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暢
摘 要:本文試圖從《絲綢之路琵琶行》一書的副標題“世界音樂敘事”的視角認知吳蠻在海內外的音樂經歷,從她的音樂實踐中發現中國傳統樂器在當代的多種可能性。
關鍵詞:吳蠻;琵琶;世界音樂;絲綢之路
多年前第一次聽吳蠻的演奏是在譚盾的《鬼戲》中:半黑的舞臺,音色突出的琵琶與弦樂四重奏的配合充滿戲劇張力,耳畔突然傳來一陣女聲淺吟《小白菜》……
琵琶自古便是一種方便攜帶的彈撥類樂器,沿著絲綢之路傳到中國后又與當地音樂融合,在明清基本定型,又經近代眾多琵琶家的改進成為現在的形制。隨著文革結束高考恢復,經歷改革開放,一批優秀的民樂演奏家選擇在海外進行中國傳統樂器的各類音樂實踐,這期間新曲目新形式不斷涌現。國內媒體對海外華人音樂的關注較少,若不是專業音樂圈子的關注者恐怕還是很難有耳聞。這批音樂家不是只滿足于演奏中國傳統曲目,更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去觸碰中國傳統音樂的靈魂,吳蠻便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2017年7月《絲綢之路琵琶行-琵琶大師吳蠻的世界音樂敘事》一書出版,為國內大眾了解吳蠻的音樂提供了契機。吳蠻與洛秦老師二人在國內各大校園展開簽售講座,筆者也有幸成為觀眾,經過“書面”與“當面”的交流,不斷引發對中國傳統音樂的遐思,且記錄如下。
此書主要分為四章,從不同的角度敘述吳蠻的音樂生活經歷。一是作曲家與音樂學者對吳蠻的側寫,每人跟吳蠻都有不同的交集,從不同的角度有感而發,書寫對吳蠻的印象。二是朱立立女士歷經22次訪談,為吳蠻寫下的傳記,此部分占了最大的篇幅,也是首次發表,文筆生動,可讀性強。三是收集了吳蠻的文論與演講稿,篇幅雖然較短,但是真實展現了吳蠻自己對音樂的思考。四是集結了國外媒體對吳蠻的新聞報道,首次譯成中文出版。
圖文并茂是這本書的一大特色,吳蠻與各種音樂家的合影以及家庭生活照等穿插在文章當中,清新自然的風格令讀者耳目一新。她自己強調不喜歡觀眾把注意力放在華麗的服飾上,因而不穿隆重的禮服演出,正如她的音樂風格一樣平易近人。
此書的題目也頗令人尋味,首先“大師”這個詞吳蠻自己也是糾結了一番才接受,因為英文措詞中常用“master “來描述在各方面都極為卓越的音樂家,直譯過來就是“大師”,書中吳蠻那充滿創新與開拓性的音樂事跡也很恰當的回應了這個詞。
其次是題目中的“世界音樂敘事”,也是本文想著重強調的部分,封皮上的英文題目為Narration of the World Music and Culture,仔細一看,中文題目少了“culture”這個詞的直接翻譯,反而強調了“世界音樂”這個詞本身的內涵。
簡單來講,“世界音樂”最早的含義可以追溯到西方殖民文化視野下的民族音樂學,指代世界各地的民族音樂,單純用來區別所謂西方主流音樂。直到上世界八九十年代,這個詞的內涵在才開始著眼于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性音樂,提倡文化應該在平等的視角中對話,沒有優劣之分。與之相關的民族音樂研究定義爭論問題可以在內特爾充滿無奈的筆調中找到答案,本文不做展開。
吳蠻自己也表示更鐘意“世界音樂敘事“的表達方式,不希望被定義為簡單的傳記書籍。正如洛秦老師在序中所言:“面對吳蠻,我們談論的不只是一件樂器,一位演奏者,一類音樂作品或風格,而將期待探討她通過琵琶所實踐的一種探索、一種開拓、一種視野及其所要表達的音樂文化及其意義,一種更為廣泛的精神和理想。”
由此延伸出來的更深命題是:一件中國的傳統樂器如何完成世界音樂敘事的使命,如何在世界范圍內被廣泛的了解與演奏,不斷保持傳統與現代的生命力。
以上的疑問,從吳蠻的音樂實踐中至少可總結以下幾點有力的回應:
一、追根溯源,回歸鄉土與歷史語境
表面看,吳蠻在美國的音樂生涯風生水起,與各界作曲家合作,不斷跨界,嘗試各種各樣的音樂類型,往深處看,她對中國傳統音樂本源的思索與實踐才是內在動力。這樣的追根溯源可按內容分為兩類,一是與現有活態傳統音樂的合作,二是對古代琵琶譜與絲綢之路音樂相關的二度創作,恰好對應鄉土與歷史的雙重語境。
這兩部分都可在其傳記一章的“音樂創作”一節中找到,例如2006年她與一眾音樂學者到西北尋根,著迷于黃土高坡的吹打樂與陜西的華陰老腔其中鄉土的音樂力量,自費拍了紀錄片。后來又在美國卡內基策劃中國音樂節,引進了有著皮影戲傳統的華陰老腔與道教儀式音樂的李家班。這些活動可以用簡單的文字敘述出來,但是吳蠻身在其中,那些被老藝人們堅守的音樂傳統打動的每個時刻,在美國帶著他們巡演的點滴細節,都是旁人難以用文字感受的。
回歸歷史語境的一個典型例子是她與美國阿肯色大學東亞系沃爾培特(Rembrandt Wolpert)教授合作的音樂唱片《光之無限》。這里面包含了14首短小的樂曲,其中既有吳蠻從早期琵琶譜得到的靈感而創作的獨奏曲,又有受其他傳統音樂啟發而創作的琵琶曲。比如《楊花九月飛》的靈感就是來自于琵琶浦東派傳統曲目《燈月交輝》開頭旋律,一改原曲安靜的風格,又加入鑼镲等傳統打擊樂器,不斷重復的節奏型,營造出充滿戲劇化的對比效果。再如《慶云樂》,唐代的宮廷音樂傳到日本,吳蠻嘗試用琵琶的低音區模仿古琴,舒緩的節奏,試圖還原這首樂曲本身具有的佛教與宮廷音樂的雅致。
二、重拾傳統音樂的即興能力
世界各地的民族民間音樂幾乎都有即興的傳統,雖然音階調式各不相同,但是都有自己一套即興的模式,比如印度的拉格,八成都是現場即興,全部靠音樂家現現場發揮。當吳蠻在美國遇上爵士才發現自己在國內的音樂學院教育經歷中沒有強調過與其它樂器合作的即興能力,一時竟無從下手。她開始反思中國的傳統曲目,有很多即興的成分,只是被后人記譜固定下來。即興就是“說話”,用自己的音樂語言,直接表達當下的感性認識。中國傳統音樂里面的即興也不是毫無章法的演奏,每一個樂種都有自己對即興的約定俗成的規范要求。例如江南絲竹里面,“加花” “減音” “長音” “偷 句” “翻高” “翻低” “點奏” “改音” “換 調” “延伸” “拖腔” “移宮”,都是用來即興的音樂術語。通過不斷與世界各地的不同風格的音樂家即興合作,比如參加馬友友領頭的絲綢之路樂團,與劉索拉合作的《中國拼貼》,都可以感受到每次現場不同的即興,也是當下傳統樂器專業學生可以借鑒的例子。
書中傳記部分最后提到吳蠻自己對于身份的認同,認為自己即是美國人,也是中國人,也恰好回應了題目中的“世界音樂敘事”。此書指出的世界音樂實際包含了對所有人類文化的一種尊重態度,英文題目中的“culture ”一詞也已經融入她的音樂故事,無需再額外翻譯。也正如吳蠻在其《傳統音樂在世界音樂市場的角色思考與實踐》所言:“身為一名中國作曲家,如何創作出具有世界性角度與普世情懷的作品?這不僅是我們專業發展道路的問題,也更是我們實現文化身份認同的重要選項。無論如何,中國作曲家筆下寫的音符與西方作曲家相比較,都脫離不開自己所隸屬民族、文化、社會的傳統音樂。”
對于傳統音樂不是簡單的認祖歸親,而應該面對世界視野中的傳統,不局限于音樂的復制與模仿層面,也不一定要把傳統音樂從原有的生態語境中脫離出來,生硬地搬上舞臺。
這本書帶來的是一位音樂家30多年的音樂歷程,里面不僅僅是音樂光輝事跡的羅列,更重要是希望能引起有志于中國音樂事業年輕人的關注與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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