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衛平,尚曉明,張天驕
(復旦大學 高等教育研究所,上海200433)
2018年3月17日,全國第十三屆人大一次會議表決批準了國務院關于機構改革方案的決定,醞釀兩年之久的退役軍人事務部正式成立,“組織開展退役軍人教育培訓”成為重要的部門職責。實際上,198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兵役法》第五十六條第三項規定,“義務兵退出現役后,報考高等院校和中等專業學校,在和其他考生同等條件下,優先錄取。”這開啟了國家鼓勵自主就業的退役軍人接受教育培訓的探索。如今退役軍人①教育援助現已實現了從技能培訓到項目培訓與學歷教育并重的過渡。隨著全社會對高等教育期望的提升,及大學生入伍政策的完善等,每年幾十萬退役軍人中有數萬人進入或返回大學。由于部隊文化背景的高度異質性,退役軍人從軍營走向大學時,是否可以順利跨入校門,在校適應及學業情況又如何,就公開資料來看,國內目前仍缺乏相關關注,對教育援助的政策效果也缺乏了解。
美國在對待退役軍人教育問題上,有專門內閣和龐大政府預算支撐,退役軍人在教育、培訓等方面的福利待遇較完善。特朗普上臺后進一步提高了退役軍人事務部的財政投入,退役軍人進入大學的人數已達到百萬規模。盡管國內學術界已注意到美國退役軍人接受高等教育的主題,但現有的研究僅停留在政策變遷[1]、資助機制[2],或軍隊與學校銜接框架[3]等宏觀制度層面,對退役軍人進入大學的個體遭遇缺乏研究。實際上,美國本土關于退役軍人教育援助政策實踐,不僅關注制度框架,而且也關注退役軍人轉換經歷[4],如進入大學過程、在校適應情況和學業發展等。基于上述考慮,研究主要關注美國對退役軍人在轉換過程中個體經歷的理論探索與政策實踐,及其對中國退役軍人接受高等教育援助政策制定的借鑒意義。
美國政府對退役軍人權利和教育援助法案的更新與修訂,以及退役軍人事務局升格為事務部的調整[5],共同推動退役軍人進入大學政策實踐的完善。被美利堅大學榮譽教授米爾頓·格林伯格譽為“改變美國”的《1944年退役軍人權利法案》[6],全志愿兵役制改革后被多次修改的《1984年蒙哥馬利退役軍人教育援助法案》,進入新世紀后資助金額與范圍都實現大幅提升的《2001年退役軍人教育與利益擴大法案》,以及2009年《后911退役軍人權利法案》,這一系列退役軍人教育援助法案加上聯邦政府的部門規章、多軍種與州政府的法案,共同形塑了美國以學歷教育、遠程教育、再就業技能培訓、在職培訓為一體的教育援助體系[7]。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后911退役軍人權利法案》的回溯性特點,使數百萬計的退役軍人有機會接受適當的教育或訓練。該法案規定提供公立四年大學學歷教育經費、住房補貼、書本和學習工具補貼,使退役軍人進入大學的人數出現爆發式增長[8]。全民志愿兵制度改革后的他們,已成為獨具特色的一代,服兵役甚至成為大多數本沒機會上大學或無力負擔高等教育成本的人們的備用通道。
但退役軍人重返社會時,以前的戰爭環境與軍隊制度均對其學習生活產生深刻影響,他們面臨官樣作風(red tape)、家庭負擔、學校選擇、身份適應、學業適應、與戰爭相關的精神與身體創傷等一系列錯綜復雜問題[9]。美國教育研究委員會的報告指出,相較傳統學生,退役軍人大多是年齡偏大的非白人群體,多為家庭第一代大學生,他們有海外執行任務經歷,更易感受到文化休克、孤獨與不自信等。校園融入方面,退役軍人較少參與實踐、實習、社區服務、學習社群等[10]。另一份由全美退役軍人大學生聯盟(Student Veteransof America)發布的報告披露,2009年秋季根據聯邦教育權利法案入學的853111名退役軍人,只有53.6%的人在6年內獲得學位。社區學院的情況更糟糕,2014年,社區學院中全日制退役軍人大學生兩年順利畢業的僅有15%,非全日制的退役軍人大學生的畢業率僅為7%[11]。
由于教育部與國防部有悠久的互動歷史,針對退役軍人從軍人到大學生轉換過程中的諸多問題,美國政府與社會組織就退役軍人進入大學現象進行了長期的研究,并在主體概念、轉換銜接、學業發展的理論框架的探索及應用方面取得一定成果。
受服役期間軍隊文化熏染,退役軍人大學生有別于非傳統學生,因此需要特定術語概括。但由于歷史、法律、區域的差異,以及兵役狀態(veteran status)法律術語的復雜性,沒有一個被普遍接受的“退役軍人”概念,這也使“退役軍人大學生”成為更難以捉摸的術語。一些官方及大型調查項目中都存在概念不清的問題,有機構使用的是“military-affiliated students”(或military connected students),其中包括在役軍人、國民警衛隊、預備役。而“military students”概念則包括在役軍人、退役軍人、依退役軍人法案上學的軍人家屬。相似的是,有人用“student service members/veterans(SSM/V)”概念來概括這部分群體。還有機構使用“military undergraduates”,其中就不完全包括國民警衛隊及研究生,但該概念卻獨有地涵蓋了眾多軍事學院中的學生。另外,有研究中的相關概念僅包括在役人員以及自我報告的退役軍人,也排除了沒有戰場經驗的文職或技術型軍人、國民警衛隊和后備役等。
針對概念混淆現實,研究者開始探索具有較大包容性的術語來整合現有絕大部分相關概念。目前主要有兩種主流觀點:其一是由主張尋求實踐性定義(working definition)的瓦基(Vacchi)提出的“student veteran”,它既涵蓋近90%以上退役軍人的兵役狀態(只剔除家屬),也為在役軍人的概念理解發揮正向歷史緩沖(positive historical cache)作用[12];另一個是由亞當(Adam)主張的融合現役與退役的SSM/V,它涵蓋了所有進入大學學習的退役軍人[13]。總體來看,前一概念使用更為普遍,但是它很容易與“veteran student”混淆。為此,退役軍人大學生聯盟主席杰瑞德·里昂(Jared Lyon)特意借用電影《留級之王》橋段,表示“veteran student”有一種“留級老油條”的意味,并呼吁公眾更多使用“student veteran”[14]。本研究借鑒該主張,并譯為“退役軍人大學生”。
1.社會過渡理論(Social Transition Theory)
格里芬與吉爾伯特(Griffin&Gilbert)試圖探索制度因素對退役軍人轉換過程的影響機制[15]。他們借助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與國家科學基金的項目,通過與7所學校中28位退役學生進行小組座談,以及與72位教職工、行政人員、學生事務專家進行半結構訪談,基于施洛斯伯格(Schlossberg)過渡理論中的4S(環境、自我、支持、戰略)框架,他們發現助力退役軍人大學生融入校園的因素可分為三類:涵蓋退役軍人辦公室、退役軍人問題負責人、專屬教職的人員與服務因素;包括追蹤調查、學分轉換、獎助學金的制度架構因素;包括同伴、校園支持的社會與文化支持因素等。盡管大多數學校都已經具備系統的組織架構與行動計劃,但是反映最多的問題仍是學分轉換與經費支持,而同伴支持以及組織機構的專職人員知識背景也是被提及較多的障礙性因素。
2.文化適應理論(Acculturation Theory)
比徹斯特(Bichrest)認為,退役軍人大學生與學校其他人員存在文化與視角的差異。進入校園意味著軍隊亞文化與校園文化間會進行不同層次的交互。他對從阿富汗、伊拉克戰場退役的軍人進入大學轉換過程中的文化適應性問題的相關文獻進行系統梳理[16]后發現,相關研究聚焦主題包括:通過大學轉換實現社會化的過程(變化、整合、同化、自適應),學校信息,退役軍人權利法案等。越了解轉換過程以及相關輔助資源與信息,轉換結果就越可能趨向積極一面。對信息化時代的退役軍人大學生來說,基于互聯網的轉換輔助資源將是更有效的渠道,而文化適應的問題更具有深遠的影響。
3.身份發展模型(Identity Development Model)
文獻[16]中,比徹斯特還借用翰納芬的《文化的沖突》講述了一名越戰退役軍人回到大學后的文化適應經歷,涉及從軍人到學生轉換的另一個主題,身份危機(identitycrisis)問題。這方面的研究者以瑪西亞(Marcia)身份發展理論及施洛斯伯格等人四階段模型為基礎,構建退役軍人大學生身份發展模型,關注其在家庭、學校和軍隊轉換的多重角色與重疊身份[17]53-65。當其扮演父母、員工、監護者時,種族、文化、性別等社會層面的因素,以及第一代大學生、家庭經濟社會背景、身體狀況等入學前因素的影響仍存在,身份交織狀態使其大學生身份轉換更加艱難。而該非線性模型以探索(是否意識到身份危機)和承諾(是否恪守核心身份的承諾)為變量,將身份發展劃分為四種類型,如圖1所示。與此對應的是,退役軍人向大學生身份轉換過程的四個階段:第一階段屬于離開軍隊時期,形成核心身份的矛盾;第二階段是剛進入大學時,處于軍隊文化核心的質疑期;第三階段是在校園內適應期,身份內核正在生成;第四階段是即將離開學校,平衡不同角色的市民化完成。性別、民族、性別取向、文化等因素在身份發展的不同階段都有影響效應,但還取決于環境交互的影響程度。

圖1 退役軍人大學生身份發展模型
4.退役軍人大學生生態系統模型
在對已有理論研究進行梳理后,瓦基在退役軍人大學生支持概念模型(Conceptual Model of Student Veteran Support)的基礎上,借鑒布朗芬布倫納(Bronfenbrenner)生態系統理論(Ecological Systems Theory),將退役軍人融入大學的過程視為有機體與校園生態系統交互的動態過程,最終構架了包括宏觀、中觀、微觀系統及時間系統的退役大學生生態系統的整合模型(Combined Ecological Model for Student Veterans)[12]。其中,宏觀系統描述的是大學、政府、軍隊政策以及針對退役軍人大學生的干預項目。中觀系統描述的是高等教育領域之外的政治氣候、經濟狀況、社會與文化傳統等。時間系統則關注到了支持系統的歷時性特點,它強調歷史與社會轉型、學期變化以及文化理念等因素的變遷。微觀系統涵蓋的是退役軍人大學生支持概念模型中的服務、支持、師生互動及轉換輔導等。這一涵蓋了四種生態系統的整合模型,對理解退役軍人進入大學過程的適應與發展提供了更完整的框架。
1.汀托的輟學理論(Student Departure Theory)
為了解退役軍人大學生高輟學率的原因,迪拉米奧與賈維斯(Diramio&Jarvis)[17]35-50在汀托輟學理論基礎上建構了退役軍人大學生學業保持的歷時模型,進而為提升其學業保持率的實踐提供理論指導。該模型強調,影響轉換過程成功與否的因素包括:財政經費、生理與心理健康狀況、家庭背景、能力與技能、前段教育經歷等方面。而落實到具體的轉換過程,主要包括五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目標與承諾,包括學習動機、組織承諾,以及來自家庭與工作的外部承諾;第二階段是組織經歷,包括學術系統與社會系統中的正式與非正式因素;第三階段是發展與整合,包括校園環境中的學術發展、社會發展以及職業生涯服務;第四階段是對第一階段中的目標與承諾進行重估;最后一個階段是對于學業保持或中斷的決策。融入了經典輟學理論的退役軍人學業發展研究,不僅拓展了輟學理論的解釋域,也注意到了退役軍人較高輟學率的問題,豐富了退役軍人發展所需關注的內容。
2.成人學習理論(Adult Learning Theory)
奧斯本(Osborne)認為退役軍人是具有自主性的成年人,并具備高級軍事專業技能和豐富生活閱歷。他吸收成人學習理論中最具代表性的梅茲羅(Mezirow)的成人轉化學習(Transformative Learning)的概念框架[18],構建了面向400多名退役軍人的轉化學習課程體系。結合自我指導的課程內容與男性研究成果,關注他們真實性投入。在課程結束評價中,90%以上的學生都認為課程設計有效地幫助他們實現了角色轉換。另一方面,福特(Ford)則以高等教育的非傳統學生理論為視角[19],對2002—2014年有關退役軍人學生研究文獻進行梳理。他發現,這些學生不僅面臨與戰爭相關的傷殘問題,而且其人口統計學特征和學業風險與非傳統大學生、第一代大學生的遭遇最相似,他們更依賴在線學習的方式,跨社區的關系網絡、身份特征以及學業承諾也會使他們的融入與歸屬感變得更為復雜。
3.學生投入理論(Student Involvement Theory)
借鑒阿斯汀的學生投入理論,達萊洛與金姆(Durdella&Kim)利用2008年加州大學系統學生調查數據[20],對9個校區本科生的GPA和歸屬感進行實證研究。他們采用了阿斯汀“投入-環境-產出”的分析框架,構建了學生投入特征、學術與專業領域、大學經歷三個方面的影響模型。研究發現,盡管退役軍人大學生比傳統學生擁有更多的學業參與和互動、時間投入、團隊合作,但是他們仍表現出較低的GPA和歸屬感。進一步控制所有入學前特征和學校經歷等變量,退役軍人大學生身份仍與GPA呈現顯著的負相關。研究者的解釋是,退役軍人大學生的學業投入會經常面臨平衡家庭生活與學習挑戰,因而會限制他們參與活動的受益程度。對高校而言,接收退役軍人進入大學的過程中,心理咨詢與學業輔導方面,彌合退役軍人家庭與學校的鴻溝尤為重要。
雖然退役軍人接受高等教育會面臨較高成本與心理壓力,但最新研究證實,相比于他人,服役經歷對其受教育帶來的就業及收入有顯著且長期的溢出效
應[21]。在政策實踐探索方面,美國社會不遺余力地為退役軍人向大學校園過渡提供全方位支持。這是一個綜合性工程,與轉換過程最相關的社會主體深嵌其內。本文僅從政府機構、學校以及學術團體與社會組織方面,對退役軍人校園融入的支持體系進行剖析。
其一,因應退役軍人在大學校園諸多不適問題,退役軍人事務部發起“校園中退役軍人走向成功”(Vet Successon Campus)項目,通過系列校園內輔助與咨詢服務,助力退役軍人、現役軍人及其家屬完成學業并順利走向勞動力市場。“退役軍人學術領導力整合項目”(Veterans Integration to Academic Leadership)則通過為退役軍人提供一流的醫療衛生與心理服務,為退役軍人大學生提供無縫銜接的轉換支持。而對進入私立或州以外公立大學的退役軍人,如果資助經費無法覆蓋學校學費,由退役軍人事務部于2008年在全國范圍設立并吸納高校參與的黃絲帶項目(Yellow Ribbon Program),可為他們支付這筆費用。作為補充,不同時期的海外軍事行動及其相關軍種設置了多種獎助學金。
其二,為規范部分高校招收退役軍人采用誘導性的招募手段的行為,在奧巴馬總統2012年簽發的名為《教育機構接收退役軍人及家屬的工作邁向卓越的原則》行政手令(Presidential Executive Order 13607)[22]基礎上,聯邦教育部于2013年發起“退役軍人成功的八項關鍵之舉”(8 Keysto Veterans'Success)計劃(圖2)。目前共有2180余所學校加入,參與的院校必須遵守“建立追蹤調查制度、創立支持性的校園環境”等八項硬性門檻。同時,由于退役軍人大學生中的弱勢群體比例較高,教育部繼而推出“退役軍人向上躍進”(Veterans Upward Bound)的免費計劃,面向低收入群體或是家庭第一代大學生,為其提供關于高等教育的咨詢與幫助。
其三,除教育部門之外,國防部則通過下設的人力資源處(DoD Human Resources Activity)來處理退役軍人教育援助事宜。該部門下的“非傳統教育支持計劃”(Defense Activity for Non Traditional Education Support)整合了將近所有項目來幫助退役軍人獲得教育機會。較為出名的有:以“接收退役軍人的共同體身份”吸納近1900所院校加盟的“Service member Opportunity Colleges”項目,幫助退役軍人接受師范教育進而成為公立學校教師的“軍人到教師”(Troopsto Teachers)計劃。

圖2 美國“校園退役軍人走向成功”“退役軍人學術領導力整合”“退役軍人走向成功的8項關鍵之舉”項目的分布圖
其四,考慮到國防與高等教育發展的州際差異,州政府也針對區域特點設置了支持項目。如加州設立“軍隊到大學”(Troops to college)項目,由明尼蘇達州院校系統(MnSCU)層面建立起來支持退役軍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校際聯盟等。2014年10月,中西部13個州高等教育辦公室成立聯盟(Multi-State Collaborative on Military Credit),共同支持將退役軍人在軍隊學習和訓練經歷轉換成等值學分。
其一,針對退役軍人特點,學校豐富傳統課程體系與學位項目(Veteran-Specific Course)。其中,非學分要求的介紹性課程,使其提前了解大學教育與學習環境,如亞利桑那州立大學開設的暑期教學課程班(ASU 42 Online Orientation與Student Success for Veterans,LIA 294)。有學分要求的普通課程旨在加強其基本文化水平,如哥倫比亞大學開設的“面向退役軍人的大學學習”(University Studies for Student Veterans)課程等。而為照顧無法經常在校的學生,開設在線課程或者短期的學位項目。另外,還鼓勵退役軍人大學生參與高影響力教育活動等系列課程[23]。
其二,為有效整合校內資源,大學以退役軍人大學生組織建設全方位支持發展。一方面是服務退役軍人大學生的行政組織建設,如各學校設置的退役軍人大學生辦公室,既充當學業與情感支持系統,又充當相互聯系的網絡。另一方面是學生社團組織的建設。通過基于共同身份組織(Co-identity organization)理念建立起學生社團組織,使他們充分融入校園生活。退役軍人資源中心就是典型例子。退役軍人因其獨特經歷,會經常與有著同樣經歷及感受的同伴相處。如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帕特提爾曼退役軍人中心”(Pat Tillman Veterans Center),就有專職教工提供專門資源與服務。
其三,在意識到入學前的教育準備重要性后,大學開始推出校外延伸服務,以營造“退役軍人友好型”(veteran-friendlinesscampus)校園形象。通過聯結新入學學生與學校管理者及相關服務,進而促成平緩、有支持的轉換過程。這些延伸服務策略在入學前就開始實施,包括專門網站、新聞報道和博客等渠道,退役軍人在開學前就可以定位及使用學校相關資源與服務,與學校相關教職員工或者學生建立起融洽的關系。此外,大學還主動在國內外軍事基地附近建立辦事處。如美國最大軍事基地之一,也是美軍唯一的空降兵、特種部隊和陸軍保障司令部所在地——布拉格堡(Fort Bragg)軍事基地,共有7所大學在其附近建立了辦事機構。Tidewater社區學院在弗吉尼亞州的10個軍事基地設置代表處,以提供課程、學業以及注冊等教學與咨詢服務[24]。
其四,隨著院校研究中對學生發展的重視,學業支持與輔導的理念在退役軍人大學生教育中也受到重視。大學逐漸加強對退役軍人大學生的輔導工作。密歇根大學于2013年發起的“退役軍人教育的同伴支持項目”(Peer Advisors for Veteran Education Program),旨在通過同伴輔導幫助退役軍人融入大學校園。該項目志愿者只招募曾經是退役軍人的人員,他們為申請者提供個人與學業上的輔導。而鼓勵教師、咨詢師及職員專業化發展則是推動學業輔導的另外一個方面。與退役大學生相關的教職員工,通過參加組會和課程培訓獲得關于退役軍人相關知識與經驗,進而使他們在日常工作中能形成對退役軍人大學生發展的一個整體性視野。
其一,為減少退役軍人進入大學的障礙,并考慮到軍隊技能在社會化過程的通用性,美國教育研究委員會下設終身學習中心的普通教育發展證書(GED)考試,除了為退役軍人申請高校提供高中同等學力測驗機會,還制定了退役軍人先前學習認證的指導原則——《軍隊服役期間教育經歷評估指導》(The Guide tothe Evaluation of Educational Experiencesin the Armed Services)。服役期間參與急救、衛生以及體育等課程可轉化成相應學分。在承擔了全國高校退役軍人大學生的支持項目進行評估任務后,2012年開始他們連續發布《從軍人到學生》(From Soldier to Student)系列報告[25]。
其二,得益于全美退役軍人最大支持團體并在各州以及絕大多數高校有分支辦公室的優勢,美國退役軍人大學生聯盟(Student Veterans of America)率先推出了針對退役軍人學業發展的“全國退役軍人教育成功追蹤”(The National Veteran Education Success Tracker)項目。
其三,一些與軍隊有特殊淵源的企業組織也加入到支持體系,如專門對接收退役軍人的院校進行評級。勝利傳媒公司(Victory Media Inc.)下屬的“GIJobs”雜志設置專欄(Guideto Military Friendly Schools),每年都從接收退役軍人的高校中評選出“軍隊友好型院校”(The military friendly school)名單。《軍隊時報》(Military Times)雜志推出“服務退役軍人最佳:大學排名”(Best for Vets:Collegesrankings)。《美軍高等教育與轉換》(Military Advanced Education&Transition)雜志推出年度院校指南中的頂級學校。從事科技仿真醫療開發的Kognito Interactive公司,推出退役軍人專職教師在線培訓課程,其核心是將虛擬技術注入軍隊文化培訓及為退役軍人大學生創設支持性學習環境。
其四,社會組織彌補了政府專業性與針對性的不足。如耶魯大學畢業生杰西·瑞辛(Jesse Reising)等人創立“軍人-學者”(Warrior-Scholar Project)項目,則為頂尖四年制大學的退役軍人提供學術幫助。著名研究機構蘭德咨詢公司下屬教育組,長期以來關注退役軍人大學生的融入問題,發布的一系列與軍方緊密相關的研究報告,為政府提供了穩定的第三方服務。
其五,由于長期的軍隊與高校互動的歷史,學術力量推動退役軍人學術融入發展日趨成熟。伊利諾伊斯大學于2015年成立的高等教育傷殘退役軍人中心,為傷殘退役軍人提供專業恢復輔導。此外,研究者還撰寫系列退役軍人學術適應指導手冊。如卡琳娜與格里芬(Karina Money,Griffin Andrew)主編《高等教育中的退役軍人:參考指南與基于學業成功的社會求職最佳實踐教科書》,福勞倫斯(Florence A.Hamrick)主編《響應召喚:退役軍人大學生與高等教育手冊》等。
美國退役軍人教育與培訓舉措已進入教育援助的階段,不僅重視資助也重視退役軍人進校后發展的監測與救助。相較而言,中國仍處單一的以拓展教育機會為主的資助階段,政策法規正在構建教育機會與資助政策框架。具體來看,中美兩國在系列政策環境與教育發展方面存在差異:兵役制度方面,美國實行全志愿兵役制,中國實行以義務兵與志愿兵為主的兵役制度;保障立法方面,中國仍在探索統籌的退役軍人保障法律,而美國則較早擁有較為完備的法律體系;社會環境方面,中國當前退役軍人安置主要由政府負責,社會力量參與較為薄弱,而美國大學、企業與社會組織長期參與對退役軍人的安置工作;教育落實方面,美國大學以學生發展為核心的理念在退役軍人大學生的適用較早,而中國大學仍處由學校事務為主向以學生發展為主的過渡階段,絕大多數退役軍人很難獲得額外關注,而接收絕大多數退役軍人的非重點大學,更難有精力投入。
因此,我國在努力拓展退役軍人教育機會多元化背景下②,較少關注實現轉換的退役軍人的發展。對微觀層面的個體現實,既缺乏理論研究與數據信息,也缺少有效支持體系。甚至關于轉換過程的主體概念也尚未明晰,政府或學校文件中“退役大學生士兵”“大學生退役士兵”“退役士兵大學生”“退役大學生”等概念極易混淆。考慮到中美兩國軍隊政策環境、退役軍人教育安置以及大學教育的諸多差異,在中國已有做法的基礎上,結合美國的經驗,本文提出三方面改進措施。
首先,加強退役軍人教育援助立法。在已有條例及通知基礎上,相關部門應征集并討論《退役軍人教育資助法》的立法可能性,以法律文本確立推動退役軍人進入大學相關政策的規范化(如“退役士兵大學生”等概念的明晰)。
其次,推動組織建設。一方面,新成立的退役軍人事務部,下設教育培訓司與教育培訓中心,負責退役軍人與大學的轉換事務;另一方面,教育部下設關于退役軍人教育支持的專門機構。在框架上,完善退役軍人接受高等教育的資助[26]、軍功認證、招生考試、學分轉換、心理康復等建設。此外,可鼓勵非政府組織參與,發揮高等教育學會“國防教育研究分會”“軍民融合教育研究分會”“學生工作研究分會”“院校研究分會”的研究角色,通過調查研究掌握退役軍人大學生的學業與心理狀況,編寫指導教材。第三方組織(如《中國退役軍人》雜志)可參與對高校接收退役軍人服務質量的評級工作,或對高校支持退役軍人學業參與項目進行考核。
再者,加強退役軍人上大學的政策宣傳。不僅要提高退役軍人政策知曉率,還要營造支持退役軍人入學的社會輿論。
最后,關注退役軍人中弱勢群體轉換。對于農村、準第一代大學生、女性等退役軍人的入學過程,軍隊、政府以及高校應該給予更多支持與援助,如對參與軍校學歷認證的退役士兵,可給予經費補貼或專項指導,或將接收退役軍人大學生的地方高校列入中央財政支持地方高校發展專項資金計劃。
首先,重視對退役軍人大學生的入學前服務工作。普通高校可與戰區所在部隊進行合作,嘗試舉辦高校接收退役軍人的政策知識講座活動,對在退役后有上學考慮的準退役士兵提供輔導。
其次,對退役軍人大學生建檔立卡,加強對退役軍人大學生的針對性指導與服務。一方面,以師生互動、專職教師、課堂內外交流、心理輔導、編寫《退役士兵大學生校園指導手冊》等形式,幫助退役軍人實現身份轉換;另一方面,利用校園資源與高影響力教育實踐活動對退役軍人所起的學術整合作用,通過退役軍人學社團組織、國旗護衛隊、軍訓、國防教育、體育課、運動會、國家安全教育日等形式搭建其才能發揮平臺。
再者,建設退役軍人在校組織。學校成立隸屬學工處的“退役大學生事務中心”“退役軍人資源中心”等機構,如中南大學的“退役軍人之家”、中國礦業大學的“軍魂青春工作室”均屬典型案例,可考慮將其推廣。此外,有條件的高校可借鑒“北京大學退役軍人教育發展研究所”的經驗,成立退役軍人融合的相關研究機構,關注退役軍人再社會化過程中的心理適應與身體康復。
最后,學校原有機構注重職能整合,加強對退役軍人大學生輔導。大學生征兵辦公室、人武部、教務處、團委、學工、心理中心要加入到退役大學生輔導中。專職教師應接受軍隊經驗的知識培訓,學習支持退役大學生的相關政策內容,了解退役大學生心理狀況與行為模式。
首先,鼓勵優秀退役軍人大學生在完成學業之后繼續攻讀更高學位。成績優異學生可鼓勵其升入本科或者攻讀研究生,助學貸款可申請緩交或免交。
其次,在全國統一互聯的退役士兵服務管理信息平臺基礎上,專門開發面向退役軍人大學生的信息平臺,提供工作崗位、專場招聘會等相關信息。
再次,關注退役軍人大學生畢業求職。在國家公務員、事業編制招聘時,可重點考慮退役軍人。有條件的學校可專門劃出崗位,面向退役學生進行公開招聘。2017年國防生選拔制度的重大改革后,部隊應加大對退役士兵大學生的傾斜程度,拓寬畢業生返回部隊的渠道。
復次,學校就業指導中心及相關就業與創業服務機構,應重點關注退役軍人大學生的創業教育和企業經營管理培訓的指導,在就業創業補貼方面向退役軍人大學傾斜,推動退役軍人職業生涯規劃師的培養。利用互聯網及創業社區資源,注重學校與中國退役士兵就業創業服務促進會及地方退役軍人就業創業社區的合作。
最后,注重對退役軍人就業創業支持與反饋系統的建設。一方面,社會各界應營造支持退役軍人大學生就業創業的氛圍,例如對來自外地的退役軍人大學生求職者給予交通與住宿費的補貼。同時破除制約其就業創業的相關政策與觀念壁壘,尤其是加大微小型企業創業稅收與準入的政策傾斜力度。另一方面,在當前將退役軍人就業創業工作納入各地政治績效考核的背景下,可嘗試建立退役軍人大學生就業創業的申訴與援助制度,為其提供走向社會的自我反饋渠道,有效彌補政府監管的薄弱之處。
注釋
①已有文獻關于“退伍”“退役”概念較為混淆,其區別在面向“軍人”范圍不同。“退伍”指義務兵退出現役;而“退役”的范圍更廣,可能包括軍官、士官和士兵等。隨著近年來官方文件逐漸向“退役”的規范,同時為了概念更具涵蓋能力,因此本文將采用“退役軍人”這一概念(羅平飛.當代中國軍人退役安置制度實踐過程分析[J].社會主義研究,2006(5):111-114.)。
②中央政府:2009年教育部《普通高職(專科)畢業生服義務兵役退役后接受普通本科教育招生辦法(試行)》;2010年《國務院、中央軍委關于加強退役士兵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工作的通知》;2011年《退役士兵安置條例》《財政部教育部民政部總參謀部總政治局部關于實施退役士兵教育資助政策的意見》;2014年《教育部關于進一步落實好退役士兵就讀中等職業學校和高等學校相關政策的通知》;2016年教育部實施的“退役大學生士兵”專項碩士研究生招生計劃。地方政府:江蘇、山東省實施高職院校對口單招退役軍人,以及前者實施的退役軍人免試接受成人高等學歷教育,如《江蘇省教育廳省民政廳關于做好退役士兵免試接受成人高等學歷教育報名工作的通知》《山東省教育廳、財政廳、民政廳關于組織開展退役士兵單獨招生免費教育試點工作的通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