捫心自問，我們拿掉的那些淋巴結真的都有必要嗎？”對此徐叢劍表現出了深切的擔憂，“所以說我們應該多花一些力氣去研究腫瘤到底去哪了，也就是腫瘤標志物方面的研究，讓我們的手術更加精準，而不是把能切的地方都切了。”

30多年的從醫經歷，讓徐叢劍對人、對健康、對生命有了越來越豐富深刻的認識，也有了越來越多的感悟，“關注生命全周期、聚焦生殖大健康”是他如今帶領紅房子醫院努力發展的方向。不管是技術還是管理，都是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可借助的工具。經歷豐富、興趣廣泛，是徐叢劍與眾不同之處，也讓他在做醫院管理時能夠更敏銳地發現各學科的發展動向，跳出固有思維定式，為學科建設搭建更加寬廣的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