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生命中的那些柔軟

孫燦金

柔軟的東西能帶來很美好的感覺，比如赤足走在沙灘上，腳底傳來柔柔的癢；或浮沉于碧澈的湖水中，仰望天上綿綿的云；甚至將自己窩進沙發的懷里，輕撫一只貓的皮毛。此皆最愜意的時刻，讓人流連而忘情。

沉醉于楊柳輕風杏花春雨，動情于柳絮撲天惹簾沾幃，或放逐腳步于無際的雪野，在那一片柔軟的潔白上寫下自己的足跡。在月色柔和的夜色里，躺在床上，一枕甜蜜的舊夢讓心境無比盈然。無論柔軟的感觸還是柔軟的心緒，都能將生命點綴得如此多情。

而有一些柔軟卻是讓人心生恐懼或厭憎。一條蜿蜒于草叢中的蛇，一只夭矯于石縫間的蜈蚣，還有那許多柔若無骨的蟲子，都是讓人避之不及。其實，它們只是給我們一種感觀上的不適，使我們無法走進它們的世界。所以，寧可在字里行間歌頌一條辛勤的蚯蚓，也不愿將其捧在掌心細細地撫慰。

我曾在夏日的河邊，仔細地觀察一些蟲子的行蹤，看它們游走于草叢間泥土上。此時，便發現水里有許多蟲子紛紛向岸邊游來，密密麻麻，望之心驚。上了岸的蟲子便伏在陽光下的土地上，而水中，依然無數。那些伏在地上的蟲子，柔軟的身體也變得僵硬，一動不動。漸漸地，它們身體上的生機似乎隨著水氣的蒸發而消散。驀然，一只蟲子動了一下，仿佛體內有什么東西在不停地沖撞。良久，這只蟲子的背部突然裂開一條縫隙，一個小小的頭顱探出來，用力向外掙脫著。幾經掙扎，一個小小的生靈出現在我眼前，幾乎透明的翅膀和腹部都折疊在一起，身上也是濕淋淋的。它伏在陽光下，待身上干了以后，便蹣跚地撲騰著，折疊在一起的身體也完全展開，兩對翅膀幾番扇動，便悠然飛起，向著藍天而去。而周圍，無數的小家伙正在出現。那個下午，我望著天空中許多蜻蜓飛翔的身姿，也是悠然神飛。

忽然明白，蟲子們的柔軟醞釀著一種美麗的蛻變。它們弱小的身軀里，蘊含著不為人知的力量。許多看似弱小的人們，他們一直在默默地掙扎，或許就是一個蛻變的過程，那份無助的努力，只有自己渴望飛翔的生命在乎。或者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迎來新生，但那一個過程卻永遠值得尊敬。

有的時候，柔軟更是一個包容的過程。雖然很痛苦很漫長，卻依然是一種無悔與無憾。就如一只水中的蚌，偶然的一粒沙進入它堅硬外殼下的體內，磨礪著它柔軟的肉體。蚌就是那樣承受著，用微小的生命努力去融合那粒沙。最終它的體內便誕生了一顆珍珠，這是對包容最璀璨的回報。而我們的生命中，也有許多東西以堅硬的姿態入侵柔軟的心境，我們能像蚌一樣將苦難化為輝煌嗎？更多的時候，我們都在是抱怨中蹉跎。其實生活永遠是公平的，沒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果說有，就該抱怨我們對待生活的態度。

年輕的時候，我總是棱角分明鋒芒畢露，遇事寧折不彎，還自以為是一種堅強一種執著，卻常常碰得頭破血流。后來漸漸明白，真正的處世之道當是外圓內方，或者更像當年的那些蟲子，柔軟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堅強的心。想起故鄉田園里的那些果實，堅硬的都是青澀的，而成熟的果實卻是柔軟無比。人亦是如此，真正的成熟或許就是一個從堅硬變成柔軟的過程。

在柔軟中失去執著的內心，便是軟弱，將永遠不能挺起脊梁。所以生命就像那些青草，有著頑強不可滅絕的活力；亦如一河流水，載浮載沉容納萬千。柔軟中滲透著希望，就是堅韌，恰似一顆泥土中的種子，終會破土而出笑對藍天。

所以我一直在乎著生命中的每一處柔軟，并努力不讓心在世事的風塵滄桑中結繭變硬，使其柔嫩如初溫暖如昨，用這樣的一顆心去呵護那些柔軟的種種，或許有一天，所有的磨難都會化作美好，在我的世界里翩翩地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