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古典裝飾主題的融入
——淺談紫砂壺作品“甲兵之符”的創作

/周奇鳴（江蘇宜興）

在感受紫砂壺的很多時候，第一感覺就是古樸、雅致，具有明顯的古典藝術美。在當代，紫砂壺藝的從藝業者與過去的任何時代都不同，在明清兩代紫砂壺大發展的時期，紫砂匠人的社會地位低下，雖曾有過“千金之壺”的傳說，但對于提升制壺界整體的社會地位并沒有任何幫助。制壺被稱之為一種匠作，絕大部分的制壺人沒有接受過文化教育，對自身作品的創作主題并沒有深刻到具備理論的認識。這一時期對于古典裝飾形態的融入是一種被動的，從借鑒和模仿開始的行為。

宋代以后，飲茶方式的改變讓原本豪奢的團茶逐漸成為歷史，散茶開始大量出現，這一時期的紫砂壺造型，很多都是從當時的瓷器造型直接衍變而來，其造型和裝飾直接繼承了原本被模仿事物的主題和內涵，但隨著日常生活中的實際運用，這些造型逐漸被一一調整，在這個重實用性而輕觀賞性的時期，古典藝術的裝飾主題可以說是同紫砂壺無緣的，所以這也間接造就了明代“掇球”這樣的幾何造型經典。而隨著時代的發展，紫砂壺逐漸從一般的日常實用器衍變成一種既能夠實用也具備觀賞性的工藝作品，這種創造性的改變使得紫砂從藝業者的社會地位有所上升，制壺終于不再是單純的體力勞作，優秀的制壺業者也可以成為文人貴客的座上賓，幫助他們制作出符合當時主流文人需求的紫砂壺作品，這一時期是古典裝飾主題大量出現的時期，因為詩詞歌賦、山水田園，都可以成為紫砂壺創作的題材，直接影響了后世紫砂藝術的發展，并在文人審美的基礎上，衍變出了反響巨大的“文人壺”紫砂創作。

一、作品“甲兵之符”的形體氣勢

說到“文人”，很多人可能會在腦海中浮現出封建社會窮酸秀才的形象，但實際上我國歷史上的文人跟清末醉生夢死的秀才舉人們有著本質的區別。中華的古典哲學中，常常將世界分為陰陽兩面，以這種二分法判定的世界很容易形成各種錯誤的認知，例如與“文”相對為“武”，很多人下意識的會認為“文”即是陰即是柔，是婉轉的軟弱的，但他們往往會忽略中華古典文化中“文死諫、武死戰”的優良傳統，自古文人有傲骨，當然也就具備剛猛的一面，所以“文人壺”并非是一種軟弱的題材，相反其包羅萬象，古典文化中的很多元素都可以納入其中，作品“甲兵之符”正屬于這樣一件作品。

在我國的古典時代，為了保證君王傳達命令調動軍隊不出差錯，于是便有了虎符制度，“虎符”作為一種調兵的憑證便是最早的“兵符”，早在春秋戰國時代便已經出現，作品“甲兵之符”的裝飾主題并沒有集中在“虎”這個造型上，雖然最早的兵符以“虎”的形象出現，但自秦之后，兵符有過多種形象的衍變，后世的調兵符令逐漸地朝著方形的令牌轉變，從形體的契合，轉向密文的契合，這前后兩種特點，都在作品“甲兵之符”的造型中有所體現。

從氣勢上理解這件作品，自古兵乃兇器、主掌殺伐之道， 所以這件作品天然的便帶有剛硬的基礎，四方形態的壺身，高聳的柱體，無不彰顯了這一特點，這樣的壺身成為了整件作品的形體基調，所以肩雖滑，但轉折生硬，壺脖頸雖高，但卻是絲毫不見圓潤，但到了壺蓋的時候，風格陡然一變，經過壺肩頸的微弱變化，壺蓋的形體氣質恰巧到了過渡的扁圓，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這件作品上，壺蓋分為上下兩層，蓋基敦厚，蓋面穹柔，方形的如意兵符橫陳其上，居高臨下的鎮壓下來，整體的氣勢隨之生成，雄渾，壯猛，睥睨天下。

二、裝飾與造型的融入

從結構上看，作品“甲兵之符”并不復雜，伴隨著這種雄渾的氣勢，其裝飾也需要能夠與之相互適應，我們可以看到壺鈕本身被塑造成了一枚合成一體的兵符形態。與傳統概念中的虎符不同，這枚壺鈕主要以如意紋構成，并且如意相互契合，看起來就如同一枚合成一體的兵符，在傳統文化中，如意紋裝飾可以出現在眾多的藝術造型之上，聽起來似乎是一種萬金油一樣的裝飾手法，但事實，簡簡單單的如意紋非常考驗一個創作者的創造力以及形態組合的能力，越是能將這種簡單的傳統裝飾塑造出全新的形態，其裝飾的作品也就越具有強大的吸引力，作品“甲兵之符”的這枚如意兵符壺鈕正是如此，其巧妙地將裝飾與造型相互融合，讓誰都能夠看懂，讓誰都想作更深入的解讀。這種看似簡單的裝飾手法，恰恰展現了一種創造性的藝術設計思維，是當代壺藝創作的顯著特點。

除此之外，作品“甲兵之符”的壺身采用了陶刻裝飾中陽刻的手法，利用袒露出的壺皮，將“融古”二字銘于壺面，這種類似石刻的裝飾形象更加深了這件作品的古典藝術氣質，將其帶入了一個嶄新的審美境界， 如果說如意兵符樣的壺鈕還帶有幾分現代感的話，那么“融古”二字的陶刻裝飾，則將觀賞者的意念直接引入古典的意境之中，詮釋出什么叫做古典而不古老。新穎的手法和裝飾造型融會貫通，塑造出了一個完整的主題意蘊表達，既淺顯易懂，又足以引發更深的趣味及思考，從而具備了恒久的藝術吸引力，是一種非常成功的融合。

三、寓意及內涵

將一些藝術創作賦予足夠的寓意和文化內涵是比較常見的創作手段，但抒情賦意的手段很有講究。單純的、灌輸性的作品甚至不能稱之為藝術創作，說教式的藝術賦予不單會產生審美疲勞，還會在觀賞者的心中形成一種抵觸心理，只有在潛移默化中的潤物無聲的引導，才可以獲得更多的認同。作品“甲兵之符”并非要講述什么大道理，其所表達的也并非古典社會的兵戈陽剛之美，相反它的主題雖是兵符，但卻絲毫沒有征伐之意，以如意紋作為主題的載體，表達了一種對當下美好生活的贊美，以及對更美好未來的向往和追求。正所謂止戈為武，兵符這種古老的事物，最好永遠只出現在我們的藝術創作之中，我們追求古典的美好，同樣也拒絕古典的野蠻。關注歷史，展望未來，正是學習和藝術創作的最佳動力。

四、結語

紫砂壺的造型可以是光怪陸離的，創作主題也可以五花八門，在這些全新的創作之中，融入古典的裝飾，事實上可以起到一種定海神針的作用，讓創作不至于太過的天馬行空，就如同西方現代藝術走入極端的個人藝術展示一樣，當創作的作品無法獲得他人的認同，當自身表達的主題無法被觀賞者理解，那么藝術表達的方式便已走上歧途，而古典裝飾主題的融入可以幫助我們克服這些問題，讓自身的創作表達更為有力，讓觀賞者更為容易理解，從而獲得更加廣泛的關注和吸引力。